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對新人來說,最不想麵對的事可能就是別離了。但這個世界規律本就是這樣,新舊交替、有聚有散,大到生死、小到抉擇。我們那個人又能背離逃脫這鐵打的規律呢?
溫文一早起來就給單位打了電話說要請半天假,領導知道文麗要下鄉的事後,也二話沒說就把假批了。
兩人把東西收拾好後,文麗單位的車已到了樓下,司機按了聲喇叭,在催她趕快下樓了。
這一聲鳴笛仿佛就像是一顆炸彈,瞬間引爆了二人心裏那悲傷壓抑的情緒。溫文紅潤著眼睛,把地上的行李箱提在手中,走了幾步把門開了,聽見身後沒有動靜便回過頭來,隻見文麗雙眼掛著淚珠還木木的待在原地,他再也克製不住自己心裏的悲傷了,瞬間淚如雨下,兩人緊擁在了一起。
一年啊,耐不住這相思苦的時候我是會去看你的,溫文在文麗耳邊這樣說到。可就算見了麵又能如何,短時的相聚又怎能抵得過那剩餘時光漫漫長夜的煎熬呢?
樓下的司機又在“滴滴!”的催了,溫文替文麗抹去了臉上的淚痕,笑著說道:“好了,妝都哭花了!”
送走了文麗,這家立馬顯得空****起來,溫文看著牆上掛著的婚紗照,心裏又翻起一陣酸楚,倒想起那李之儀的詞《卜算子·我住長江頭》了,心裏改過了便喃喃的念了出來:“我在南山北,你在南山南。日日思君不見君,共看南山雪。此雪幾時無,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念著念著,眼淚就又下來了。
且說溫建明早上醒來後,就一直記掛著替東東把那大彩電趕快領回來,所以早飯都沒吃就出去了,等他到村委會時,那二等獎、三等獎的得主已經領到獎品了,他也沒敢多耽擱,就找到劉建功把東西領了出來。這55寸大彩電著實惹人眼饞啊,你看那路過的人誰不是沒事就盯上幾眼,不過讓溫建明頭疼的是,他隻顧著來領了,忘了怎麽往回家拿了。
他蹲在村委會院門口正愁的呢,就聽見龐鳳山“得兒秋、得兒秋”的趕著牛車過來了。溫建明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
“鳳山哥,這是準備去哪呀?”溫建明站起來笑著問道。
“河溝、送糞!”龐鳳山回答道。
溫建明一聽“河溝”兩個字更高興了,就說:“鳳山哥,你捎我一程。”
“籲!”龐鳳山把牛車停住,從牛車上跳了下來。
“四子、這是?”龐鳳山好奇的看著溫建明在吃力的把一個大紙箱子往這邊挪。
溫建明就答道:“這不是三裏屯東東昨天抽了個電視機麽,我這給他送過去麽!”
龐鳳山聽完,就過來幫他一起把那紙箱子抬了牛車車上了。然後跟溫建明說道:“四子、你先跟我去地頭把這車糞卸了,然後我跟你一起送過去。”
這自然是最好了,溫建明聽了連著點頭。兩個人坐好後,龐鳳山就“得兒秋”又命令著牛往前走了。
閑聊著倒不嫌棄那老黃牛腳步慢了,這會不知不覺就到了河堤口。這堤口兩側都是一望無垠的水田地,尤其是夏天那會,站在溫家莊往南看,這成片的莊稼風一吹就像是一條碧絲帶。如今要在這建個廠,不倫不類的以後肯定是再也看不到那景了。
溫建明正暗自感慨呢,龐鳳山就指著那不遠處說:“那是幹啥呢?”
溫建明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有四五個人手裏提著白灰桶在那地裏畫線呢!
“可惜白家這塊好地了!”溫建明歎了口氣說道。
龐鳳山也反應過來了,跟著說道:“哦,誰說不是呢?”
牛車吱吱呀呀的走到了那白家的地頭前,溫建明就認出了這幾個人,原來是馮花子和他那幾個狐朋狗友。溫建明就大聲的喊了一嗓子。
馮花子正彎著腰幹活呢,聽見有人在喊他名字,便直起腰來,往地頭這邊看了。他那小眼睛還挺靈光,一眼就認出了車上的人。他就嬉笑著臉往過來走了,看那牛車並沒有停下,就扯著嗓子喊了一句:“龐總管、等一下麽!”
龐鳳山把牛車停下,看了一眼溫建明說道:“聽人們說這馮花子謀了個保安隊長職位?”
“這也是有他姐夫麵子了,你看他那幾步走,軟綿綿的,還保安呢,我看是那挨打的料。”溫建明陰著臉說道。
“四子、一天看你木訥忠厚的,沒想到你罵起人來也是那不帶髒字的主。”
溫建明心裏先是驚了一下,後來聽清楚那詞不是“木頭疙瘩”,就長歎了口氣。他現在是越來越害怕這個詞了。溫建明之所以這樣說馮花子其實還是恨那劉建功做事不公平、狗眼看人低。
謔,馮花子你真是能顯擺自己啊!不就是幹了份保安的工作麽,這廠子還沒建好,他那製服倒貼吧吧的穿在身上了,那大沿帽(保安用)比他腦袋明顯大了不少,他走一步就晃**一下,不得不用手時不時扶一下,那深藍色的帽子被弄得花白。
“四叔、龐叔”馮花子向他兩打了聲招呼。
兩人應了後,馮花子走過來摸著那紙箱子羨慕的說:“這裏頭裝的是大彩電?”
“嗯!”溫建明回答道。
“怎麽和這糞裝一塊了?”馮花子納悶的問道。
“聽過小貓種魚沒?”龐鳳山笑著說。
“沒麽!”馮花子露著一嘴的大黃牙答道。
“我們這是去地裏種彩電去呀!”龐鳳山笑著繼續說。
馮花子這才聽出來他兩是在耍笑自己了,便也跟著說道:“等秋收了,給我也留一個唄!”
三人說罷就哈哈哈的笑了。
臨要走了,馮花子追說道:“我現在是隊長了、你們以後有事盡管找我!”
溫建明看他故意把那臂章露出來展示給他們看,但讓他不禁想笑的是居然那臂章上麵還縫了巴掌大的一塊白布,上麵寫著隊長兩個字。溫建明笑著搖搖頭,這馮花子可真行啊!
龐鳳山的地就在白家往東一點,兩個人在那卸著糞,見馮花子那邊活已經幹完了,遠遠的看見他讓那幾個人列成一隊,他打頭上了主路往村裏走了。
溫建明看著馮花子領著那隊人漸漸遠去,就向龐鳳山問道:“鳳山哥,你讀書多,你說說那馮花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龐鳳山停下手裏的活,也朝那邊看了看,說了句:“學好難啊!”
溫建明沒太聽懂他這句話的意思,他從龐鳳山手裏拿過鐵鍬說道:“學壞容易、學好難啊!”就繼續幫著卸糞了。
等兩人來到三裏屯蘇二瞎子家時已快要晌午了,難得他們一家子今天人齊。把電視放好後,鳳鳳死活不讓他們走,說馬上中午了,無論如何讓他們吃了飯再走,就連那蘇二瞎子也挪挪蹭蹭的下了地,用身子堵在門板上,看你們怎麽走。
龐鳳山就找借口說牛還沒好好喂呢,到中午也該飲了。
東東聽了嘴裏嘟囔的就說:“不能走、不能走,牛牛,我喂,我飲!”
這一家子是真熱情啊,就連那牛也跟著沾光。它被東東牽進了牲口棚裏,東東又是飲水、又是喂草的在院裏忙著。直到飯菜好了,鳳鳳喊他吃飯了才進來。
飯桌上,那蘇二瞎子聊起了龐鳳山的大、說那也是個大先生咧!後來又說到他自己,如果那天入土了,要讓溫建明和龐鳳山幫著東東把他這白事辦了。溫建明和龐鳳山聽後有點難過,但這又是眼明明的事實,兩人也就答應了。
伊城的太陽當空照著,那太陽下的氣流暖哄哄的倒著影子在地上、牆上舞動著。
溫文倚著那窗戶,望著伊河。伊河在太陽底下閃著白晶晶的光,他的思緒不禁飛到了故土,仿佛又踏在了“沉沙河”那白瑩瑩的冰麵上。
“溫文,又在想麗麗了?”嶽父文青山進來說道。
溫文不好意思笑了笑,老爺子在屋裏拿了本書就退出了書房。
溫文今天把文麗送走後,嶽父文青山給他打電話讓他中午過來吃飯,他肯定沒胃口,就隨意吃了點一個人躲進書房裏去了。
文青山也知道溫文肯定心裏難過,所以中午把他叫過來吃頓飯,免得他太過傷心。
溫文自然是明白嶽父的心意,可是這會他更想一個人待待。
嶽父出去後,溫文忽然想起來昨天和母親談話隻說了一半,便就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喂,兒啊!”
母親的聲音還是那般溫暖,溫文此刻就像是個受傷的孩子,急需要安慰和關心,而也隻有母親才能撫平了他的內心。
“媽!”溫文含著眼淚喊道。
“昨天你打電話,我正和你三媽在戲場看演出呢!你有事?那邊都挺好吧!”
“挺好,和您說個事情。”溫文輕聲說道。
電話裏“嗯!”應了一聲。
“媽,文麗下鄉去了,要在基層農村醫院待滿一年!”溫文啞著嗓子說道。
“唉!你們這才剛完婚,你沒讓你嶽父找找關係?”
溫文聽母親這樣說,他心裏忽然有點不悅,他現在最煩“關係”這兩個字,但是自己又無能為力,也離不開這兩個字。在處理文麗下鄉這件事上,溫文是站在嶽父這邊的,就像一句話說的那樣“哪有什麽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我們每個人遲早都要成為這個角色,為兒女為後代,你現在不去磨礪,將來怎麽負重前行?
“媽,我嶽父同意的!”溫文這樣答道。
“唉!”電話裏歎了聲氣。
溫文知道母親歎氣是因為什麽,她肯定覺得自己又得晚一年報孫子了。
溫文於是轉了個話題,他問道:“媽,怎麽今年咱們村想起耍花燈了?是換支書了麽?”
“你這孩子,那道非得換支書才能耍花燈,是那建鐵礦廠的事定下來了!鎮上為了慶祝一下。”
溫文又說:“我爸咋去了,他會耍?再說那麽大年齡了,您也不攔著些!”
“會耍,支書點名讓他去的!”
“那劉建功還非難為人不成,不去又咋了?”溫文埋怨的說道!
“這不是想著以後去那工廠幹點活什麽的好走走支書這層關係麽!”
溫文聽母親又再說“關係”了,他心情本來就不好,再說下去自己心裏的那團火非得爆發了不可,就找借口說:“媽,我該上班了!改天再聊。”說完就掛了電話。
溫文站在那窗前,又看了看那伊河。為什麽有的人們遇到事後,想到的第一點總是“關係”呢?溫文想到這忽然想起他一個同事曾經說過這麽一句話:“如今的社會靠的就是關係和人脈!”
是麽?溫文問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