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絮殘灰，虛空崩裂，漫天神光如蝶翼般一一散落。

眾修士隻覺得恍然如夢，像是從夢境之中初醒，見到自己已殺了蘇秦，歡喜憂愁各自參半。

喜者自然如慕容殘之流，隻覺得心想事成，殺了蘇秦，便能取到蘇秦身上種種寶物。

突然，端坐在遮天巨木之中的木尊者緩緩睜開了眼睛，輕輕揮手。

一點綠光從他的指尖散盡，刹那之間，就在虛空之中化作漫天的流光溢彩，整個虛空仿佛都在不斷的崩裂，坍塌，一點點化作灰燼。

周圍景象再一次大變，虛空像是被撕開的綢緞，輕柔而過，一陣扭曲，一道人影竟重新在虛空之中出現。

黑發飄揚，目若星辰，桀驁不羈，銀亮的長袍之上仿佛有一條璃龍咆哮。

這就是那個為證本心，敢於殺己問道，為證本心，破開眾生濁的青年。

“竟然還是沒有死，命可真大。”慕容殘一雙血眸一黯，隻覺的這青年仿佛璀璨星辰，縱然漫天流螢都沒有絲毫顏色，刺的他心一陣生疼，心中湧起狂忍不住的壓抑。

眾元神強者虛空而立，望向蘇秦的目光皆是一種莫名心思。

“眾生濁，婆娑五濁，你又破開了，如果你們能破開最後一濁，這婆娑果，就拿去吧。”

木尊者眼中無波，一手輕輕端起青綠色神果，果如璀璨仙寶，仿佛孕育了諸天造化生機，婆娑世界，盡不出其中。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心緒狂湧，貪心大動。

婆娑果，能斬五濁，能助元神巔峰強者，天人合一，斬五濁天極，踏出太虛之境的無上仙果，一現世，即引起天崩地裂，血流成河。

唯有蘇秦目光看著木尊者，一陣沉思。

“五濁者，是為見著濁，煩惱濁，命濁，眾生濁，我婆娑樹從恒古天道誕生之時，就永墜婆娑，化為苦海木，卻依舊超脫不了最後一濁。”

“最後一濁，是為劫，七情劫，萬物劫，蒼生劫，天命劫，便是劫濁，天道者下，無論走獸，草木，神魔，人道，皆逃不出劫，天之劫，命之劫，萬物劫，便是苦海，亦是婆娑。”木尊者幽幽歎完，雙手一合：“婆娑五濁，婆娑苦海。”

手在虛空一揮。

數萬道青綠神光迸發，流光溢彩，盡數射向虛空之中，道道綻放種種神通光彩，仿佛無限的變大。

虛空一片黯然綠意，遮天擎，蔽後土。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婆娑。

刹那永恒之間，蘇秦等人就被卷入億萬神光之中，虛空不斷凝聚種種的幻境，亦真亦假，每一個人都卷入不同的婆娑世界之中。

蘇秦隻覺得眼中青光一變，仿佛陷入了無窮海浪之中，下一刻，獨自一人出現在了虛空之中。

虛空有數百丈寬廣，到處都是如同琉璃鏡之物，演化著天道種種，苦海種種，如同婆娑世界，苦海無涯，皆在其中，分不出真與假，分不出命與濁。

“這裏就是婆娑世界，我婆娑樹自永墜婆娑，以納盡天地五濁，化為苦海之木之時，雖永遠無法打破天地桎梏，卻能花葉為一世界，演化婆娑世界，婆娑之中，萬物萬劫，便是劫濁，亦是苦海。”

一道清冷，淡幽幽的聲音響起，一襲和他一摸一樣綠色身影出現在蘇秦麵前。

接著，木尊者指尖輕彈。

數百丈寬廣的婆娑世界無限衍生，不知極致位於何方，寬廣無窮，無窮的種種景象演化出來，如同真實般與蘇秦融在一起，或者說，蘇秦墜入婆娑苦海之中。

“萬物萬劫，婆娑苦海，天地桎梏，皆是劫，不破劫濁，不得永生，永不成仙。”

木尊者手一揮：“這是情劫。”

一刹那，婆娑世界幻動，蘇秦仿佛生生世世的不斷重生，那婆娑世界之中，時而化成書生，與宦官千金相愛，最終不得善果，天涯兩隔，女嫁他人，雙目含淚，柔腸寸斷，恨不得死，時而化作樵夫漁夫，亦投生於沙場將軍。

千世千劫，皆是情劫。

不得善終，無有善果，柔腸牽斷，皆化為劫，縱心如磐石，亦不得破。

“這是命劫。”

木尊者又一揮手。

這一次，蘇秦又一次次的墜入婆娑，時而化作販夫走卒，漁耕樵讀，憤恨一生，不得其門，螻蟻草芥，客死他鄉，一生愁苦。

“這是眾生劫。”

木尊者依舊輕輕揮手。

這一次，蘇秦沒有墜入婆娑，而是站在無窮世界之中，眼看著天崩地裂，蒼生混戰，血流成河，萬民嚎哭，妻離子散，血肉淋漓。

“這是最後一劫，即是天道劫。”

木尊者突然話語一變，愁緒深深。

蘇秦隻看到那無窮世界之中，草木崩離，走獸焚盡，殘陽似血，萬物，萬命，萬靈，皆碎裂成灰燼，翠林成為飛灰，一點點碎盡，天地崩潰，化為混沌虛無。

天道無情，萬物如芻狗，草芥螻蟻，彈指而逝，便是劫。

“這劫濁，你可能破？”木尊者一反手，蘇秦心神牽動，再一次站在木尊者麵前，隻聽到淡幽幽的聲音傳入蘇秦的耳中。

蘇秦沉默。

“不知道。”半響之後，蘇秦開口道。

“對啊，這就是婆娑苦海，蒼生萬物，無論走獸，亦如草木，或如神魔，皆在其中掙紮，我婆娑樹乃萬木之源嗎，萬木之根，主宰萬木，參悟天道，眼見草木枯榮，終歸有一日，會消逝在茫茫歲月，天道轉瞬之中，於是，我們逆命逆命，永墜婆娑苦海，化為苦海之木，悟苦海五濁，演化婆娑，逆命以破見著濁，煩惱濁，眾生濁，命濁，然在天道眼中依舊是飛灰，彈指即逝。”

“身為婆娑樹，萬木之源，逆命而生，永陷婆娑，代代婆娑樹，都在尋覓超脫，以破劫，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亦是代代婆娑樹存在的意義，這就是婆娑樹的劫。”

木尊者淡淡的說道，語氣之中透著一種悲哀，透著一種幽幽歲月的無奈。

蘇秦沉默，有些理解婆娑樹。

天道劫，就是天道桎梏，蒼生萬物的桎梏，萬物的劫，無論婆娑木，還是他，亦然天地蒼生，都在苦海之中，都在掙紮。

為了破解天道劫，婆娑木永墜落婆娑苦海，容納苦海五濁，成為邪道，以自身之苦，妄圖超越“劫”，這逆命，也是逆天。

不破劫，永遠超脫不了天道桎梏。

想起自己一路上的成長，竟然發現他的道路和婆娑樹一般無二，幼年生於草芥，逆命而行，不屈不撓，披荊斬棘，世人冷眼，萬千磨難，一時，竟有些癡了。

往事曆曆在目，蘇秦已然無言。

婆娑苦海，蒼生萬物，人人都有自己的“道”，順命者，便斬不斷命濁，淪為平凡，逆命者，披荊而過來，踏浪而行，都在破“劫”。

天地桎梏，破不了劫，就尋不了真正的“道”。

這就是劫，七情劫，蒼生劫，天道劫。

想到次，蘇秦不禁仰天長問：“何謂道？”

一言出，問出了蒼生心底的疑問。

但凡草獸螻蟻，販夫走卒，橫行天下的修士，荒山妖雷，還是那天道誕生的神魔們，都在尋覓著：道。

“你能破嗎？”

幽幽的聲音響徹在蘇秦的腦海之中，掀起了萬丈巨浪，滾滾滔天，又恍如晴天霹靂，雷光轉瞬。

“但我蘇秦能活一刹，逆命而上，逆天而行，必要超越苦海，但凡擾亂我心緒著，誅，但凡阻我問道者，殺！縱然魂散九幽，粉身碎骨，亦無悔，這是我之道。”

蘇秦一聲大喝，心如磐石，回應著那聲幽幽的自問。

“如是這樣，我倒想看看你是否能逆命而上，能否破開天道桎梏，斬斷苦海烘爐，求的大解脫，我願用我之性命化為婆娑果，窺一窺天意，給下一代的婆娑樹參悟根基。”木尊者突然展顏而笑。

蘇秦一愣，疑惑的看著木尊者。

“婆娑樹，花開一世，果結一世，生而開花，死而結果，即為婆娑果，即是我婆娑木代代相傳，生機孕育之根本。”木尊者淡淡的解釋道。

“什麽，你這麽做，豈不是求死？那又如何追尋道？”蘇秦震驚。

“我婆娑樹，一生一棵，隻要萬木不滅，我即永存，即是永生，日月同生，天地共長，但我們願墮入婆娑苦海，寧願化身邪道，參悟五濁，代代問道，妄圖破劫，求的大解脫，大超度，大破滅，以此為生，以此為滅，與其困在這無窮秘宮之中，但凡一絲希望能看到苦海彼岸，逆命破劫，縱然犧牲這無窮枯榮歲月，為下一代婆娑樹留下希望，這是我之道，亦婆娑樹之道。”

木尊者笑了，綠意蒼蒼，百花開盡，枯木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