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劉,大劉!”貧困者基地的成員宿舍裏,劉大成正與幾位朋友在房間裏喝酒,一個聯盟成員從外麵跑進來叫道,“你怎麽還在這兒,快走啊!”

“上哪去?”大劉聞言回頭看了那人一眼,“難不成死了一波人,又要再死第二波?”

在場幾人聞言都冷笑著搖了搖頭,算是讚同了大劉的說法。

那名趕過來地成員見狀有些生氣,但事態緊急他也懶得跟這群醉漢一般見識,隻是冷冷地看了大劉一眼:“你喝醉了,我不跟你計較。但是蘇副長去世了,你是打算繼續在這裏喝酒還是去參加遺體告別,你自己看著辦!”

說罷,他便將囂張地大劉以及他那與其說是朋友不如說是同夥的幾人都丟在了身後,快步離去了。

聽了那人地言語,大劉先是一愣,與房裏幾位一同飲酒地朋友對視著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喝了口啤酒垂眼說道:“蘇驚蟄竟然這時候死了。”

“怎麽,你覺得他死地不是時候?”一個朋友聞言,壓低聲音問道。另外幾人見狀也都壓低聲音湊了過去,幾人儼然成了商量奸邪之事的惡徒模樣。這都是大劉當年在西環區“打拚”時候結識的朋友。仗義是一回事,心術不正、偷雞摸狗、屢教不改,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劉撇著嘴點點頭:“他半死不活,朱傲的心思就都在他這個好朋友身上。現在他一死,朱傲就得重新振作去做些事情,到時候王行那家夥就能受到重用,他倒是不要緊,重要的是你們想想他是誰的老部下?”

“你說……唐雨寒?”

話音一落,大劉拍了下膝蓋:“對啊!他是唐雨寒的老部下,那以後唐雨寒會不會再殺回來呢?他要是回來了,會不會因為娜娜的事情給我穿小鞋、不對付呢?這都是難說的,”說罷,他又喝了口啤酒並從碟子裏揀了兩三粒花生米放進嘴裏,“所以他現在死的非常不是時候,咱們最近得收斂一點了,不能讓那個滿腦子愛與理想的聯盟長看出來咱們有別的想法。”

“我總覺得娜娜好像對你做的這些事情並不喜歡啊,”靠窗坐的一個哥們兒提醒道,“你確定不用提防著點嗎。老人可都說,事兒常壞在女人身上。”

聞言,另一個朋友也開口說道:“是啊是啊,別埋怨兄弟說話難聽,我們這也是為你好,你好好想想,你喜歡娜娜喜歡多少年了,她不可能心裏一點不清楚,可是你看看她,還就是裝的好像你們倆隻是朋友似的,這、這合理麽?而且你對她不是不好,結果呢?那個唐雨寒一來,她恨不得跪下給他舔鞋!要我說,這人啊就是沒什麽就愛什麽,娜娜看那個小白臉好像有文化有涵養,就跟母狗一樣往上硬湊,人家唐雨寒還瞧不上她呢!”

“別跟我提唐雨寒,我聽見他的名字就惡心!”大劉暗含慍怒地伸手拍了下那人的後背,打得朋友吭哧吭哧半天說不出話來。

“王兔子說的也沒錯,大劉你打他也沒用。而且說實在話,娜娜這娘們兒她不是個省油的燈。大劉,你喜歡歸喜歡,不合適。你這麽能的人,再找一個這麽能的老婆,那家裏不得反了天了?”

話音一落,房間裏爆發出一陣快活的笑聲,大劉在這陣半是譏諷、半是玩笑的歡笑中無奈地搖了搖頭,看著還剩最後一口的酒瓶說道:“你們說的不錯,我喜歡她這麽多年,她裝聾作啞這麽多年。要是個正常人早就已經被惡心透了,但我偏不,我就是要追到她,不光要追到她,我還要她心甘情願跟我在一起。”

“嗨呀,你有抱負,有理想!我們兄弟幾個可沒那個大想法,就希望到時候你大劉也成了劉聯盟長,成了劉大先生,到時候哥幾個跟著你沾沾光也就罷了。”說著,眾人紛紛舉起瓶子來,“敬劉聯盟長!”

在眾人的追捧之中,大劉發出一陣狂妄而快意的大笑,而後也舉起了手裏的酒瓶:“喝完這瓶都去漱漱口喝點水,再嚼上幾塊口香糖,可別讓他們以為蘇驚蟄死了咱們哥幾個反而在這裏喝大酒,就好像慶祝他死了似的。”

“知道啦,這聯盟真他娘的事兒多,當時是以為能跟梁山好漢一樣要殺人就殺人、要搶錢就搶錢,這才跟了你來的,結果反倒多了這麽些個規矩,真晦氣!”

……

十分鍾後,大劉跟手下的幾個親信弟兄來到聯盟的一號建築,空曠的大廳中央站滿了人,大家都默不作聲地守在那裏,有幾位女成員不時地抹著眼淚抽泣幾聲,在深沉的夜晚、靜謐的大廳中平添了些悲愴的氣氛。

跟與自己要好的幾名成員點頭致意,大劉撥開人群向裏走去,在位於最裏側的一圈看見了張娜和朱傲的背影。

於是他慢慢走過去,輕輕把手放到張娜的肩膀上,張娜此時正站在蘇驚蟄的遺體前低聲哭泣,被人從後麵摸了下肩膀自然是渾身一悚,回頭發現是大劉這才平複了心情,低聲說道:“你去哪裏了?”

“啊?”大劉裝傻充愣地看著張娜,“我一直在宿舍裏沒走動,聽見蘇副長的死訊這不就趕緊過來了。”

“你喝酒了?”從他的嘴裏聞見了酒味,張娜不悅地皺起眉頭來,“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喝酒?!”

“我、我也是不知道啊,事出突然,我當時正和王兔子、竄天猴他們閑扯淡呢。”大劉見張娜生氣氣來,連忙辯解道。

兩人說話聲音極低,但還是引起了站在蘇驚蟄遺體邊的朱傲的注意,他回身看過去,見大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這邊,便衝他點了下頭,隨後招手示意他過來。

大劉陽奉陰違,雖然背地裏搞不少小動作,但真正要跟朱傲麵對麵的話也是不敢造次。這矮個子鞋拔子臉雖然跟自己比就跟小孩子沒什麽區別,但每每看到朱傲那雙眼睛,大劉都覺得自己成了林中看見野狼的鹿,除了聽話、逃命之外,沒有多餘的選擇。

好在這個鹿現在也有了鹿群,所以麵對孤狼也終於稍微地有了一點膽量。

“過來再看蘇副長一眼吧,”朱傲拍了拍大劉的肩膀,用另一隻手擦著眼淚,咽了口唾沫而後好像回味著一般長出口氣,“你是卿蓮的手下,她在世的時候對你也算不錯,蘇副長平日裏跟我聊天也是多次提起你,說你有膽量、有見識、有魄力,直到死前,他還跟我說這聯盟新一代的頂梁柱非你莫屬……”

朱傲這話半真半假。蘇卿蓮和蘇驚蟄對大劉確實算不錯,給了他許多鍛煉和展示的機會,把他從一個混混入夥的最底層成員一路提拔成了符合其才幹的中上層成員,在整個北環區擁有著除卻蘇卿蓮和幾名元老之外相當高的話語權和指揮權。

但要說蘇驚蟄說他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那是純扯淡。蘇驚蟄不僅沒有誇讚過大劉,還多次跟朱傲說起來,大劉這人長了雙賊眼睛,看東西總是眼角餘光瞥人,不是什麽善茬。王行雖然跟他一樣是個混混出身,而且言語粗鄙、對不信任的人帶有強烈敵意,但王行為人正直大氣,對於自己做的事情敢負責、敢認錯,這才是蘇驚蟄喜歡的。

聽聞朱傲這麽說,大劉心裏滿是得意,但又同時對蘇家兩位老領導嗤之以鼻,麵上悲苦而略帶欣慰地說道:“哪裏的話,都是蘇副長和卿蓮姐教導得好,才有了今天的我,不然我可能已經在哪條小巷裏被人開槍打死,到死都隻是個遭人唾棄的小混混而已。”

站得離兩人位置最近的張娜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眉頭微蹙地暗自思忖:蘇副長死的時候似乎隻說了王行和自己,並沒有提及大劉的事情。現在朱先生為什麽要這麽抬舉大劉,莫非是因為我先前說的那些話引起了他的警惕,所以打算用這種好話來穩住大劉?

果然,朱傲見大劉幾乎要流淚,便又拍著他的肩膀安慰起來:“好了,不要哭。以後你就是聯盟的核心成員之一,不要辜負了蘇副長對你的期待。我覺得等蘇副長的喪事辦完了,就可以召開會議選出新的各區代表,到時候卿蓮的北環區,就由你來繼任!”

如果說幾句好話是為了打發一下,那大劉對朱傲依然是有戒心、並且時刻準備趁其不備繼續鑽營的。但朱傲竟然給了他一個如此重要的位子,北環區的貧困者代表,這簡直是意外之喜,引得大劉眼中驀然閃過了貪婪的光。

在這一刻,大劉終於還是被迷惑住了:“那、那就謝謝朱先生了。”

麵上裝作勉強接受的笑容,大劉心裏這樣想道:既然朱傲完全地信任我,那麽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不必再刻意去製造對立的團體了。畢竟,走正規渠道是最安全最快捷的,嘿嘿。

而朱傲用滿含期待與堅定信任的眼神看著大劉,心裏這樣想道:怎麽可能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讓你這小混混壞了大事,等到日後聯盟逐漸恢複過來,足以統籌全局的人才被吸納進來,老子第一個就要把你這種攪屎棍給清理掉。

然而此刻,互相欺詐的兩人卻是在這遺體告別的場合上互相攙扶著,營造出一種團結而和諧的氛圍來,在場的人隻道是聯盟依然是那個聯盟,朱傲依然是那個團結各方、心懷大計的朱傲,大劉也是那個雖然莽撞、卻依舊勇往直前的大劉。

隻有張娜在這邊看得清楚,如果朱傲真的乘著如今反對歐陽思的鍾城大勢重振貧困者雄風、一改鍾城規則,那麽韓信是怎麽在長樂宮鍾室被斬,大劉的下場就跟他幾乎無二——大劉沒有那種謀略之才,但朱傲絕對有那種狠厲之心。

此時,眾人心裏都盤算得明明白白,隻是他們都沒有料到:野心也好、計策也罷,在名為命運的暗湧麵前,不管如何掙紮,到頭來都不過是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