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蘊懵了,不由得想到曾在江府的那些日子。

她才逃出那般隱忍壓抑的環境,與江晗撕破了臉皮,若江晗要進相府當主母,她這日子還如何過得下去?

聽見身後人停了腳步,蘇明樟回頭去,見她小臉陰晦,峨眉微微蹙起,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怕了?”蘇明樟問道。

江蘊不知說什麽好,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

她搖了搖頭,感覺有許多話想要傾吐,但是說到底,蘇明樟的婚事她完全沒資格插嘴,最後隻扯了個苦兮兮的笑,道:“奴婢隻管做好分內事,沒什麽怕不怕的。”

假。

蘇明樟覺得她方才跟青姝認錯時假,現在笑的更假,她分明心裏不爽的很……

他回身踏出府門,看著眼前忙活搬杌凳的小人兒,道:“收起你那副苦相,她還能欺了你去?”

***

暄王府離相府不遠,馬車停到門前後,江蘊便見府中走出一個少年。

少年錦衣玉帶,模樣周正,乃是暄親王的嫡子趙辰康,如今十四歲,雖個子已差不多趕上暄親王,但眉眼間還是顯露著幾分稚氣。

今日他還是王府世子,明日就該是中宮太子了。

蘇明樟在入朝為官前,曾在王府住過幾年,那時趙辰康還年幼,見到蘇明樟就躲得遠遠的,在他眼中,蘇明樟總冷著一張臉,叫人覺得陰狠,他跟爹爹商量事宜的時候,連帶著整個屋子的氣氛都變得冷冽嚴肅。

直到蘇明樟入朝成為朝廷新貴,而後自立府邸,他也長大,去太學念書,之後再見蘇明樟便不怕了,也會恭恭敬敬稱他一聲蘇相。

他親自在外相迎,請蘇明樟進府,無意瞧見了他身後跟著的江蘊。

蘇明樟的婢女,他隻知道有青姝,前幾日有些謠言傳的風風火火,連他在太學都聽到了,說是蘇相得了一個新奴婢,模樣生得美極,甚至能壓一眾貴女,還有幾分像那失蹤的後宮太妃。

趙辰康不知道太妃的模樣,隻知道今日一見,這婢女確實是國色佳人,分明隻是一身不入眼的裙裳,與一眾奴婢一樣的穿著打扮,可就是能引人注視。

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蘇明樟走進後他才轉身帶人入府。

王府廳上,暄親王和暄王妃似有心事,見蘇明樟來,喚人來伺候了茶水後也不說話,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蘇明樟飲了口茶,“王爺有事不妨直言。”

暄親王與暄王妃對視一眼,開口先道:“明日登基大典一過,這王府也就空了,本王身上的擔子也重了。”

他說了沒兩句,停頓了好長一會兒,又接著道:“太後的勢力盡數鏟除,少則一兩年,多則三五年,隻怕操之過急,許多職位沒有新人能及時頂上,故而還需與太後和江太傅一方周轉平衡一番。”

他說的很委婉,但蘇明樟聽懂了。

“王爺是想說我的婚事。”

“是,想必江家的意思也傳到你耳中了。”

蘇明樟問道:“江二姑娘?”

江蘊心一提。

暄王妃點頭,“江太傅想低頭求和,以婚事來穩固地位顯而易見,不過江二姑娘還是好拒,她與宋珩有過婚約,本就不該來配你。”

聽到這話,江蘊鬆了一口氣。

蘇明樟道:“既然好拒,王妃因何煩心?”

暄王妃道:“江太傅有這層意思,太後也一樣,你若拒了江二姑娘,我擔心太後會指給你靜蘭公主。”

江蘊聽到靜蘭公主,眸中也泛起陰霾。

這位靜蘭公主,名義上與她和江晗是表姐妹的關係,她先帝唯一的子嗣,滿天下頭一個的尊貴,自然是目中無人的很。

若太後真想將靜蘭公主嫁給蘇明樟,怕是難拒。

倒不是蘇明樟難,而是暄親王難,公主是皇家女,他若才登基就縱容權臣下了皇家的顏麵,總歸是不好,太後一黨動**不說,也會惹得遠近宗室的不滿。

如今這初登基的時期,最盼穩固,最忌動**。

蘇明樟斂眸,“不曾聽太後有此計劃。”

暄王妃道:“遲早會有。”

“為何?”

暄王妃哼了一聲,道:“你們都遲鈍,但我身為女子早就看得出來,靜蘭公主本就對你暗中有意。”

說起這些女兒家的心思,暄親王是一臉茫然,他自覺心細,但也不會留意這些,而暄王妃則是可以通過寥寥幾次宴席,將在做女眷的性情心思都摸得差不多。

暄王妃有些憂愁,“估計過不了幾日,太後便會提及,蘇相,你……”

蘇明樟明白她的意思,眸中掠過一絲冷意,但還是點了下頭道:“無妨,她身為公主,應守喪滿三年,不可婚配。”

暄親王道:“這是自然,隻是怕太後為穩手中權勢不被太快削弱,會想先將她與你定下婚約。”

蘇明樟間滿是嫌惡,默了半晌,他才冷聲道:“既如此,我可退一步,婚約而已,隻怕屆時查出東西,她都活不到婚期。”

蘇明樟做事不喜顧及他人,但他即便是不給所有人麵子,也不會不給暄親王麵子,救命之恩在先,他也不好暄親王這個新帝難做。

不過他這番話江蘊卻沒聽明白。

查東西,什麽東西?

她還想再聽些名堂出來,但廳上人談話皆是點到為止,暄親王嚴肅道:“如今隻是揣測,不要妄議。”

“是。”

交談過後,暄親王留蘇明樟留下用了晚膳。

離開時,趙辰康依舊送客到門口,沒忍住又多看了江蘊幾眼。

天色黑了,馬車前頭掛著兩個燈籠,橘紅紅的一晃一晃,江蘊木木地盯著看了半晌,最終還是抵不過心中好奇。

忽而她轉了個身,掀開車簾探了個腦袋進去,“相爺。”

蘇明樟見她這樣,應是又有話要問,便道:“次次坐車都有話要問,不如你以後都坐裏麵?”

他語氣平常,江蘊也分辨不出是不是反話,但裏麵無風,暖融融的很是誘人,於是她確認了一遍道:“真的可以嗎?”

“……”

蘇明樟懶得答,許是自己一時也弄不清說的是真話還是反話,就問道:“想問什麽?”

聽他這樣問,江蘊便先挪身進車,而後直言問道:“相爺真的會與靜蘭公主定下婚約?”

蘇明樟語氣瞬間發寒,“怎麽?”

“那個……她活不到婚期是何意思?”

“你找死嗎?”

他陰狠之語脫口而出,江蘊嚇得渾身一陣發麻。

她隻是覺得,方才蘇明樟與暄親王談話都沒遣開她,這才大著膽子問了一嘴。

現下見他語氣不善,立馬禁了聲。

蘇明樟見眼前人跪坐著不說話了,一雙眸子盯著地上的金絲軟毯發愣,跟個木頭一樣少了幾分生氣,他眉梢微動,退去幾分寒意,“知道的多不是好事。”

“是。”

“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