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媳去世的消息就像那天上的落雷,都沒準備的功夫,就把這個家“轟隆”的一聲給“炸了”。
溫建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院裏的那顆老楊樹也就跟著“哢嚓”的一聲折成了兩截。
玉梅被這一聲悶雷震聾了耳朵,耳朵裏就嗡嗡的響,像有那一大堆蜜蜂在她耳邊鼓動著翅膀一樣。
她見老伴坐在了地上,還以為他也被這雷給驚著了,就一邊伸進手指頭捅自己的耳朵,一邊指著地上笑他。
溫建明這會就像個木頭一樣,腦子一片空白。他見老伴在笑自己,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那狼狽樣,然後回過神來罵了句:“唉!他媽的。”
玉梅見他嘴皮子在動,就問:“你在說什麽?”
溫建明站起身來,臉色鐵青。他見玉梅還在笑著揉那耳朵,就心裏憋了一口氣,奪門出了院子。
外麵的雨下的正大,他剛一探出頭就被像從頭往下澆了一盆子水一樣,瞬間模糊了眼睛。
也不知是他哭出了眼淚、還是那雨水本就酸澀,他揉了揉眼睛,沒幾下就紅了眼珠子。
玉梅透過玻璃,看他在吃力的挪著那剛才斷下來的半截樹杆,心裏就納悶在想,這老頭子是那根筋抽著了。連忙跳下地拖拉了鞋子拿了把雨傘就跑了出來,一開門,一陣涼氣襲來,倒把她耳朵吹通了。就聽見那雨“唰唰”的劃破了空氣在響。
“你不要命了,這麽大的雨,你一會再拾掇這爛樹枝子不行麽?”玉梅埋怨的說。
溫建明並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繼續幹著。玉梅一把奪過了他手裏的樹枝子,溫建明抬起頭來,玉梅不禁被他那眼神嚇的往後退了一步。隻見他兩眼布滿了血絲,凝重的表情仿佛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雷聲不斷的還在天空響著,這二十來米高的樹還有十來米高在那立著,那斷茬說不定還能再引下來一個雷來。玉梅心裏一陣寒意,連拖帶拽把溫建明就弄進了屋子。
玉梅看他那濕淋淋的樣子,就說:“你發哪門子神經?”又見他耷拉著著個腦袋也不言語,就生氣的推了他一把,這倒好他倒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樣抽泣著哭了起來。
玉梅心想,他也不至被自己數落了幾句就成這個樣子哇。忽然想到了他剛才是和兒子在通電話的,這才反應過來莫不是兒子那邊出什麽事了?
伊城今天也下著大雨,今年的雨要比去年多,自立夏以來,是隔個三四天就下一場。這一個月溫文一直瞞著家裏關於文麗的事,他每天都會抽自己頭腦清醒的時候給家裏報個平安,父母自然沒有起過疑心。可今天不知父親怎麽了,突然這個時候給他打過來電話,而此時他正喝的一灘爛泥,問他任何事他都不過大腦直接就答。
剛才父親問他你在哪,他就得答在酒吧。又問他怎麽不回去陪文麗,他就說去那陪,去那白山公墓麽,溫建明一聽先是認為兒子和兒媳吵架了說酒話呢,就罵了他幾句。溫文倒好,反過來就說都走了一個多月了,你才知道啊!
就這最後的一句話伴著那外麵的落雷,擊垮了溫建明。
這會溫建明坐在炕頭,頭發濕淋淋的貼在腦門上,身上雖然換了幹衣服,但還是一個勁的打著擺子。玉梅給他從衣櫃裏拿出來件毛毯披在身上,然後說:“有什麽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實際玉梅剛才見他那樣哭泣,心裏就一直安慰著自己,盡量把事往好的地方想。
溫建明抹了臉上的淚水,先是長長的歎了口氣,然後看著窗外拖著哀怨的語調說道:“老天對我不公平啊!”
玉梅一聽,自然心跟著緊張了起來。她此刻想到的也是以為文麗肚子裏的孩子出事了,就心急的要哭了,哀求著說:“到底是怎麽了,你要急死個人麽?”
“文麗、沒了!”溫建明歎著氣,從嘴裏蹦出了這四個字。
玉梅一聽,直接癱坐在了地上。她此刻才明白了剛才為什麽老伴會被嚇在了地上,她不也是麽!這消息就和外麵雲層裏的雷一樣,活著的東西哪能受得住這般打擊。
“我溫建明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了,老天你怎麽對我這般不公!”溫建明在那炕頭上衝著窗外麵喊道。
玉梅“哇”的一聲,開始哭了起來。
這事換了那個家庭也是承受不了的!明明他們都準備著要當爺爺奶奶了,這消息把他們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而且是徹底的絕望。
做母親的永遠第一位想到的還是自己的孩子,玉梅哭了一會,就替兒子傷心了,她說那孩子遠在他鄉,此時不知怎麽的難過呢!
“唉,都過了一個月了,不是我今天打這個電話,還不知道他要隱瞞到甚時候了!”溫建明看著那窗外,喃喃的說道。
“孩子是怕我們擔心呢!”玉梅跟著說了一句。
窗外麵的雨還在下著,隻是雷聲停了。
溫建明就想,今年是怎麽了?他前麵一直覺得要有什麽大事情要發生,但這會他反而覺得這才是剛剛開始。
自打穀雨那幾件怪事過後,村裏倒也太平,隻是那小事不斷,他們剛開始“議事廳”還偶爾去討論一下,後來覺得沒意思了,也就慢慢的沒人去了,再加上農忙,都沒那閑工夫。
大概五月初吧,那有財鐵礦廠就正式動工開建了。奠基那天那金老板帶著女秘書露過一次麵,後來就再沒出現過,把這項目丟給他那幾個肥頭大耳的手下管著,那些人倒把這事又攤派給了馮花子,然後無所事事的成天在附近的幾個村子裏亂竄。
馮花子接到這“美差”,倒做起了“山大王”。天天把那製服洗的幹幹淨淨的穿在身,又從附近村裏雇了些泥瓦匠幫忙蓋著廠子,人們剛開始以為這鐵礦廠要建設的如何宏偉霸氣呢,原來就是圍著那十幾畝地磊了堵磚牆,再就是建了十幾間彩鋼房。
沒幾天各村就開始傳閑話了,說誰家的小媳婦跟那工地上的侉子好了,閑言碎語說成了一堆,把這溫家莊倒說成了是非之地,是那嫖客的“老窩”了。
剛開始溫建明也不信,一次去地的時候,見那一個工地上的侉子跟著村裏的一個小媳婦一前一後的往哪樹林裏走,自然那新媳婦不認識溫建明,但溫建明認識她,兩個人也不避諱溫建明就嬉笑打鬧著鑽進了那樹林裏去了。後來村裏再傳出來這些事時,溫建明就都信了。
也就是前幾天,就因為這事他還專門和白三愣一起還去村委會找過劉建功。那劉建功聽後你說他咋說的,他說那是無中生有,他就假裝沒聽過。後來一旁的村幹部馮應跟說他那天親眼見誰家的小媳婦跑了那工地的板房裏去了,劉建功這才裝模作樣的說這事是要管管了。當天就在那大喇叭上廣播了幾句,說要人們加強思想學習,杜絕那微風邪氣,要那老婆娘小媳婦們要潔身自愛。
他那話也就管用了幾天,等這風聲一過,那些人就又無拘無束了。溫建明每每在地頭田間、小樹林、小溝渠遇到他們後,都得繞著走。唉,也不知是誰的問題,但向來都說那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那些小媳婦們大部分老公外出打工不在家,家裏就個婆婆公公,肯定也管不住她們。再加上那些混混們手裏有些個錢,帶上吃點好吃的、買上幾件新衣服,就都把那貞操道德拋在了腦後,貪圖享樂去了。
前前後後用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吧,那有財鐵礦廠就完全建好了。十幾畝的地除了院牆外就是幾間屋子,甚至都沒有那大廠房。人們站在村南頭看下去,就咦的一聲,那像個工廠麽?
等竣工那天那金老板又和前麵奠基時一樣,帶著他那女秘書又露麵了。
當然少不了劉建功和那李鎮長。那劉建功一大早就用大喇叭通知了各家各戶,此時大半個村的人都在那院子裏站著聽那金老板發言。
他說:“我開鐵礦廠,不用你們當工人,而是讓你們人人當老板。”
下麵大夥就開始交頭接耳的討論了。
“你們看到那邊擺著的機器沒?”他指著院子裏擺放的那幾十台大小機器問道。然後又笑著露出他那兩顆大金牙來說道:“這些機器就是你們的財神爺,你們可以租借,可以辦分期購買。”
人們就都圍著那機器看去了,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什麽道道來來。
二大頭倒嘴長第一個問:“這機器能打洞,我看了半天也沒看見個鑽頭麽!”他擰巴著眉頭,一副疑惑的表情。然後又接著說:“再說讓我們當老板,我們連那座山有礦石都不清楚,還不是門背後麵吃饃自己騙自己麽!”
人們就跟著哈哈哈的笑了!
那金老板倒說的順溜,他說:“不用炸藥也不用開山打洞,你隻需一把鐵鍬,然後帶上一台機器,就可以實現自己的致富夢!”
人們就問:“帶上機器去那?”
“河道、荒灘,爛沙地!”那金老板說道。
原來這些都是選鐵沙的機器,人們都是頭次見。聽那金老板繼續介紹說是靠磁力把鐵砂吸附在滾筒上麵,然後通過刮板刮下去,再流到支好的袋子裏去!
二大頭聽罷,就從地上撿了根鐵絲棍棍往那磁滾子上一靠,“吧嗒”一聲鐵絲棍就被牢牢的吸住了。他就像個小孩看見那好玩的東西一樣高興,笑著說道:“是真的磁鐵,還挺好玩!”他就把那鐵棍棍扣下來,再吸上去來回玩著。
人們見他那幼稚的動作,就又哈哈的笑了。
李鎮長就開始發言了,他說:“金老板說了,你們采多少他收多少,全部給高價錢。”
人們一聽李福年這話,就都鼓起掌來。
“那還等什麽,大家趕快來領機器哇!遲了就眼紅的去吧!”這馮花子已拿了個本本在桌子邊等的了。
人們便開始擠攘著都來馮花子這登記,搶著去要那機器。最後有幾家因為沒搶到機器差點還打起來,那金老板就在台上大聲說道:“鄉親們,大家不要搶,機器明天還要再拉過來一批,你們要多少有多少,管夠!”
從這天起,溫家莊空前絕後的挖沙活動就開始了。劉建功為這事很上心,天天一早他就爬在大喇叭上廣播,後麵他還編了幾句順口溜:“要想富,多挖沙,全家老少齊行動、挖沙挖出金麻袋!”
這不沒過幾天,溫家莊就又被“改名”了,外村的人們不再叫它“嫖客窩”了,起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