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中招

盡人皆知,現任秦八十五世皇帝的死鬼老爹,就是被帶路黨葉飛從棺材裏拖出來鞭屍三百,又砍了腦殼的倒黴蛋,是個畢生癡‘迷’於長生不老和煉丹術的終極發燒友。

彼時,為了投自家老爹所好,連帶穩固自己的太子地位。秦八十五世曾經硬著頭皮讀了不少道書丹經之類的課外讀物,甚至在東宮裏還專‘門’聘請了一些神神叨叨的家夥負責向他介紹仙道情況,修了幾個爐灶用來燒煉丹‘藥’。可說比起一般人,秦八十五世也算是懂行的。正因如此,此刻他才會‘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

注視著這位千年之前的大秦帝國皇子,而今的黑山道長。過了好半晌,秦八十五世將信將疑地說道:

“黑山道長此言甚善,可需什麽條件?”

這時,隻聽胡亥很是淡然地說道:

“吾別無所求,隻請陛下頒授一道旨意即可。”

聖旨這玩意在平民百姓看來是非常神秘高貴,擱在皇帝手裏半點不稀奇,哪一天上朝他不得發個幾十道詔書下去,家常便飯罷了。

聞聲,生出了好奇心的秦八十五世歪著頭,詢問說道:

“黑山道長為何要詔書?”

“我輩修士出手屠戮人命,乃是有違天和之舉,若無陛下手詔,請恕貧道不能出手。”

胡亥這話說得可謂義正詞嚴,皇帝聽著不太是滋味也無可奈何,低頭尋思了一下,他隻得點頭應承下來,回答說道:

“善,朕以為此議可行!”

雙方既然在核心問題上取得了共識,餘下的事情就都是旁枝末節,不值得深究。過不多時,這位全身裹在黑‘色’衣料中的公子胡亥,又名黑山道人的修行者。或者不妨說得再直白一些,直接稱呼它的尊號黑山老妖,可謂是神態坦然地將秦八十五世所頒授的手詔塞入袍袖之內,隨即此君起身大搖大擺地告辭離去了。緊隨其後,國師普度慈航也跟皇帝告罪,說是要回去替先帝祈福也一起走了。

一直在旁邊伺候著茶水的一名親信宦官此刻麵‘露’憂‘色’,對秦八十五世低聲說道:

“陛下,奴婢以為……您太輕信國師了。”

聞聽此言,秦八十五世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正在興頭上,不樂意聽到這些逆耳之言。隻是說到底,宦官是他的家奴,哪怕是瞎擔心一場那也隻能算是忠心護主。

於是,秦八十五世原是訓斥的語氣逐漸緩和下來,說道:

“休得胡言!這隻是一份旨意罷了,不妨事的,你且退下吧!”

敏銳地聽出了皇帝的回護之意,這名宦官愈發堅定了自己勸諫主上的信念,繼續說道:

“奴婢早年曾聽宮中的前輩說過,有些妖人故意表忠心前來‘侍’奉君王,隻為討得旨意替自家免除天劫,實則包藏禍心。”

到了這時,本‘性’多疑的秦八十五世心裏也開始打鼓,莫非真的上了大當?雖說沒有證據指明這一點,可是他的直覺似乎在隱隱地讚同這個‘陰’謀論,後悔、懊惱和不甘糾結在一塊。

良久,當皇帝意識到木已成舟,再說什麽也遲了,他唯有強打起‘精’神,說道: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用不著懷疑,皇帝這份終身製職業是屬於標準的高風險高收入行當,再多的謹慎也不嫌過份。很多時候,旁人看似一句無足輕重的話語足夠在皇帝心底裏埋下懷疑的種子,等到時間令種子萌發,結果往往是充滿了悲劇‘性’的。數不清的忠臣義士都倒在這種大家可以理解的君王猜忌之下,不過凡事總有例外。譬如說這一次秦八十五世對國師和他所推薦的公子胡亥的猜疑,不僅十分正確,而且他很難得地接受了來自宦官的勸誡。

沒錯,這兩位大妖就是擺明組團來騙秦八十五世的,目標也不是什麽金銀財寶和高官顯爵,而是那份剛剛到手的一紙詔書。

人道運轉自有規則,天道法則不容逾矩。通常情況下,外力幹涉會遭到人道和天道法則的嚴厲懲戒。正因如此,一份來自於皇帝的詔書就能輕鬆地把非法行為合法化。換言之,秦八十五世醒悟來得太遲,大錯已然鑄成。

儒家先賢孔子曾說: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這句話推而廣之,即是象征著國家行政權力的皇帝詔書也是不可以隨便給人的,這是國家為即將發生的一係列事件,提供背書的行為。

真要說起這份注定牽連甚廣的詔書,其內容異常簡單明了,毫無玄奧之處。

詔書中寫明秦八十五世皇帝授權黑山道長討伐胡虜和叛匪,頒下詔書則是證明其所有行為都是代表帝國朝廷行事,各地方官府應盡力給予配合。

說不得,有了這一紙護身符,無論黑山老妖今後幹下多少令人發指的罪孽和惡行,人道規則也不能直接懲治它,因為這不是純粹的個體行為,而是一種典型的公權犯罪。一切的罪孽和因果,到頭來都得計算到日薄西山的大秦帝國頭上,這才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舉例來說,一名歹徒手持國家的授權書從軍火庫領出毒氣彈,然後用毒氣毀滅了一座城市,歹徒個人的罪孽遠沒有授權他這麽幹的那些家夥深重。

沒有後者的放縱,僅憑前者是無力造成如此之大的危害。玩火者必自焚,濫用權力者必將為此付出代價,這是一條顛簸不破的真理。

假如排除掉社會道德和法律倫理等外在因素,純粹以客觀研究者的角度分析,人類這個物種是很優質的煉器材料。

大多數修行者對法寶的第一要求是通靈,或者說要求煉器的材料本身具備一定程度的靈氣,蘊含的濃度越高越好。那麽聯想到人類自稱“萬物之靈”,就能明白這裏麵有著扯不清的幹係,人類即便比不得鳳凰、麒麟那樣的神獸,同樣比不了傳承龍族血脈的異種靈獸,不過與常見普通的野獸相比,人類的‘肉’身還是具有相當不錯的靈氣傳導‘性’。

打從夏商以後,那種以人身零件作為煉器素材的方式,在修行者圈子裏逐漸成為了一種不成文的禁忌。

遙想當年,身為神裔的商代君王祭祀祖先神,普遍采取殺殉和血祭的殘酷方式,主要目的是為了祭祀先人,但也不能忽視肢解取材和剝奪魂魄的隱匿動機。

當來自遙遠西方的周人聯合著天下眾多邦國,擊敗了主力與東夷糾纏的殷商,周人在宣誓得國之後,為了表示自己與前代劃清界限,開始著重減少殺殉和血祭,一並頒布了禁酒等係列法令。

盡管以人類的血‘肉’軀體和靈魂為材料的煉製手法,日漸成為華夏文化圈的普遍禁忌,不為主流社會所容,也不意味著這些以人體為材料的煉器技藝就此終結。

修行者苦於煉器材料短缺,這個從來不是什麽新聞,硬‘挺’著放棄唾手可得的材料不用,這對於那些不太在意別人看法的修行者來說,其實是個小問題。隻要實際需求依然存在,那麽無論明麵上如何嚴厲禁止,暗地裏的供給也絕不會停止。隨著社會整體文明進步,人本身的價值被愈發看重,掌握了知識的普通人極度反感將同類視為豬羊宰割的殘暴行徑,導致那些掌握和使用這些人體煉器法‘門’的修行者,幹脆被一竿子扒拉進魔道中人的行列裏。

遙想當年,公子胡亥在與長公子扶蘇的奪位爭鬥中落敗後,他惶惶不可終日。

皇帝寶座爭奪戰是萬分凶險的政治.鬥爭,失敗者的下場基本等同於死亡。為了保全岌岌可危的‘性’命,胡亥不得已拋棄了醇酒美人的驕奢生活出海避禍。

在海外的一座島嶼上,胡亥遇到了幾個被先秦諸子傳人掃‘**’出中原的魔道中人,經過了一番爾虞我詐的合作與坑害之後,胡亥如願以償地得到了魔道傳承,正式成為了一名修行者。可想而知,跟著這樣一群前輩,胡亥學到的正是那些被主流社會嗤之以鼻,不過很利於速成的邪道法‘門’,其中囊括了人體煉器之法。

正所謂,冥冥之中,自有主宰。修行者的力量層次遠高於常人,根據力的相互作用原理,他們受到天道約束也就更加明顯。

尋常人可以隨便賭咒發誓,乃至於睜眼說瞎話,哪個修行者敢這麽無恥,必然結局不是在心魔作祟下自取滅亡,再不然就是在天劫之下化為灰灰。

常人殺人,縱然殺人盈城,除卻要結下人道因果,等著往後的輪回中結清欠債之外,天道輕易不會幹預。修行者膽敢如此胡作非為那就犯了天大的忌諱,不僅要與人道結下因果,天道也要降下天罰,藉此警示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家夥們。告訴他們一個真理,修行者在天意麵前也不過是稍微強壯一些的螻蟻罷了,沒什麽好得意的。

長期困擾著胡亥,也就是黑山老妖的棘手問題正是源出自於此。魔道功法修煉起來是屬於先易後難的典範例證,這一點在修行者圈子裏是基本常識。

同樣資質的人以魔道功法修煉十年,成果比修煉正道三十年都顯著。若是修煉時間到了六十年上下,雙方的修為大致能保持旗鼓相當,超過百年之後,前期過於冒進的魔道功法,後勁不足的先天弊端就顯現出來。倘若不借助於諸如法寶之類的外物,受到功法牽累,他們甚至不能與自身修為相近的修行者正麵爭鋒,必須要在借助外物方麵下大力氣,方能補足實戰能力的短板。

考慮到越是步入高深境界,未來想要更進一步的難度也就越大,黑山老妖胡亥準備煉製一件威能堪稱是驚天地,泣鬼神的魔道法寶,而煉器的主要材料就是人,需要很多很多的人。

對那些葷腥生冷一概不忌的魔道中人而言,人類渾身都是寶。無論是筋‘肉’皮骨,骨髓腦髓,三魂七魄,抑或是什麽紫河車之類的邪‘門’玩意,全都是來者不拒的上佳原材料。唯一難題是大量屠戮人類,觸及了人道和天道大忌,務必想好脫身之道。如若不然,等不到法寶煉成之日,活動的主持者就要被接踵而至的天劫轟殺得連渣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