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卷卷揚了揚眉,“那麽你也要把我縮成十二齡童、變成人藕嗎?”
“得罪了,卷卷姑娘。”韓寶容臉色突然陰沉下來,手中多了一個鼓鼓的錦袋,“這是我父親攢下的紅蓮子,每天寶貝似地防人偷,卻防不了我們已經成為仙童的小吉,說拿來便拿來的。”
卷卷不慌不忙道:“哎呦,你這裏有多少顆紅蓮子呀?我怕不夠啊。”
韓寶容胸有成竹地揚起削尖的下巴:“這一袋子有幾十顆呢。卷卷姑娘不到二十歲吧?不用十顆就夠了。我們小吉的本事你也了解,你不說年齡沒關係,我們可以一顆顆喂你吃、一歲歲地減,總能試出來。”
卷卷笑了:“我不是不想說,而是記不清自己有多少歲了。”
“卷卷姑娘這麽機靈的人,自己幾歲會不知道麽?”
“真不知道。”卷卷真誠地眨著她的狐狸眼,“三百零二十歲、還是三百零三十歲,記不清了。”
韓寶容臉色變了一變:“這姑娘胡說什麽呢?”
這時“小吉”說話了,小女孩坐在荷池邊的白玉欄杆上,兩隻腿兒一搖一**,天真爛漫:“她沒有胡說,她不是人,是狐妖。”
韓寶容倒退一步:“什……什麽?”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選錯了人。
“小吉”看著卷卷,小嘴鼓起,像個看中玩具而撒嬌的孩子:“娘,這個姐姐雖然不適合當人藕,可是腦袋生得漂亮,我想要。”
卷卷不是第一次被人誇漂亮,這次卻被誇得甚是不舒服。不免聯想到從人腦殼裏長出的朱菡,這個未知的東西假裝成“小吉”,目標難道是人的腦袋嗎?
她沒有辨出“小吉”的本相,卻被“小吉”先一步看破真身,這家夥本事果然不小。從“小吉”毫不慌張的態度看,分明是不怕她,也不知在打什麽主意。卷卷心中越發警惕,麵上不露聲色,尖銳地道:“大家都是妖,就不必遮遮掩掩,你也不必假裝小吉的鬼魂上身了吧。為什麽要這樣做?你殺這麽多人到底圖什麽啊!”
說話間已出手,竟意外順利,輕而易舉掐住了女孩細嫩的脖子。女孩毫不掙紮,大睜眼睛看著她,麵帶微笑:“我不過是寄宿在我們可愛的小雲舟的軀殼裏,你掐不死我的,隻會掐死她。”說著又嘟起嘴巴:“你當心些,弄壞了可要賠哦。唉,找個耐用的軀殼真不容易。”
耐用……什麽叫做耐用?卷卷恨得牙癢,卻不敢真下殺手:“你到底是個什麽玩藝!難道是喜歡讓人頭上開花的發瘋的花妖嗎?”
韓寶容怒了,在旁斥道:“你亂說什麽!這就是我的小吉!”一邊說一邊走近欄杆邊,把卷卷推開,將女孩攬在懷裏。
女孩倚在她身上一付甜甜的模樣,得意地瞥著咬牙切齒的卷卷,像個被寵壞的孩子。忽然側耳傾聽,眼睛一亮,似是聽到虛空處傳來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咯咯笑起來:“我就知道會這樣——韓顯和韓寶元兩個人打起來了,聽動靜真熱鬧,像兩條狗打架。”
韓寶容一愣:“他們怎麽了?”
女孩揮著手比劃:“那兩個傻子動了手,現在必是互相往對方嘴裏塞紅蓮子呢。他們還以為‘十二歲’是要命的坎,卻不知那規則隻是我隨口一說。”
卷卷耳力也不弱,可是側耳聽了一陣也沒聽到什麽:“你是如何聽到的?”
“哎呀,每一粒給蓮子都是我的耳目,包括吃進腹中、植根五髒的紅蓮子。是狗父子身中的紅蓮子給我傳來的聲音。讓這兩條狗咬狗也是為了將那個人引開。把你們分開比較好處理呢。”她衝著卷卷呲了一下小牙。
“那個人”,指的當然是邵未離了。不知不覺間竟被這小丫頭牽著鼻子走了!冷靜分析一下,這個“小吉”利用人來害人,而不是親自動手,很可能是因為它自身沒有殺人的能力,是一個利用人的貪欲作惡的妖,原沒什麽好怕的。
卷卷這樣提示著自己,心中卻不能放鬆。事態發展一直由“小吉”掌控著,讓種感覺讓她嗅到不祥的意味,隱隱不安。
莊主韓顯的屋子裏,韓顯在床底摳摸半天,用枯瘦如鬼爪的手拿捧出一個小盒。“寶元啊,最初要在祥兒和小吉中間選一人做第一個人藕時,我偏心了孫子,今日,我也會向著你。”他將盒裏麵的東西刷啦啦倒在幾案上,是一把紅色蓮子,在燈光下反射著瑩瑩血色。
韓寶元不由倒退一步:“你,你果然還藏紅蓮子。”
“不留一手怎麽行?我就知道有人打種子的主意,分開藏了一些。你看,我這裏還有這麽多,如果是我害你,我何不多給你食幾粒,一步到位將你減作十二歲?兒子,我們互相防範,不敢吃喝不敢睡,你腦子都糊塗了。你可不要小瞧了寶容——她比你機靈,怕是早就猜出小吉的事了!寶容恨我們所有人,她這是在為小吉報仇呢,這場詛咒不是惡鬼下的,必是她寶容所為!”
韓顯一粒粒撥著紅蓮子數著:“……九,十,十二。我還有十二粒紅蓮子。寶容現在是三十歲的人,要減去十八歲才能縮回十二歲,還差六粒她就能回到十二歲了。寶元,把你存的蓮子拿出來就該湊夠了。你現在身板還沒變得更矮,力氣也大一點,我們兩個合力,就算是強喂也能給她喂進去。”
韓寶元看著身材短小的父親,心想:他是如何知道我手中有六粒紅蓮子的呢——父親也隻差六粒就能回到十二歲呢。
韓顯不耐煩地盯著他:“得了吧,我知道你想什麽。朱菡一朵朵地開、蓮蓬一個個地結我都盯著呢,你偷拿蓮子那點小動作能瞞得了我?還等什麽呢?兒子?快些拿出來,除掉寶容,這個惡詛便破除了!”
之前韓寶元負責計算仆人年紀,故意算錯私留了幾粒,也不知這老家夥是如何發現的。韓寶元麵色躊躇,慢慢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韓顯伸手來拿,韓寶元卻突然收了回去,兩眼精光灼灼:“寶容說得對,父親你才是始作俑者,隻有你死了,怨靈才能被安慰,惡詛才能解開!”
他突然撲上去掐住父親的脖子,將手裏的紅蓮子一股腦塞進父親嘴裏。韓顯拚命往外吐,扭打中,抓了一把桌上的紅蓮子,也朝兒子嘴裏塞去,灑落的蓮子如血珠子一般劈裏啪啦滾了一地。他們兩人雖是父子,目前卻都是十八歲的狀態,打起架來也勢均力敵,兩人在屋中滾作一團,狀如兩條撕咬的瘋狗。
在外監視的邵未離惦記著回去找卷卷,沒有耐心看下去,踹門而入喝道:“住手,不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