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妖道

源頭來自大雪山萬年冰川的江水流淌到了鄂州之時,已是匯入了岷水、漢水等支流來水,又得到雲夢大澤的豐沛水源,因此江麵水域大為開闊,南北兩岸相距可達數裏。

在這樣視野良好的開闊水域活動,火攻船的目標過於明顯,不借助天時地利,對敵火攻很快變成玩火自焚了。

在地球位麵的曆史進程中,雄霸北方的曹‘操’率領大軍在赤壁之戰,被周瑜一把火燒得丟盔棄甲。究其原因,客觀因素不少。其一是冬季風向突變,不熟悉環境的曹軍沒有提防,其二是輕易地奪占荊州,劉琮十數萬大軍不戰而降使曹‘操’誌得意滿,認為平定天下手到擒來,不自覺放鬆警惕‘性’。在上述的多種因素相互疊加之下,致使一世豪雄的曹‘操’麻痹大意,沒料到東吳大將黃蓋會玩詐降這一招。

隨後,吳軍借助風勢驅使火攻船,抵近攻擊曹軍鐵索聯舟,配合得天衣無縫,曹同學一敗塗地也就不稀奇了。

除卻了上述的幾個原因,另外一個原因往往被忽視。曹軍士兵多為北方人,他們長途跋涉到了江水流域難免水土不服患病,以腹瀉最為常見。

這俗話說得好,好漢架不住三泡稀。這些身體處於亞健康狀態的曹軍士兵,十成的戰力能剩下個五、六成就算不錯了。

那位橫槊賦詩的大白臉曹‘操’所麵臨的諸多困境,對於陳涼手下的興漢軍不存在,他們是本土作戰優勢顯著。

興漢軍水師從最高統帥司徒雅,一直到底層的水手和士卒,要麽是荊州本地人,要麽是久在水師服役的外地人,不存在水土不服的問題。其次作為職業水軍,這些人熟悉水‘性’也了解江水中遊一帶的水文情況。跟武裝到牙齒的興漢軍比起來,天時、地利、人和,葉飛軍是一樣都不占上風。唯一可靠的城防優勢,此刻在大炮轟鳴聲中,似乎也顯得岌岌可危了,隨時有可能土崩瓦解。

惠昌北之所以向葉飛提議發動火攻,與其說是藝高人膽大,倒不如說這家夥骨子裏就是個不惜以身犯險的亡命之徒。

為什麽在曆史上,那些以弱勝強的經典戰例被人津津樂道?道理在明白不過,後來者無法複製前人的成功模式,妄圖以弱勝強,乃是用兵家的邪道。這就好比那些每次都把所有籌碼一次‘性’押在賭桌上的業餘賭徒,孤注一擲的必然下場是輸得清潔溜溜地回家。正統用兵家講究厚積薄發,每戰必以堂堂之陣,舉堂堂之兵,摧枯拉朽地幹掉敵人。

好比那幫開著推土機在城市裏搞強製拆遷的家夥,每次都是毫不留情地從對手身上生輾過去,在身後留下一片殘垣斷壁和瓦礫,這才是兵家王道。

出奇製勝這種事偶爾為之可以,沒聽說哪一位大軍事家這輩子靠奇兵製勝,敢玩得這麽過火的主,全都變成了後來者的反麵教材。

偏好弱者獲勝和戲劇‘性’大轉折的升鬥小民們,隻記得白臉小受周瑜在船頭擺出poss,背景音樂奏響那段“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大多有意無意地忽視了數十年後,“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那一幕同樣堪為千古絕唱的敗犬悲歌。一句話,自身實力不行,把‘花’樣玩得再多也是白搭,戰爭隻相信拳頭大的是大佬,同情者的眼淚是失敗者的最後一塊遮羞布。

惠昌北著手準備火攻,想要絕地反擊,對麵的興漢軍也沒閑著,趁熱打鐵發起了新一‘波’攻勢。

見己方持續不斷的炮火敲開了鄂州城防,司徒雅將中軍的令旗舞動得上下翻飛。隨即,一隊小船從江麵上的水軍艦隊脫離出來,行動速度快似離弦之箭,直奔即將崩塌的水‘門’而來。

“先登萬勝!跟老子上啊!”

在兩翼數十艘鬥艦和海鶻戰船上發‘射’‘床’弩的強大火力掩護下,興漢軍的百餘艘先登快船,以及‘混’編在的少量艨艟共同組成的先鋒,此時如飛鳥般輕盈地掠過水麵,眨眼之間便衝到了水‘門’近前。

指揮這支部隊的先鋒裨將劉賢翻身跳下沒膝深的江水中,大聲喝道:

“快點,小兔羔子們跟老子衝上去。大都督有令,頭一個登城的官升兩級,賞錢三百貫。”

麵對著快速涉水‘逼’近到水‘門’缺口附近的大批敵軍,葉飛哪敢坐視不理?當即,調動了士卒進行拚死抵抗,他大聲呼喝指揮防禦。在一陣箭雨傾瀉過後,葉飛眼看著迫近城牆的敵軍士兵,下令動用在興漢軍炮火下幸存下來的守城戰具禦敵。

“咣當——”

隨著一聲嘹亮而悠長的長鳴,僅是作為一件守城利器,而非樂器存在的大鐵鍾從鄂州數丈高的城頭猛然砸下,在城牆腳下,霎時間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緊接著,守軍士兵用絞車收起了鐵鍾,待得再度升到高處,立馬又是一聲悶響,鐵鍾再次當頭砸了下來。

夜叉擂、車腳擂、狼牙拍和鐵鍾,這些‘花’樣翻新的各式守城器械輪番上場表演,它們製造殺戮的效率不啻於收割人命的自動機械。凡是被這些重型戰具擊中的人,必定是死無全屍,這還是葉飛‘精’心籌備的多種防禦手段被炮火摧毀了很大一部分的成果。相形之下,那些被守軍士兵瘋狂砸向興漢軍的羊頭石,殺傷力就簡直是微不足道了,雖然它們同樣能輕易置人於死地。

手握著劍柄,葉飛沒有因為暫時遏製住了興漢軍的進攻勢頭而欣喜,他眉頭緊鎖陷於思慮。

敵軍那些威力強勁的火器此時保持著靜默狀態,恰如沉睡中的巨獸,一旦當它們開始發出聲音宣告自身的存在。到了那時,鄂州夯土包磚的堅實城牆跟紙糊的燈籠也沒多大差別。

‘精’心想清楚了這一層利害關係,葉飛轉身來到城頭的一座敵樓,這裏空空‘**’‘**’不見一兵一卒,隻有一個在盤膝打坐的道人。

“任道長,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您是不是也該‘露’一手了?”

這時,葉飛拱手施禮,雖然他的態度還算得上是謙恭有禮,不過言辭之間未必沒有幾分揶揄之意。

聞聽此言,這名打坐的道人睜開眼睛,他輕笑了一聲,滿懷自信地說道:

“哼哼,本座此前不願出手,那是前麵的對手太弱了,不值得勞動貧道大駕。今日,某便叫如你這等俗人知曉,本座的道法神通非是‘浪’得虛名。”

沒錯,在這塊片界裏,神仙妖魔一樣都不少。雖說在平常時候可能看不到這些家夥拋頭‘露’麵,但是那些超乎人類常識之外的存在隨時隨地都可能突然冒出來嚇你一跳。

在常規武裝力量層麵,草創不久的葉飛軍不是由大秦水師人馬直接改編而來的興漢軍水師的對手。不過葉飛在占據鄂州後,不惜以厚禮延聘四方奇人異士,著實供奉了一大批江湖散人,尤其是以這位遊方道士任天長的聲名最為顯赫。除卻棺材裏伸手死要錢的鼎鼎大名之外,他的一身道術亦是非比尋常。

在江南一帶,任天長的本領被狂熱擁躉的信眾們概括為“變晝為夜,撒豆成兵,揮劍成河,呼風喚雨”。

要說其他的幾項,不排除是以訛傳訛所致,然後在口口相傳中被誇大扭曲,不過撒豆成兵和祭煉法米這兩招,任天長的確是深得個中神髓。否則,像葉飛這般殺伐果斷如吃飯喝水的狠角‘色’,又豈會對他這般客氣容讓。

葉飛聽了任天長的表態,幹笑了兩聲,拱手說道:

“如此甚好,那葉某便在外恭候道長您大展神威了。”

說完,葉飛麵帶笑容,轉身走出了敵樓,似乎是隻等著這位任天長任道長出手退敵。

“咄!唯心唯靈,法咒顯神通。六丁六甲諸神將,皆從本道發號令……”

大約一盞茶功夫後,任天長果然如約出現在了城頭預先搭建的法壇上麵。這時候,隻見他披散著頭發,赤腳踏禹步行走,手持顏‘色’黑中透亮的千年桃木法劍,口中念念有詞。

每當咒語念完了一遍,任天長便探手到供案上被供奉起來的一口壇子中,掏出一把五顏六‘色’的豆子朝著城牆下方撒去。

在法壇下圍觀的士兵們目睹了神奇的一幕景象,眼看著這些豆子在任天長離手之手還是不起眼的豆子,待得它們落到城下的土地上,竟然就化作了一個個金盔金甲的天兵神將。看到己方有著如此了得的奇人異士出手襄助,原本已顯低落的士氣立時為之振奮,士兵們對於興漢軍火器的挾帶著幾分神秘感的畏懼情緒也少了許多。

任天長撒豆成兵變幻出來的這些神兵神將,全都是身高過丈的巨人,一個個手持著長戟、大斧、狼牙‘棒’等重型兵刃,與正‘欲’登城的興漢軍戰在了一處。

不問可知,凡人被刀劍傷及,就算僥幸不死,在短期之內也無力起身再戰,而這些撒豆成兵幻化而來的天兵神將挨刀則隻是變回豆子而已。非但如此,隨著城頭上,仍在繼續仗劍作法的任天長一把接著一把地將豆子灑了下來,這些金甲神兵的數量還在持續增加中。見此情景,在城下苦戰許久的興漢軍將士們心中涼了半截。

自家一條‘性’命不過換人家一粒豆子,這筆賬怎麽算都覺得劃不來呀!一時間,整個前線籠罩在一層被敵方法術所阻的頹喪氣氛之下。

前線的士氣崩壞無法維係,軍無鬥誌是最沒辦法的事情,領兵的裨將劉賢也隻好帶著部下殺回到登陸場附近,暫且退回船上。

興漢軍行將退走,城牆上的任天長卻不肯就此罷手,他‘陰’惻惻地一笑,下頜的一撮山羊胡也隨之抖動起來。而後,任天長停止了念咒,他快步來到法壇前,從另一口壇子裏掏出一把預先祝禱加持過的法米,照準了正要退走的興漢軍士兵當頭砸了過去。

這些貌似無害的法米,卜一與空氣接觸摩擦便冒起熊熊火光,米粒在瞬間膨脹成了個頭如拳頭般大小的火球。

不僅是平日人們常見的那種顏‘色’深淺不一的紅‘色’火焰,凡是在霓虹中所能看到的顏‘色’都悉數出現了。要說這一幕景象美則美矣,隻可惜效果太過歹毒。

一名興漢軍士兵被這些法米幻化的火球擊中後,頓時渾身騰起尺許高的烈焰,張大呼喊的嘴巴和鼻孔耳孔中都一齊噴出火舌,淒慘的模樣活脫像是那些澆了一身汽油玩自焚的邪教徒。不僅如此,這些火焰的至為‘陰’險之處在於,即便受害者縱身跳入水中也不會熄滅,隻有用砂土將整個身軀暫時埋起來隔絕空氣才能熄滅火焰,殺傷力之恐怖簡直堪比倍受道德指責的凝固汽油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