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溫文吃過早飯退了房,然後上街就打了輛出租車,他盡力回憶昨天從車站去哪“暗娼窩”的路線,但繞了好幾個圈,硬是沒找到。
那出租車司機就納悶得說:“你這小夥子,帶著我在這片瞎晃悠個甚,你到底是要去那呀?”
溫文就神秘兮兮的說:“大哥,知不知道這裏有個秘密組織?”
那司機大哥一笑,說道:“什麽秘密組織?”然後又接著說:“傳銷、賭博、收貨還是小姐?”
溫文一聽,心裏不禁一驚,虧自己還在這地讀了三年書呢,真沒想到這看似平靜繁華文明的雙山縣居然還暗藏了這麽多門道。
溫文自然知道那“小姐”一說,因為車站那些老阿姨老大姐口裏都挑明了,他也知道幾個地方,因為高中那會班裏有幾個不學無術的同學就去過,回來後還向他們炫耀說那地方女人如何長得俊俏,但溫文要找的並不是這些,他一心想找的是昨夜的那個地,至於“收貨”那肯定指的是偷竊了。
溫文想了一會,猛然想起昨天那車牌,就說:“那樓下停著一輛溫州的別克商務!”
司機聽後“䀚”了一聲,看來是知道的。但溫文一細問那司機就假裝不知道了,開始不耐煩的搖頭說溫文還有完沒完了,他還要幹其他的呢,不可能一直就這樣陪著溫文在這裏晃悠。
溫文沒辦法隻好讓司機把自己送到了公交車站,臨走時,那司機說了句話:“你甭找了,宰了就認了吧!”
溫文聽他這話裏有話,心想他肯定是知道那地方的,隻是他為什麽不敢帶自己去呢?
溫文帶著這個疑慮上了回玉皇鎮的線路車,那車上有些外地的人,說著他們自己的方言,溫文也聽不懂,沿路看那些修理鋪也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門前停著那大小車輛裏好多都是外地的牌照,看來雙山縣這段時間確實是經濟挺繁榮的,但心想還不都是來各村挖砂的麽,那幾百年的河道現在都被翻了個底朝天。
車在路過那縣城周邊的幾個村子時,也確實如溫文所想一樣。雖然他們的河道遠不及溫家莊的沉沙河,但此刻也是大小停滿了機器,轟隆隆的工作著。
“唉,你聽說了沒,那四方墩一畝地給八千塊錢了!”車上一個男子跟同排坐的一個男人說道。
“是嘛!我姐她說他們村都給到一萬了!”另一個男人說道。
“那你姐把地賣了沒?”前麵說話的那個男人問。
“沒麽!”這個人答道。
溫文一聽,也就來了興致,仔細看了下這兩個人,兩人都是四十來歲模樣,這剛才問話的男人是個禿頭,而這個答話的是個小個子小眼睛,但那一頭黑發長得濃密。
禿頭就說:“愣求死了,那咋不賣?”
那小個子眨著小眼睛就說:“沒那命麽!”
“說的甚話了這是?”那禿頭不解的問。
小個子就歎了口氣說:“人家勘察了,說她家地底下沙層薄,沒價值!”
那禿頭也就跟著一邊歎了口氣!
聽到這,溫文就聽出了個大概。見兩人不說了就回過頭笑著問道:“兩位大哥,是那的人了?”
“我們玉皇鎮上的。”那禿頭答道。
“你們剛才說的賣地是怎麽一回事?”溫文笑著繼續問道。
那小個子就笑了一下,然後有點警戒的說:“小夥子,不是本地人哇,到玉皇鎮幹甚去?”
溫文就繼續用普通話答道:“我是有財鐵礦廠新來的會計。”
溫文一說完,車上一群人男女老少齊刷刷的盯向了溫文,溫文笑著看了一圈,幸虧沒有熟人,他這個謊就可以繼續撒了。
下一秒,那人們就由剛才的吃驚變成了笑臉,就都搶著問什麽時候去他們村征地,溫文就笑著一個勁說:“快了、快了!”然後又問價錢能不能往高提些,溫文就答道:“肯定提、肯定提!”
一些人到站下車了,還在外麵向溫文揮手,有的還熱情地喊讓溫文來他們村到自己家吃飯。
溫文不禁笑了笑,心想這雙山腳下的父老鄉親們啊,你們還是這麽的熱情!隻是這熱情裏透露著愚昧。
溫文並沒有坐車到村口,而是在玉皇鎮就下了車。他這回要沿著南路走一趟,他要去自己外公的墳上拜拜,順道從河道走看看沉沙河現在成了個什麽樣子。
溫文就準備買些香紙祭品,便上了玉皇鎮東街。這快半年不見,這街道竟熱鬧了不少,而且還新開了幾家規模較大的糧油店,隻見那門口來買米麵油品的皮卡車絡繹不絕,溫文一看那車牌都是溫字打頭,不禁心一緊,又想起了自己在縣城受辱的事。
那些來采購食材的侉子明顯是這些商鋪的常客了,你看數那家菜店生意火了,溫文一看,心裏一驚:“吆,這老板娘也是個美人麽,怪不得這些侉子都來這呢,感情是瞅準這老板娘了。”溫文細看了下這女人,長得是有幾分姿色,但看那言談舉止倒也穩重,肯定不是那胡來之人了。不然那幾個侉子還不趁機揩油,但溫文看他們是有賊心沒賊膽,那老板娘嘴皮子功夫厲害,倒是把他們這些侉子哄好了,你聽左一聲大哥右一聲大哥的叫著。
溫文買好東西後,就拉著他那個皮箱“嘎啦嘎啦”的出發了。
這會天上太陽高掛,也不知是不是昨日裏下過些雨,路上有的地方還有積水。溫文看著那路邊的莊稼,有的已經成片的死了,而有的正煥發著生機,翠綠的顏色和那枯死灰綠的顏色成了明顯的對比,溫文有些納悶,心想這是怎麽了。
步走了二十來分鍾吧就到了三裏屯地界。不然怎麽說溫文喜歡這三裏屯呢?他曾經和文麗說過:“如果自己是一棵樹,三裏屯就是那太陽和雨露。”
也是,這三裏屯竟然沒有半塊爛沙地,全是上水地,畢竟不大的村子竟然有十幾口機井。而且界內除了那沉沙河外,也再沒有半條河道。
溫文走在這路上,看著地裏的景就要比剛才舒服的多了。到處都是一片翠綠,兩邊地裏的林帶裏飛鳥陣陣,看來已有一批幼鳥已出窩了,你聽那枝頭上發出的“喳喳”聲就知道,大鳥又給它們叼來食了。
再往前走上二百來米,然後往北一拐,沿著那條水渠往裏走個百十來米就是溫文外公蘇一山的墳了。
三裏屯蘇家大墳說的就是這裏了,這片墳地占地麵積將近五六畝,你從那墳頭的次序看下去就初步知道了蘇家傳到了幾代,就和那族譜一個樣麽!
溫文給外公燒紙焚香磕過頭後,又把那祭品盡量每個墳頭都敬到了,雖然這裏麵葬著的人他大部分沒見過,但畢竟還是一家人麽。
他正忙著,忽然見那旁邊的玉米地裏有幾個人影,溫文仔細一看那些人倒像是來偷玉米的,溫文悄聲摸了過去,聽那口音不是本地人,這片地的外地人除了那鐵礦廠的還能有誰?溫文就大聲咳嗽了一下,那裏麵的人就慌張的跑了,溫文追進地裏去,隻見地上扔了一個袋子,上麵寫著“有財鐵礦廠”,看來這些人也是剛來,那袋子裏裝了一半玉米棒子。
等溫文從地那頭出來後,隻見那幾個人慌張的逃上了路邊停著的皮卡車上,那車上正拉著米麵,看來是剛才在玉皇鎮碰見的那些人。
溫文返回來時,不由想到了自己小的時候,那會他帶著大舅家的表弟一起去偷好像也是這塊地,隻不過當時種的是瓜,他們兩人被抓住後,回去還被外公臭罵了一頓。想想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外公已離開好幾年了。
後來,溫文就回到墳頭上,把皮箱拿了,並將這半袋玉米扛在肩上,他要去三裏屯找下村支書,這事得和他們說一下,得讓村子裏都提防著些。
正還愁這重的走不動路呢,結果溫文一上了路剛好看見了三裏屯的村支書,這也是個老支書了,溫文隻記得小時候,他每次來三裏屯玩,這老支書老愛逗他玩,因為他小時長的黑,所以那老支書就叫他“非洲人。”
溫文就把剛才的事和這老支書說了,老支書聽後隻是嘿嘿一笑,然後他說溫文是剛回來,這段時間附近幾個村地頭裏經常丟東西,不是玉米棒子就是山藥蛋子,大家都知道是這些人幹的,可是抓不住人啊!溫文就把手裏的袋子給了老支書然後說:“這就是證據!”
老支書又是嘿嘿一笑,他拍了拍溫文的肩說:“這些都是小事,等你見了那些大事後你才覺得這些壓根都算不上是個事!”
然後老支書把那半袋子玉米放在摩托車裏,騎著就進村了。
溫文留在那村口想這都不是事,那所謂的大事那還得了嗎?想了一會,他也沒像個明白,太陽也快正了,他那肚子也在“咕嚕咕嚕”的叫了,就趕快離開了,想著快點回去說不定還能趕上飯點。所以路過他二瞎子爺的院子時也沒帶進去,等以後一並再拜訪吧!
嘿,剛準備進狼崖溝,那沉沙河的模樣遠遠的就能看清了。
那河道被挖成個什麽樣子了,在中間堆起了一條延綿幾公裏的沙丘,望去就像是躺著一條土灰色的長蟲。而這沙丘北側機器一片忙碌,而南側獨留了一條窄窄的河水在流淌著。再看那溫家莊的田地吧,也就靠近河堤這一帶還是綠色,其他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溫文的心也就跟著眼前的景變的灰蒙蒙的了,雖然說有時經濟的發展離不開資源的消耗,但他心裏還是希望這河道能如往日一樣,一馬平川。雖說前麵建鐵礦廠時,他還不信,認為家鄉沒有可利用的資源,但如今看來還是自己才疏學淺,這河道裏的沙子居然也是錢啊!
隻是希望他們選完後能夠回填平整,畢竟這鐵礦廠真能賺錢了村裏也能跟著收益,那稅收上來的錢也能夠改善下村裏的基礎設施。
一句話溫文此刻對著鐵礦廠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的。
等溫文從狼崖溝出來到了河道上時,眼前那景真是把他震撼住了。他剛才在上麵看不出這沙丘有多高,走在跟前了才發現這沙丘堆的有十來層樓那麽高,而沙丘後麵除了留著一條十來米寬的路連著堤口外,其餘都挖被成了深溝,那丘有多高這溝就又多深,有的裏麵都集滿了水,綠油油的長滿了水藻。
而那選沙的設備除了陸地上的,水裏的也有,隻見那大鐵船上放著機器,然後一個大大的抓鬥不停的放下去,然後又提上來。
沿著留好的那條路再往前走就來到了堤口,上次他還在這逗文麗玩鬧,要她猜那佛像的名字,當時文麗也說如果這要是放在一個好點的地方定是個遊覽勝地,可是此刻呢?
那堤口兩側的佛像身上被各種塗料刷滿了廣告,什麽租賣鏟車、彩鋼房的、選沙機的,哪還能有半點原先的氣勢,幸虧那佛像身高,頭部還免遭糟蹋,不然從此人們就真不知道此處還有兩尊佛像了。
看到這些溫文對這鐵礦廠忽然生了幾分厭惡。
路過鐵礦廠大門時,溫文看見幾個穿著保安製服的人在指揮著車輛的進出,別說還有那麽點樣子,那車輛也是井井有條的進出著。
溫文正看呢,其中一個人保安走了過來,溫文好像見過這個人,感覺有點麵熟。
那保安熱的滿頭大汗,過來就說:“你幹什麽的?”
“我家就住這村!”溫文笑著答道。
那人見溫文一副斯文的打扮,還提溜著個皮箱,就有點懷疑溫文的身份,他突然冒了句:“你不是記者吧?”
溫文一愣,心想好家夥嘛!人長得歪瓜裂棗,看人倒挺準嘛!
溫文剛要答,那人就歪著嘴巴又說:“我們老板交代了見了記者模樣的遠遠的把他趕一邊去,說你們記者很會暗地裏調查。”
溫文就笑了一下,然後說:“你們要是合法企業,記者多給你們宣傳一下不是也挺好麽,幹嘛要攆呢?”
那人就嘴巴一咧、眼睛一斜,說話倒結巴了:“我,我,們隊,隊長,跟我們說的,看你樣子也是個記者,你要是再不走,走,我就喊人了啊!”
溫文想逗他一下,就學著他說話:“這,這,這路,是你們家的?我又沒站在你家地上!你,你,著急個甚?”
這人就急了,轉過身去喊了一句:“隊,隊長,你過來一下!”
溫文見他著急的樣子,不禁捂著嘴笑了,心想這鐵礦廠盡招點什麽人了。
那邊馮花子聽見喊他,就走了過來,邊丟過來句話:“黃結巴子,沒看老子正忙的了麽,有什麽大事非得喊老子過來。”
溫文一見那帽簷下的絡腮胡子,小眼睛,和那口大黃牙,心裏罵了一句:“你媽的原來這隊長是馮花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