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繡之意
他淡淡瞥了眼那張紙,隨即不屑的扔開道:“不去。”
確實沒有必要去,紙上既沒有透露姓名,也沒有表明原因,他為何要以身犯險,再者說,即便是講清楚了他也不一定會去的,淡漠如他,除非那人是重要之人,或許能勉強請得動他。
而對於這一點,擲信之人顯然並不了解,也正是因為彼此的都不了解,所以才會釀成了苦果,導致後麵許多原本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
長樂坊是供貴族享樂聽曲的地方,說白了就是歌姬們生活和賣藝的地方,因這裏的個別歌姬也有賣身之說,所以其本質隻比妓院幹淨那麽一點。
這一晚,南璞玥真的沒有去。
而在長樂坊的門口,一個身著彩色豔裝的女子一直站在這裏等他。
天氣很冷,尤其是剛下過雪後的夜晚,陣陣涼氣席卷著她,不禁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放眼望了望兩邊大街上的來往行人,依然沒有見到那個期盼了很久的人,於是,她抱起了胳膊,將身上的紫色毛裘又拉緊了些。
直到夜半子時時,長樂坊門上的二樓窗戶被人打開了,伴著白色的呼氣,從窗戶裏探出一張鵝蛋臉,是個長得還算年輕標誌的姑娘,隻見她朝樓下看了一眼,便喊道:“靈繡妹子,快進屋吧,天已這麽晚,就不要再等了。”她其實還想說,那人不會來了。
左靈繡抬頭看了她一眼之後,轉頭又看向大街,街上清冷一片,其實早在一個時辰前就已經荒蕪一人了,這麽冷的天氣,也就隻有執著的她一直能堅持到現在。
就這樣回去嗎?她不甘心,已經等了這麽久,她怎能輕易放棄,她總覺得下一刻那人便會出現,於是倔強的說道:“我再等等,姐姐先去休息吧。”
知她性格偏執,於是無奈搖頭,隻好合上窗後熄了油燈。
這一夜,她徹夜未歸,自討苦吃的她明明可以進屋去等的,可她不願意,她想著這樣會比較有誠意,於是就這樣站了一宿,期間站的冷了便搓搓手,累了就蹲會兒。
天空露出魚肚白時,她臉色蒼白,嘴唇已經凍的泛紫了,終究是落了個空,也終於讓她徹底死了心。
想到幾個月前,她艱難的背著死去的哥哥決然離開都督府時,當時心裏是恨透了南璞玥的,後來埋了哥哥便一路求生找出路,甚至幾尋無果後饑餓難耐還卑賤的討過飯吃,再往後,走投無路的她誤闖入一個商隊中,在此便遇到了收留她的恩人——右相蕭遼。
而蕭遼是不識她身份的,隻是見她有幾分姿色才將她留在了歌姬隊裏。
可對她來說,隻要能讓她活下去,那人便是她的再生父母,當時她感激涕零,一心誠懇的將他視為義父,蕭遼也不反感多認一個女兒,總覺得或許將來有用得到的地方,於是,就這樣口頭上應下了。
此時,她該有的都有了,想要的安穩生活也得到了,在此期間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去報仇,可是,痛過以後,恨過以後,時間已然將她的心磨平了。她認為,自己還年輕,上天既然給了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她就不能因時過境遷的仇恨而昏了頭毀了自己,而且,這筆賬說不清道不明,根本不知道到底該找誰清算,找左世清嗎?可來龍去脈根本與他無關,那找父親嗎?顯然她做不到,畢竟是親生有血緣關係的,那就是找南璞玥了?
不!她更辦不到!這是自十幾年以來第一個讓她心動的男人,她相信自己將來除他以外再也不會喜歡上其他人了,說她賤也好,說她傻也罷,誰讓造化弄人偏偏讓她遇到他。
世事無常,她信命,她認了,從上次宮中與他發生了一次露水之情後,她就更信與他的姻緣不淺。
於是,她心裏有了另外的打算,她不想再繼續做個順來逆受的歌姬了,她耗不起歲月的蹉跎,趁自己還年輕,她就要務必想方設法將他牢牢拴住,就這樣,癡情的她自導自演了昨夜的一幕。
可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顯然她高估了那個人的情商,根本不了解南璞玥為人的她,又怎知他性格本身就清冷怪癖?於是苦等一夜的她,恨的幼芽很快就滋長出來,直到發育的越來越大……
此刻思想極端的她站在門外,突然自嘲一笑,轉身回屋。
陵安王府怡心苑中。
南璞瑾身體虛弱的躺在榻上,太醫剛剛為她把過脈,此時,南璞玥一臉擔心的迎上去對太醫問道:“如何?”
太醫麵露難色,又看了看榻上昏睡之人。
“太醫但說無妨。”
於是,他定下神緩緩說道:“恐有……不妙啊。”
“此話怎講?”南璞玥心下不安。
“恕微臣直言,長公主的身體一直以來十分虛弱,而如今,隨年齡漸長更是不堪,恐怕……”他有些不方便直言了。
“恐怕什麽?”
他一歎:“哎~恐怕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什麽?!”他身子一個不穩向後踉蹌了一步,之後抓住太醫的肩膀心急的說道,“你是騙我的,她一定還有救對不對?你說!需要怎麽做,是千年人參?還是天山雪蓮?隻要世間有的,我一定給你找到……”
“陵安王,微臣所說句句屬實,不敢有所隱瞞啊,現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長公主好生休養,切忌出門,切忌憂心。”
南璞玥還想說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又止住,知道再多問也是無用,於是他淡淡揮了揮手,心神不寧道:“太醫先回去吧。”
他施禮告辭。
太醫走後,南璞玥頹然的坐到榻邊,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南璞瑾蒼白的小臉,心下頓時酸楚難耐。
他昨天千不該萬不該答應讓妹妹出門,而且還在外邊耽擱這麽久,若不是自己的一時心軟,又豈會發生今日之事!他越想越悔不當初,越想越想殺了自己……
就在他自作譴責的時候,突然,他眸中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