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南北兩個方向的海麵上同時傳來巨響。一聲,兩聲,有如悶雷,叫人心驚膽戰。未幾,就有人從兩個方向飛奔而來,撲入彌德超和王繼恩兩方陣中,很快就引發兩陣**。

李瓏月冷冷道:“你們這些大宋走狗,還真是目光短淺。我既來此,豈會任由爾等擺布。”說完望向大先生,“大先生,東海盟想跟本公主開戰嗎?”

大先生是知道胡琮真實身份的,方才也看出李瓏月和胡琮、天香之間關係非同尋常,李瓏月既有後手,東海盟又失了要挾她的本錢,島上四方人馬,最不利的反倒成了東海盟。

彌德超扭頭問胡震道:“她把我們的船弄沉了,如何是好?”

胡震咬咬牙:“拚死一戰,或有轉機。”他是打算一條道走到黑了。不除掉李瓏月和胡不歸等人,他和胡琛一係就會不得安生。

彌德超猶豫了,他是想搶功,可他不想搭上性命。大唐公主也好,玉璽也罷,他雖想去邀功,但說到底都隻能算錦上添花,並非他的任務;出頭鳥什麽的,就讓王繼恩那廝去當吧!

果然王繼恩忍不住喝道:“大膽妖女,竟敢對抗朝廷!高麗乃大宋屬國,大先生既是高麗朝臣,倒行逆施,就不怕惹大宋震怒嗎?”

李瓏月冷笑道:“大先生不如與大宋聯手,看能不能滅了我這個前朝餘孽,大遼妖女。”隨之而來的又是幾聲巨響。

羅隱緊張的望向大先生。高麗雖是大宋屬國,可與大宋並不接壤,反倒是要日日提防契丹人從北邊打過來。今天大先生敢幫大宋,明天大遼鐵騎就會兵臨西京城下。一個是遠水難解近渴,一個則是頭上利劍高懸。

大先生笑吟吟道:“東海盟與江南國同出一源,何分彼此!”

王繼恩和彌德超同時色變。

李瓏月素手輕揚:“既如此,那就開始吧!”

天權星官看到,抬手放出訊號。火紅的焰火直衝天際,在天空中炸裂,有如天女散花。

火鳳號上響起號角,雷霆等人操作床弩轉向,船上的投石機也被推到側舷處,對準了王繼恩等人。

王繼恩一把抓過李仲寓,將他拉到身前,怒道:“妖女,他可是你兄長!”

彌德超也一把抓過胡芷汀,朝東海盟諸上君道:“她才是真正的文獻太子之女,不想她死,就放下兵器,饒爾等不死!”

胡芷汀不敢置信的睜大眼,她可是告密的功臣,怎麽會……她本能地反抗,卻又被胡震製住。

一旁的胡雷和胡霖麵色大變。胡霖當即就要上去搶人,被胡雷拉住。

李仲寓毫無懼色,忽地朝李瓏月一笑,朗聲道:“我李仲寓,一直就像個廢物!上不能分憂國事,以致山河破碎;下不能保護父母,以致家人受辱!然我豈能顧惜區區性命,連累親人?今日,我,李仲寓,就用我的血,為吾妹,祭旗!”說完麵朝大海張開雙臂,慷慨凜然。

立刻有人把他拉開。李仲寓仍在大叫:“朝我開火,朝我放箭!東南之地,豈會皆是貪生怕死之輩,除了文獻太子,亦還有不怕死的豪傑!我李仲寓,今日定要死在此地,好叫爾等看看我江南李氏的節操!”

玄武堂的人捂住了他的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那廂胡震押著胡芷汀道:“胡不歸,交出寶物,饒她不死!”

俞章在龍虎衛的羈押下拚命掙紮著怒吼:“你敢動她,乃公有一百種辦法叫你生不如死!”

胡不歸突然喝道:“還不動手!”眼睛卻是望向胡雷和胡霖的方向。

“砰!”胡震隻覺腦後一疼,旋即失去知覺。胡霖一把搶過胡芷汀,拔出雙刀將她護在身後,麵上刀疤顯得分外猙獰:“誰敢動她,我必殺之!”

胡不歸又盯著胡雷叫道:“二哥!”

胡雷一手抓著被他一掌劈暈的胡震,一手亮出斬馬刀:“我胡家世代保護吳越,保護親族!右直都!”

“嗨!”黑甲武士齊聲怒吼。

“殺敵!”

“殺!”黑色潮水瞬間就淹沒了彌德超和他的手下。

沒有人想到投靠大宋的胡家黑甲武士會突然反水。隻有胡不歸清楚,眾兄弟當中,除了三伯一房,真正鐵了心投靠大宋的隻有胡震。彌德超拿胡芷汀當人質,已然激怒胡霖;而性如烈火的二哥,他堅信,從來都是為了保存實力虛與委蛇,隻差他臨陣一吼。

王繼恩沒敢上去支援。局麵從最開始的李瓏月一方孤立無援麵對三方搶奪,變成李瓏月與東海盟東西聯手、王繼恩和彌德超南北呼應;胡家這一反水,立刻又變成他這邊以一敵三。他若敢動,東海盟和李瓏月的人就能從旁夾擊。“大先生既是高麗重臣,本座這就給先生一個讓高麗與大宋交好的機會。”王繼恩伸手朝對麵一點,“滅了那群反賊,我在聖上處為先生請功。”

“此話當真?”大先生麵露喜色。

王繼恩以為他動心了,笑眯眯道:“我大宋,從不食言。”

大先生也笑眯眯道:“都知這是在求某?”

王繼恩神色一凜:“大先生,機會隻有一次,莫要錯過。”

大先生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說完就不動了。

王繼恩等了片刻不見東海盟的人動手,怒道:“大先生,為何不動?”

大先生朝左側一指,正色道:“反賊已滅,還請都知莫要忘了為某請功!”

與此同時,彌德超最後一個還能站著的手下被三根步槊捅翻在地。彌德超本人則被胡雷用斬馬刀架在脖子上,雙膝跪地,兩腿戰栗。他帶來的幾十個人已被右直都殺得幹幹淨淨。胡霖寸步不離大受打擊的胡芷汀,唯恐她再受到傷害。

“你們不能殺我,我是大宋兵馬都監,我是聖上潛邸舊人,我能上達天聽。你們想要什麽,告訴我,我轉告聖上,聖上會答應的,會答應的!”彌德超的求饒惹來一片哄笑。東海盟諸上君才不管你什麽來頭,還有什麽比堂堂兵馬都監搖尾乞憐更讓人痛快的事嗎?

王繼恩惱火道:“爾等真當本座沒有援兵?”

“嗚嗚……”遠方海麵上傳來號角聲。

王繼恩的手下大聲道:“稟都知,水師船隊到了!”

王繼恩道:“東南水師戰船千艘,足以將此島碾碎百次,就憑你們的幾條船,哼哼!”

“是嗎?”李瓏月不屑冷笑,“那就暫且留你一命,好叫你一飽眼福。”

接下來,包括王繼恩在內的所有人都親眼目睹了一場讓人終身難忘的大海戰。寬闊的海麵上,數百艘大宋水師戰船鋪天蓋地而來,其中不乏兩千料的大船。水師一到,東海盟的幾十條船掉頭就跑,朝南北散去。火鳳號與鵷鶵號迎了上去,用強大的火力在大宋水師船陣中撕開一道口子,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在它們周圍,無數戰船擠壓過來。就在眾人為兩艦捏了一把汗時,大宋船陣背後又出現了兩條巨艦——一條通體雪白,一條深紫奪目,船頭都雕有巨大的鳥首。胡不歸立刻認出,白色的是鴻鵠,紫色的是鸑鷟,與火鳳、青鸞、鵷鶵同為五鳳。青鸞號因為體積較小,被留在岸邊接應。

海上風浪驟起,狂風倒卷,怒潮湧動。四艘巨艦都是吃水很深的海船,絲毫不受風浪影響,劈波斬浪,怒吼前行。而大宋船水師戰船近半是從江南國接收而來,其中大部分都是寬扁的平底船,風浪一來,維持船身穩定都很困難,船上的投石機更是沒有準頭。而火鳳四艦高大堅固的船體對弓箭幾乎的是免疫的,可以從容的調整方向用投石機和巨弩射擊。特別是火鳳和鸑鷟兩艦,它們投射出去的都是火彈,隻要碰到立刻化作一片火海,根本無法用水澆滅。鵷鶵號則如海中巨獸橫衝直撞,碩大堅硬的船頭有如攻城錘,生生將擋住去路的戰船撞成兩截。

整整大半個時辰,王繼恩都在煎熬中度過,眼睜睜看著被他給予厚望的水師船陣在風浪中高低起伏,一艘接一艘的被擊中、起火,被撞歪、傾覆。那妖女不過是江南國的一個郡主,怎會擁有如此強大的艦隊?!維持這樣的艦隊需要多少錢糧,她的錢又是從哪來的?若是讓如此艦隊繼續存在,大宋船隊還要不要出海了!

海麵上火光點點,每一處火光下都是一條被擊中燃燒的戰船;更多受傷的戰船則在風浪中傾覆。四條船,李瓏月隻用了四條船,就讓超過一半水師戰船失去戰鬥力;剩下的一半哪裏還敢上前,紛紛扯起風帆掉頭就跑。

四條巨艦上響起震天歡呼。

彌德超痛苦的閉上眼睛,完了,全完了。

王繼恩心頭滴血,自己安排的好端端一場圍獵,到頭來竟成了被圍獵的一方。幾十條戰船,數千水師官兵,這筆賬,官家都會算到他頭上。

羅隱走到大先生身邊問道:“師父,我們……”

大先生道:“活著的人太多,終究會把消息泄露出去。伽羅、摩呼、夜叉,動手吧!”

伽羅在天,摩呼在地,夜叉在海,一齊向王繼恩和玄武堂的人攻去。

羅隱驚道:“不如置身事外……”

大先生看了李瓏月一眼道:“不交上幾個人頭,她會讓我們走嗎?”

羅隱沉默了,忽地笑道:“我明白了,一切都是她算計好的。”

“哈哈哈,總算沒有遲到,爺爺來也!”一條人影自青鸞號上躍下,幾個起落就掠過李瓏月等人撲向玄武堂眾好手。

“保護都知!”有人高呼,旋即被那人一掌拍飛,胸膛凹陷,倒地斃命。

立刻就有六七人圍攻過去。來者怒吼連連,金剛怒目,雙手時而為掌,時而為爪,上下翻飛,剛猛絕倫,正是剛剛睡醒的怒爺爺。

羅隱驚詫於李瓏月這邊還有此等高手。那些玄武堂的人放到江湖上也是能獨當一麵的好手,卻在怒爺爺手中走不了兩個回合,幾乎都是被一掌拍死。

大先生眯起眼來,此等高手在江湖上聲名不顯,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一直在軍中效力;再看他淩厲的殺招,就愈發肯定。

看著玄武堂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胡不歸終於明白李瓏月為何要南下來此孤島。因為隻有在這裏,才是與世隔絕,能用大海和巨艦讓那些心懷叵測之人孤立無援。這個島,就是李瓏月拋出來的誘餌。她要把所有對手都引過來,一次性,一網打盡。而這個島,用過一次後就會被廢棄。

羅隱道:“玉璽在手,不怕他們不上鉤。”旋即想到他們東海盟也是被勾上來的魚兒之一,唯有苦笑。

幾個玄武堂的人想偷偷放箭,卻被大鳥般的伽羅上君出手製服,斷了退路。摩呼上君和大錘這兩個原本的對手一邊一個,用錘子把沒死透的對手一個個點過。

“痛快,當真痛快,哈哈哈哈!”怒爺爺邊打邊吼,雙手沾滿鮮血和腦漿,須發皆張,有如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