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依然昏暗, 祈言的背線條瘦削,肩胛骨微微凸起,細膩的皮膚表麵像是覆著一層柔光。唯一與往常不同的是, 此刻的皮膚表麵,像是暈染開了層層的淡彩。
陸封寒粗糲的指腹從上麵輕輕滑過, 祈言無法抑製本能地輕顫, 手指已經再沒力氣抓住點什麽。
像是巡視完自己領地的叢林動物,陸封寒眉眼愉悅, 將人翻過來抱進懷裏,俯身去吻他單薄的眼皮和濡濕的睫毛,力道溫柔地仿佛怕碰碎了。
祈言攀著陸封寒,指尖仍在時不時顫栗,以至於他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將軍, 我想洗澡。”
說出口的聲音,沙啞得像低低的和弦。
知道祈言這是身上出了汗,潔癖犯了, 陸封寒先拿過桃子味的營養劑,撕開包裝喂給祈言, 等他咽下了, 有力的雙臂才一把將人抱起來去洗澡。
走了兩步,浮現的記憶令祈言有些慌張, 他睜開濕潤的眼睛去看陸封寒, 陸封寒被逗笑了,安撫:“放心, 我們隻洗澡。”
話是這麽說,浴室連續的水聲裏,陸封寒還是把人親了快半小時才停下。
再被放回**, 祈言有些迷糊,可陸封寒有點什麽動靜他都會半睜開眼睛去看,明顯很警惕。但躺了沒一會兒,又本能地挨到了陸封寒身邊。
小粘人精。
陸封寒低笑,手指虛虛勾著祈言的頭發,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怎麽這麽愛哭,嗯?”
祈言反駁:“我沒有……”
可他記憶力太好,以至於反駁地毫無底氣,半途實事求是地改口,“我有。”
陸封寒笑著捏了捏祈言的臉頰:“把你弄哭了,怪我。”
祈言耳垂一燙,躲開陸封寒的目光,把自己的臉捂進了被子裏。
想到陸封寒的擔憂,他又在被子裏悶悶開口:“我哭……不是因為疼,不疼的。”
陸封寒嘴角一挑:“嗯,我知道。”
祈言再不想說話了。
與此同時,廚房裏,梅捷琳喚出個人終端的報時,若有所思:“這都下午五點了。”
維因正在認認真真開土豆泥罐頭,被梅捷琳這句話搞得迷糊:“五點怎麽了?有會要開?”
“前幾天這個時候,指揮都會在廚房糾結做什麽吃的給祈言當晚飯。”梅捷琳摸了摸下巴,“今天埃裏希和文森特突然加班,忙得腳不沾地,原因是指揮臨時要輪休。根據記錄,指揮和祈言沒有離艦去地麵。”
維因依舊茫然:“所以?”
拍了拍維因的肩膀,梅捷琳歎息:“維因艦長,你輸掉三年的工資,挺正常的。”
維因沒明白,怎麽拐到三年工資上來了?他加熱了土豆泥,嚐了一口,又疑惑:“不是,你怎麽突然這麽關心指揮的行程?”
梅捷琳擰開飲料瓶,喝了一口,心想,我他媽是關心指揮嗎?我關心他幹什麽?我關心的是我到底能不能順利成為遠征軍首富!
唉,聰明的人真是寂寞啊!
祈言這場覺睡得斷斷續續,幾次醒來,又重新昏睡過去,等真正起床,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換衣服時,他照了照鏡子,脖子手腕等露在外麵的地方,都被陸封寒塗上了一層薄薄的愈合凝膠,痕跡已經很淡。至於別的地方,祈言沒有多看,直接套上了衣服。
指揮室的金屬門朝兩側分開,祈言剛一抬眼,就對上了陸封寒的視線,他腳下微微一頓,下意識地將袖口往下扯了扯。
梅捷琳一身黑色訓練服,頭發紮成一個高馬尾,頗為英氣,公主切有些汗濕,她笑容燦爛地跟祈言打招呼:“早啊!”
祈言點頭打招呼:“早。”
見自己常坐的沙發被移到了陸封寒手邊,他幾步坐了過去。
梅捷琳打完招呼,繼續匯報:“我已經跟洛倫茲商量好了,新發現的那個蟲洞讓兩個人進去,確定出口的同時,會在中途探測數據,勘定最大通過質量,到時候折算折算,就知道能通過多少星艦了。”
這一套流程聯盟已經很熟悉,連報告格式都是現成的。
唯一的不確定因素隻有蟲洞本身。
時間寬鬆,梅捷琳拉著陸封寒聊天:“人類的好奇心真是止不住,本來過蟲洞這件事危險係數很高,向全軍發布誌願者招募時,我以為報名的不會很多,誰能想到,竟然半天就超過了一千人報名!
我還特意翻了翻他們提交的報名表,填的理由都是‘想要探索新的星域’、‘好奇,喜歡未知感’、‘希望成為見證新星域的第一個人’之類的。”
陸封寒在桌下鬆鬆圈著祈言的手腕,嗓音比起開會時也散漫許多:“如果人類的好奇心不強,你我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祈言很讚同陸封寒的話。
或許現今他們能夠隨群山般的星艦漂浮在太空、聯盟統轄下的星域浩瀚,便是因為在千萬年前,有一個人在地麵行走時突然抬頭望了一眼星空,並對這片星空產生了好奇。
“報名的人太多,最後隻好讓破軍幫忙,隨機抽簽決定。”梅捷琳將兩份資料投影到空氣裏,“被選中的一個是杜尚的下屬,一個是技術部的人。”
陸封寒簽了字,批過了。
審批結果下達到技術部時,不少人都很失望。
葉裴喝了口咖啡,長長歎氣:“怎麽就沒選到我呢,穿越新的天然蟲洞,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
蒙德裏安也報了名,同樣道:“也沒選到我。”
葉裴轉而去安慰他:“沒關係,說不定以後還有這樣的機會。”她露出神往,“如果另外一邊的出口是聯盟已知的星域,那就不怎麽刺激,如果是一片新的星域,全新的、沒有被人類涉足過的——”
越是未知,越是能夠激起人的探索欲。
見她雙眼放光,蒙德裏安用自己的咖啡杯輕輕碰了碰她的:“祝我們下次能夠被選上。”
葉裴重重點頭,回碰了蒙德裏安的咖啡杯:“祝我們下次被選上!”
從他們身後不遠經過的範托夫聽見隻言片語,再看看周圍不少人都在失落,實在很不能理解。
“穿越天然蟲洞”這個名頭無利可圖,雖然蟲洞內部已經被數據證實穩定,但還是有被卷入時空亂流甚至死亡的風險,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麽一心想去踩這條死路。
範托夫又握了握隨身揣在衣袋裏的光儲器。
不敢放在休息室,又擔心反叛軍會隨時打過來,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隨身帶著最保險,這可是他的保命符。
想到跟他一起從奧丁來的兩個人,總是催他盡快聯係奧丁,找到離開前線的辦法,他心裏不踏實——
難道是他們聽見了消息,因為那天在技術部搶超光計算機“南鬥”的使用權時,他得罪了祈言,祈言要對付他了?
不是沒有可能。
至於那兩個人透露給他的,那場戰事裏,遠征軍的危機是祈言解除的,他就覺得可笑——
空有長相和靠山的花瓶,他在奧丁的研究所還見得少?不過是找著機會就給自己鑲邊描金。
想到祈言的靠山是遠征軍的總指揮,範托夫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能盡早從前線抽身最好。
他在奧丁的數據科學院研究過通訊數據傳輸,站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範托夫嚐試避開指揮艦上軍方的加密通訊頻道,用私人頻道聯係奧丁的人。
臨陣脫逃的名聲可不好聽,他需要跟奧丁的人商量好說辭和正當緣由。
中央行政區傳來收複沃茲星和棱石星的消息時,穿越新發現的天然蟲洞的星艦正整裝待發。
聽完消息,梅捷琳吹了吹自己的公主切:“聶將軍他們動作還挺快,行政區那群駐軍經過這次,好歹不再是舉著槍就開始手軟、連扳機都按不動的孬種了。”
祈言聽見“沃茲星”這個名字,不由看向陸封寒,正好陸封寒也在看他。
在勒托時,如果不是乘坐的星艦被劫持,他們應該會跟著伯格森學院叫鉑藍的那個女生,一起去沃茲星旅遊。
在場所有人中,唯有他們兩個人擁有共同的記憶,這種感覺有些奇妙。不過介於場合,大庭廣眾下,兩人隻輕輕對視一眼,便各自移開了視線。
洛倫茲正在叮囑:“一旦離開蟲洞,立刻打開隱形模式,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蟲洞的出口或許是一片廢墟,當然,也有可能是中央行政區的戰場,或者星際海盜正在分贓,兜頭就是粒子炮!”
無論分析結果多麽樂觀,都沒有人能對未發生的事進行預判。一旦進入蟲洞,迎來的可能就是危險和死亡。
輪到陸封寒,他軍裝嚴整,隻簡單說了一句:“聯盟不會忘記你們的探索。”
兩個上尉唇角繃緊,腳後跟一碰,齊齊敬了禮:“僅為聯盟!”
眼神微肅,陸封寒回了一個難得標準的聯盟軍禮:“僅為聯盟。”
洛倫茲手上少見地沒有端咖啡,他換了語氣:“當然,如果你們到達的是一片未知星域,那麽,你們將是所有人類中,最先看到它們的人。你們的雙眼,將會是人類用眼睛捕獲那片星域中恒星的光最近的一次。”
星艦起航後,一行人離開艦橋往回走。
梅捷琳手肘撞了撞洛倫茲:“欸,你最後那番話還挺浪漫的,又浪漫又熱血,要是我不是什麽艦長,我也想報名了!”
洛倫茲:“你開星艦不也一樣。”
梅捷琳一想,也對,認真說起來,開著星艦漂在宇宙裏這件事,同樣既浪漫又熱血。
轉念又想,技術部那些在她看來枯燥寡淡的工作,對洛倫茲來說,應該也是另一種燦爛的模樣吧?
回到休息室,祈言被陸封寒拉著坐到大腿上,解開袖口,又塗了一層愈合凝膠。
應祈言的要求,陸封寒還拿出隨身帶著的繃帶,在手腕繞兩圈後係了個平整的蝴蝶結,勉強算是裝飾。
祈言抬著手,看得出很喜歡,就在這時,他的個人終端突然響起了短促的提示音。
陸封寒見他眉眼沾上了冷意:“怎麽了?”
低頭查看的同時,祈言回答:“我在用技術部的超光計算機時,發現了一個東西,順手在裏麵埋了一根‘線’,現在這根線被人扯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