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有所為,有所不為
解了難題,趙德昭也歡喜了不少,又是說了些話,便退了朝。
跟著眾人給一道,楊延昭也是走了出來,不過是眉頭緊鎖,滿是苦悶的模樣。
火器可是了不得的東西,可如今國庫無銀,整個朝廷都在開源節流,又怎麽會撥出銀子來與他研發火器?
看來得自己花銀子暗中進行了,隻是這樣一來,那季常會不會覺得委屈了?
楊延昭委實有些頭疼,他可是許了讓季常進樞密院的條件,若非這般,又怎能讓這奇才全心全意製造驚世駭俗的火器。
一邊走,一邊思索,正走到人跡較少的蜿蜒廊道,聽得身後略顯急促的腳步聲,楊延昭忙收了思緒,轉過身,見盧多遜麵露笑意朝他走來。
“盧大人。”
楊延昭彎身作揖,盧多遜則是撚這頜下胡須,輕笑出聲,“使不得了,你如今可是文武侯,可不比當初了。”
說話間,語中帶有感慨之意,不過是幾載的光景,卻已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比如大宋江山換了天子,亦比如眼前楊延昭曆經生死磨難,年歲尚輕,卻已經滿頭華發。
雖說直到現在,他也弄不明白曾與趙廷美交好盧多遜沒有受到半點牽連反而更受器重的緣由,聞言,楊延昭也不免心中大為唏噓,自進京以來,盧多遜對他頗為照顧,遂訕訕的笑著應道,“盧大人是要折煞延昭了,延昭是後學末生,與盧大人行禮,那是理所應當的。”
看了眼滿臉敬意的楊延昭,又是捋了捋胡須,盧多遜微微頷首,邊走邊細聲道,“延昭你總是這番謙虛,不過既然如此,有些話,老夫也就直接說了,省得拐彎抹角,弄得個勞神心累。”
慢步跟在盧多遜的身後,楊延昭心下意識的盤算開了,且不說盧多遜為何尋他,但憑對方位極人臣多年,有些話,聽一聽,總不會是壞事。
念及至此,忙開口道,“還請盧大人指點。”
“今日早朝,延昭提出火器之事,委實巧妙,畢竟唐朝末年,可是有火藥箭之類的物件出現,倘若能造出你口中所說火炮以及火槍之物,那可謂是了極為厲害之物,即便是有再多能工巧匠,怕也是沒有想到此處。”
說著,盧多遜意味深長的看了楊延昭一眼,繼而是止步,望向天際,早朝散去,正是霞光萬丈之時,眼前的樓閣殿宇無不是琉璃光彩。
捉摸不清盧多遜話中何意,楊延昭遂不開口的立在一旁,一道看著再度恢複寂靜中的宮殿,仿若前些天夜裏的廝殺沒了蹤影,全然是沒有發生那般,像那天上卷舒的白色雲團,與往日有絲毫的不同之處。
“延昭,你可知道淮陰侯?”
好一會,盧多遜開口道了句這莫名其妙的話來,楊延昭起初有些不解,可隨即臉色大變,驚駭之下,再度與盧多遜彎身作禮,“請大人相救。”
淮陰侯,正是漢初名臣韓信,韜略與兵法無不是舉世無雙,替劉氏打下了半壁江山,可卻落了個身首異處,不得善終。
這便是曆朝曆代最為讓人忌諱的功高震主。
如今,大宋江山易主,新皇趙德昭登基,雖說對他大肆封賞,何嚐又不是將楊延昭給推到了風口浪尖,最為重要的是聖心難測,即便趙德芳,也無了當初落難時的交心,更何況這做了帝王的趙德昭。
越想,越是冷汗淋漓。
“有所為,有所不為。”
剛才還說直言直語,怎麽又打起了啞語來?
楊延昭心裏雖叫苦,但也明白,有些話,隻能說到這個地步,若是全都攤開來了將,那便會使得說話人無趣,聽話人不覺得在乎。
在楊延昭皺眉思索之時,盧多遜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抬腳要往前走去,待走出幾步遠後,又是轉過身道,“延昭,有件事,你或許忘記了。”
“還請大人明言。”
這次盧多遜沒有賣關子,指了指紫宸殿,“宮中的那位可不是以前的那位了,你這‘延昭’二字怕也是叫不得了。”
說完這句,盧多遜便徑直的離去,楊延昭則是恍然大悟,口中道了句謝,又是俯身做了一揖。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要不是盧多遜提點,楊延昭又怎會明白他已經犯了大忌,此刻,趙德昭沒有發難,可誰又能保證這不是日後問罪與他的緣由?
“延昭,楊延昭……”
口中低聲默念著自己的名號,楊延昭不禁苦笑連連,這什麽世道,竟然連自己的名號都叫不得了。
‘昭’是必須要改的,否則必定會遭人口舌與是非,可這字是他來到這一世便有的,突入其故的換一個順口的字,竟是讓楊延昭覺得有些為難。
也不知當初‘延昭’二字是怎般取出來的?
腦子中閃過那張冷峻的臉龐,楊延昭心裏多了幾分沉重,哪怕他已經貴為文武侯,風光無限,可是那裏,終究是他回不去的過往。
不知不覺間,想起了那隨他一道離開代州城的孤小身影,楊延昭隻覺得鼻尖有些酸,深歎了口氣,“小丫頭,你要是還在,那該多好……”
黯然傷神間,楊延昭又一次的自言自語,“既然‘延昭’喚不得了,今後,便改為‘延風’吧,希望人世相隔的你能夠明白我的思念。”
低聲喃語著,楊延昭敝履有些蹣跚的宮外走去,走過天街,走到與尋常人家相似的烏蓬馬車前,與依靠在車轅上百無聊賴曬太陽的蕭慕春笑了笑,“蕭大哥,可是等的厭煩了?”
憨厚的撓了撓頭,蕭慕春連連搖頭,“公子說得哪裏話,春光無限好,出來走走,見識見識鳥語花香的景物,屬下又怎覺得厭煩?”
見蕭慕春變得文縐縐起來,楊延昭咧嘴一笑,登上了馬車,“走,回家!”
“公子今個不去樞密院了?”
坐在車內,楊延昭頭靠在車上,手指在身下棉錦長凳上輕輕敲著,“不去了,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們去做該做的事情。”
拽著韁繩,蕭慕春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口中下意識的低聲道,“該做的事情?”
“不錯,先要找到今夕與秋白他們,我換了個字,總得讓大家知道知道,當然,還有件頭疼的事情,也不知那季常對功名熱衷與否,若是心在功名之上,怕就不好辦了。”
說罷,歎了口氣。
車外,蕭慕春聽得楊延昭這番話,心裏的疑惑不減反增,不過見車中再無聲響傳來,遂也不做做聲,揚起手中的皮鞭甩了兩下,駕著馬車駛進熙熙攘攘漸顯熱鬧的汴梁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