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街頭人群擁擠,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東西,小販們正拉扯著嗓子使勁地叫賣著。
手裏握著的繩子捆綁在身後人腰間防止他走丟,無顏對比男人興致勃勃的模樣一臉無精打采。
一想到家裏平白無故消失的兩隻雞她便提不起興致,琳琅滿目的街頭也覺得甚是無趣。
好不容易來到衙門,裏頭的知府大人早已等候多時,見到自己笑容滿麵地迎了過來。
“道長裏麵請裏麵請。”
“大人無須多禮。”
雙手鞠躬俯身回禮了下,無顏抬頭便見知府大人看著自己身後的狗蛋 目不轉視,不禁心裏疙瘩了下,移身擋住了他探究的神情。
歐陽靖見此收回眼神,不禁好奇開口問了句:“此人是?”
這男人身形高大,卻長著一張憨厚的臉龐,與道士舉止親密,不知……
“大人既然鬼已除,客棧老板也已投案坦白,你能否解開那鬼棧的封條,讓我掃除那孽障最後殘留的氣息?”語氣不冷不熱,舉止不亢不卑,無顏沒有回應知府的問題。
“嗬嗬,可以可以。”
那道士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不願閑談的模樣。歐陽靖雖有些不悅,但也沒表露出來,隻是嗬嗬兩聲,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抬手招呼手下人與道士一同前去,說了兩句,便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路向西,拐了幾條小巷便到了客棧。
眼前的客棧貼滿封條,不如往日那般富麗堂皇,門前的風鈴木花葉落地,隻留樹幹枯萎,倒有一種人走茶涼的衰落感。
這一路,捕快大哥把整件事情娓娓道來,無顏心裏除了震驚,也有幾分惆悵。
錢乃身外之物,但也讓人為了它爭得頭破血流,動了殺心。
沈家乃這清德鎮的首富,財大氣粗,膝下有一兒一女。
本是兒女雙全,夫妻恩愛,家庭美滿,令人羨慕,不承想卻壞在了兒子身上。
沈老爺老來得子,已是五十高齡,對於這向老天爺苦苦求來的唯一兒子甚是溺愛。畢竟女兒終究是要嫁人,隻有兒子才是自己的依靠。
日子一天天過去,兒子也漸漸長大成人。沈老爺日盼夜盼,望他能成才,繼承這偌大的家業,然而事與願違。
兒子從小嬌生慣養,性格越發蠻橫無理,成天除了在外惹是生非,便是和一群狐朋狗友流連煙花之地。竟一事無成,活脫脫長成一紈絝子弟,敗家不成氣候。反倒是女兒從小聰慧伶俐,把產業打理得井井有條。
兒子不成器卻仍是沈老爺的心中好,就算女兒在好他都不放在眼裏,滿心隻有兒子,漸漸地引起了女兒不滿的怨念。
後來無法無天的兒子終究還是捅出了大婁子,竟誘奸隔壁府新娶進門的小妾,被人捉奸在床,打殘了一條腿。
沈老爺見此氣得老臉通紅,就差沒眼皮一翻斷了氣。
鎮上閑言碎語多,沒過多久,就傳得滿鎮皆知。沈家大戶注重聲譽,丟不起這個臉麵,宗族施壓,沈老爺無奈之下趕走了兒子,事後竟尋不到人了。
這也成為沈老爺臨終的遺憾,到死前都沒能再見上兒子最後一眼,也不知在外過得是好是壞。
然而往事早已隨波逐流,鎮上的人也都忘了沈家還有個兒子的事。
隻是前夜三更,客棧老板突然瘋瘋癲癲地跑到衙門外猛敲大門,擾得一群人驚醒,直呼自己有罪,罪不可赦。
她雙目呆泄無神,像是被什麽附了體,嘴巴神神叨叨,一驚一乍,嚇人得很。
待眾人聽清她嘴中的話,不由紛紛麵露震驚。
這沈大娘雖為鎮上大戶,但平日為人和善,總是幫襯鎮裏頭那些落魄的人,實屬難得的好心腸。沒想到沈家多年前消失的兒子竟是被她殺害。
身旁人指指點點,往日恭敬的麵孔此刻流露鄙夷,就猶如那野獸張牙舞爪,恨不得將自己吞噬。沈大娘微微扯動嘴角,竟放聲大笑了起來。
她眼中充斥著淚花,淒淒涼涼,更多的卻是釋懷。
那日她路過父親門前,碰巧聽見他與管家商討弟弟之事。
他好狠的心,自己這些年來為這個家裏裏外外,做牛做馬。而弟弟有什麽,除了揮霍錢財,惹是生非,他做過什麽?
父親平日不明是非也罷,現在竟想把所有家業都留給弟弟,還讓管家在他死後防著自己,不讓沈家一分一毫落入她的手中。
那夜,她動了殺心,雇人殺了弟弟,埋在風鈴木下。
隻要沒有弟弟,父親才會正視自己,隻要沒有弟弟,這偌大的家業都是她的,隻要沒有弟弟……
可從那日起,自己再也沒在睡過一個安穩覺。她總是擔心事情敗露被父親知道,於是便在那風鈴木旁訖起了房屋。
隻要自己在這,誰能發現!
她知道弟弟沒有消失,肯定在某個地方看著自己,這種感覺日複一日的強烈。
門外的風鈴木突然有一日破土狂長,籠罩著她的客棧,本是粉色的花朵盛開出妖豔的紅,迎風作響,仿佛在嘲笑著自己。
沈大娘向來膽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更何況一個死人。
隻是當夢裏弟弟麵目全非,皮開肉綻地站在自己眼前,她慌了。
他笑聲驚悚,青著一張臉,眼珠突然掉落滾到了她的腳邊,嚇得她汗毛豎起,驚懼到失了聲。
經過那夜,她立刻前往寺廟祭拜,花了大價錢請了一尊開過光的大佛擺放在客棧裏,鎮壓埋在樹下的他,
從那以後,自己就沒再見過弟弟,內心卻不曾安定。她知道客棧死掉的人都是因為他,但她從來都不去追究,或者是不敢追究。
時光飛逝,轉眼兩人已糾纏了二十餘年。
昨夜大風刮過,卷散了風鈴木的花朵,那高大的樹兒刹那間枯萎,不似往日生機勃勃,她知道他走了,內心的罪惡卻折磨得自己不得心安。
如今自己在這漫長的時光裏也熬到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