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開口低喃。

“晴晴……我好後悔……後悔那天沒有跟在你身邊……”

他對著前方，空無一物的地方，輕輕地訴說著那天發生的事。

我看過晴晴的記憶。

孩子被魔氣侵染、吞噬，然後承受不住，死亡。

但是從風水師嘴裏說出來，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我不應該讓你帶著孩子去鏟除墮荒……那天我其實是想給你一個驚喜……那天是你的生日……”

他說他就是怕小孩子提前告訴晴晴。

驚喜沒有了。

所以才讓晴晴帶走小孩子。

以前晴晴也帶走過。

沒有問題的。

九重天上的神之子在幼年期間，一般沒有可能被墮化。

因為他們生來就是神之子，不像那些通過晉升，通過歲月累積的仙神，有那麽多欲望。

而且神之子被魔氣侵染毀壞神體的，整個九重天都不常見。

怎麽也得活個萬把歲，才知道這種事。

風水師不停地對著前麵什麽都沒有的地方道：“晴晴，對不起……我真的很後悔。如果那天我把我們的女兒帶在身邊，我不謊稱身體不適給你驚喜，我們的女兒不會死，你堂堂一個武神，也不會變為你最痛恨的墮荒。”

“晴晴……你原諒我好不好？然後我會把你複活，我們永遠在一起，我們收養更多更多的孩子，好不好？”

風水師說他自從那件事發生後，一千多年，他沒有睡過一個覺。

開始就是不停地想著怎麽複活晴晴。

複活後，又想著怎麽恢複晴晴的記憶。

他好怕，又怕晴晴忘記他。

又怕晴晴記起孩子沒了的事……

他每天隻有守著晴晴，才是最快樂的。

不管是屍體時候的晴晴，還是墮荒時候的晴晴。

“你不要當武神了，好不好？然後我們永遠在一起……你原諒我，好不好？”

風水師說著的時候，聲音染上了哭腔。

“我可以遊走在任何人的夢裏，看任何人的美夢與噩夢……但是我唯獨不敢看自己的夢，我怕夢到我們的孩子……”

風水師說到這裏，眼淚終是流下來了。

“我怕夢到你……夢到我們美好的曾經……晴晴，你是我的唯一，我什麽都沒有，卻不能沒有你……”

他把他的懦弱全都展現在我麵前。

其實我現在好想……好想讓那些被他害死的魂兒來看看。

看看這個騙子，也有今天，也有這副懦弱的模樣。

但是我抿了下嘴。

想到楚江王在我還不是鬼天的時候，告訴我的話。

“不要嘲笑別人的短處，用你最硬的地方，去碰撞對方最硬的地方，才是對的。”

現在風水師因為方曇的幻覺，隻是把他的柔軟之處暴露了而已。

風水師哭得像個孩子。

“晴晴……我說的是真的……你真是我的唯一，這世間，這九重天，沒有人愛我……我的父母不愛我，我救的人不愛我，隻有你愛我……我願意為你相信一切美好……我願意為你變好……”

“隻要你好……我所看到的萬物，就都是好的……”

我呼出一口氣。

過去第一次抓上了這個邪惡男人的意識體。

一抓上，他無盡的記憶全都竄入我腦海中。

然而我想不到，風水師曾經有這麽陽光的時候。

他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他竟然也會幫助別人。

那是一個陽光上好的午後。

男人梳著馬尾，人很精神。

他聽到打罵聲，卻司空見慣，隻待在原地不動。

旁邊的小仙童三五個低喃。

說新羽化登仙的幾個被分到了更不好的仙子門下當弟子，整日過的那還不如條狗。

被誣陷偷東西，打板子，幾十年不給通過的有的是。

這在男人聽起來，習以為常。

他什麽都不想幹，隻想靜靜地等著某個人來。

而某個人真的來了。

他慌忙跳下欄杆，快速跑向剛才那打罵聲嚴重的宮殿內。

其實他的視線，一直沒從紅衣女子身上離開太久。

連晴晴的話，都一字一句地記著。

晴晴在和那幾個小仙童說話。

“這宮殿裏麵的弟子，是不是總被誣陷，含冤受屈？”

“回武神大人的話……我們不知……”

“不知？！前幾天寶瓶丟失的事在整個九重天傳開了，你們不是說你們親眼所見，是那剛飛升上來的人偷的嗎？怎麽今天又不知了？”

小仙童立即跪下。

“武神大人……這個事，似乎跟您沒什麽關係吧？”

然後，男人的聲音響起。

“大膽！天帝之下是四天，四天之下是武神，怎麽排，都排不到你們小小仙童，你們怎麽敢這麽對武神大人說話？！”

男人輕快地跑到晴晴麵前。

說證據他拿到了。

特別辛苦，一大早就過去搜查。

但其實男人說謊了。

他精明地根本不需要浪費大量的時間去找那仙子的證據。

他其實也不想救任何人。

男人從一開始就知道的，人分善惡，神明亦是如此。

隻不過，他想為了晴晴，去當善的那一方而已。

他可以為了晴晴去幹任何事。

可以為了晴晴，讓自己看上去是一個好的神明。

晴晴是他整個活著的時光中，一個支柱。

他的一生中，沒有誰，對他是無目的的好。

晴晴是唯一一個。

或許晴晴的性格就是如此。

她有能力，有地位，有膽識，且還有一顆公正的心。

晴晴立即道：“阿軒，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這也是出份力而已，善就是善，惡就是惡。就算沒有我，也還會有其他人。”

“那好，我們去把搜集到的證據，交給天帝吧。”

晴晴讓仙童起身，告誡幾句。

而男人，卻記下了那幾個仙童的臉。

通過風水師的記憶，我知道，風水師把那幾個仙童都殺了。

他不是為了公正。

隻是因為那幾個仙童對晴晴不敬。

這就是應了那句話。

在晴晴麵前，風水師是大善人。

那不過是為了所愛之人，僅此而已。

當愛人不在。

惡魔便沒了枷鎖。

開始為禍人間。

我歎了口氣，鬆了手。

風水師還活在幻覺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