第一卷 金盆洗手 第一三七章 阿朱,阿朱
時間匆匆而過,轉眼之間已是半月有餘。
這天一大早,儀琳早早的敲開喬峰的房門,大聲道:“喬二哥,有人要見你!”
喬峰近些日子著實喝了不少酒,每天每夜的喝。隻要有人前來敬酒,他便從不拒絕。他雖然越喝酒越是精神,但是也架不住這聚賢莊內的幾百英雄,多少還是有些醉意。
搖了搖還有些昏沉的頭,喬峰奇怪道:“七妹,誰要見我啊?”
儀琳微笑道:“你出去就知道啦,就在不遠的那山坡下麵。
“哦……”喬峰哦了一聲,隨後穿鞋下地,幾個閃身的功夫便出了聚賢莊大門。
一路向著儀琳手指的那山坡行去。
到了山坡之下,喬峰左右張望,忽聽得身旁不遠處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說道:“這位大爺,你猜猜我是誰?”
喬峰一怔,回過頭來,隻見山坡旁一株花樹之下,一個少女從樹後轉了出來,身穿淡紅衫子,嘴角邊帶著微笑,正是阿朱。
他之前一直與眾英豪喝酒,阿朱又是女子,探訪不便,是以這麽些時日始終未曾見到,隻是隱約知道經過薛神醫妙手,阿朱沒死,而且傷勢回複的不錯。
卻沒料到她忽然在此處出現,喬峰驚異之餘,心中一陣狂喜,迎將上去,笑道:“阿朱,你身子大好了?”
阿朱道:“喬大爺,你好!”她向喬峰凝視片刻,突然之間,縱身撲入他的懷中,哭道:“喬大爺,我……我想見你,這些時日日日都想見你,隻是身子還沒好,不能下地。那日我真怕你就此死了,謝謝老天爺保佑,大家終於安好無恙。”
她這幾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但話中充滿了喜悅安慰之情,喬峰一聽便可知她對自己的如海深情,拍了拍阿朱的後背,柔聲安慰道:“傻姑娘,我們不都是好好的麽?”
阿朱慢慢抬起頭來,忽然想到自己是伏在一個男子的懷中,臉上一紅,退開兩步,再想起適才自己的情不自禁,更是滿臉飛紅,突然間反身疾奔,轉到了樹後。
喬峰是個粗魯漢子,哪裏懂阿朱這小女兒家情懷,連忙叫道:“喂,阿朱,阿朱,你幹什麽?”
阿朱不答,隻覺一顆心怦怦亂跳,過了良久,才從樹後出來,臉上仍是頗有羞澀之意,一時之間,竟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喬峰見她神色奇異,道:“阿朱,你有什麽難言之隱,盡管跟我說好了。咱倆是患難之交,同生共死過來的,還能有什麽顧忌?”
阿朱臉上又是一紅,道:“沒有。”
喬峰輕輕扳著她肩頭,將她臉頰轉向日光,隻見她容色雖甚憔悴,但蒼白的臉蛋上隱隱泛出淡紅,已非當日身受重傷時的灰敗之色,再伸指去搭她脈搏。
阿朱的手腕碰到了他的手指,忽地全身一震。
喬峰道:“怎麽?還有什麽不舒服麽?”
阿朱臉上又是一紅,忙道:“不是,沒……沒有。”
喬峰按她脈搏,但覺跳動平穩,舒暢有力,讚道:“薛神醫妙手回春,果真名不虛傳。”
阿朱道:“薛神醫雖然給我治傷,可是他卻總想著他救人的規矩。我傷勢稍稍好得一點,他便總是問我‘喬峰是你什麽人?’‘他能不能教我什麽武功?’‘我薛慕華出手,從不走空。’本來我還施水閣武功駁雜,教他幾樣功夫也無不可,但我老實回答,他就知道我是姑蘇慕容的人,再傳他一些不好的武功,可就不好啦。於是我便給他捏造武功,這武功招式的名字我編得最是荒唐,今天說聽說什麽烈焰降龍刀啦,明天說什麽毒蛛指、極樂印、煉神魔印、白鶴殺、迎風槍、雙極掌、八雷獸王刀、先天舞什麽的,直把他聽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啦,當真有趣不過。”
說到這裏,回想到這些日子中信口開河,作弄了這位天下人人仰慕的神醫薛慕華,兀自心有餘歡,臉上笑容如春花初綻。
喬峰微笑道:“那他信不信呢?”阿朱道:“有的相信,有的卻不信,大多數是將信將疑。反正他也沒見過這些我胡編的武功,自然不能指證我說得不對,於是我的武功招式就越編越希奇古怪,什麽《四象浩月真本》、《濕婆霸鯨禁陣圖》、《滿月封魔卷》、《貫清銀環玄抄》什麽的,好教他心驚肉跳。”
喬峰歎息一聲,緩緩道:“說起來,這薛神醫倒著實是個好人。咱們原本這般深仇大恨,他卻仍然盡心盡力救人,光此一點,喬某大好男兒,便傳他幾招降龍掌,那也是沒什麽的。”
阿朱知他為人豪爽,不禁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掌,說道:“喬大爺,這降龍掌畢竟是你的獨門絕學,若是就這樣傳了給他……不過這樣也好,問心無愧,行事對得住天地,那就好了。”
喬峰道:“男子漢大丈夫,行事自然要問心有愧。恩,待會回去我便去找他。”他今日見了阿朱,心裏極為歡喜,來聚賢莊的兄妹五人又都完好無恙,別說是傳他幾招,便是一套降龍掌盡數傳了,那也不算什麽。
他本就是個提得起、放得下的好漢,這些東西,於他而言,自然遠不及幾人性命寶貴。
兩人站了片刻,喬峰忽然說道:“阿朱,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阿朱低頭道:“喬大爺,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想去哪,我總是跟著你的。”
喬峰想了想,說道:“當日杏子林中,智光禪師說在雁門關外石壁上刻得有字,我總是要去看看。你陪我去是不去?”
阿朱卻是笑道:“當然去啊,我早便猜想你定會準備到雁門關外,去看那石壁上的留字,”說著從樹後取了一個包裹出來,說道:“你瞧,我連行禮都準備好啦。”
喬峰見了,兩人頓時相對大笑。
阿朱笑著續道:“說起來,我把自己打扮的就是個普通女子,那薛神醫還說什麽都不肯相信,喬大爺你會為了一個普通女子來闖這聚賢莊呢。我就告訴他,喬大爺英雄蓋世,頂天立地,這種小事,何須掛齒。”
喬峰鼓掌道:“妙極!妙極!”
他笑了一會,卻突然之間想起養父養母慘死,玄苦大師也是莫名被殺,而且罪名還全部加在了自己的身上,忽然湧起不安之感,沉吟道:“你轉過身來,給我瞧瞧。”
阿朱不明他用意,依言轉身。
喬峰凝思半晌,除下外衣,給她披在身上。
阿朱臉上一紅,眼色溫柔的回眸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冷。”
喬峰見她披了自己外衣,登時心中雪亮,手掌一翻,抓住了她手腕,厲聲道:“原來是你!你受了何人指使,快快說來。”阿朱吃了一驚,顫聲道:“喬大爺,什麽事啊?”
喬峰道:“你曾經假扮過我,冒充過我,是不是?”
原來這時他恍然想起,那日他已經見過養父養母,又見過玄苦大師,事後這罪名卻被加在自己身上,想他身型何等高大,外人見了絕對不會認錯。這阿朱當日扮作馬夫人,逼得馬夫人現形,易容之術可以說天下無雙。
能叫別人認錯,那便非她不可。
阿朱卻是莫名其妙,疑惑道:“我,我沒有裝扮過你啊。我隻裝扮過那個什麽段正淳的。”
喬峰臉色越來越是嚴峻,咬牙道:“那麽冒充了我殺我父母的是誰?殺了我師父玄苦大師的又是誰?”
阿朱跳了起來,叫道:“哪有此事?誰說是我殺了你父母?殺了你師父?”
喬峰道:“少林之人都說是我殺了我師父,如果不是高超到極點的易容之術,何以這許多人都會認錯?”他說到這裏,右掌微微抬起,臉上布滿了殺氣,隻要她對答稍有不善,這一掌落將下去,便有十個阿朱,也登時斃了。
阿朱見他滿臉殺氣,目光中盡是怒火,心中十分害怕,不自禁的退了兩步。
喬峰厲聲道:“站著,別動!”
阿朱嚇得淚水點點從頰邊滾下,顫聲道:“我沒……殺你父母,沒……沒殺你師父。你師父這麽大……大的本事,我怎能殺得了他?就算他站那裏叫我打他,我也殺他不死。”
她最後這兩句話極是有力,喬峰一聽,心中一凜,立時知道是錯怪了她,左手快如閃電般伸出,啪啪猛扇自己兩個耳光,說道:“不錯,我師父不是你殺的。”
他師父玄苦大師是玄慈、玄寂、玄難諸高僧的師兄弟,武功造詣,已達當世第一流境界。
他所以逝世,並非中毒,更非受了兵刃暗器之傷,乃是被極厲害的掌力震碎髒腑。
玄苦死後,更有少林高僧渡難說過,當時與玄苦大師一同死的,還有四名慧字輩僧人。
阿朱小小年紀,怎能有這般強大的實力?倘若她能殺死玄苦大師和那四名僧人,那麵對段延慶的時候,也絕不會沒有還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