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揪心之痛

榻上之人正在夢與現實中徘徊掙紮,耳邊卻隱約聽到有人在喚他,閉著眼睛微微攏起了眉,渾然沒有意識,也不知道哪裏才是真實的世界,然而僅憑這麽一點意識,他還是將這種聲音視為了一聲聒噪。

待到頭腦逐漸清醒一些,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看清身邊之人是誰,卻不料剛剛的痛苦滋味瞬間又爆發出來,整個身體如針紮火烤,不似刀傷之痛,而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痛苦,身上仿佛有火再燒,卻也像被一層厚重的冰塊包裹起一樣,冰火交加,讓他忍不住蜷起了身子,痛苦不堪中,再也撐不住,終究是從喉嚨裏嘶吼出聲。

被這痛苦的吼聲嚇了一跳,諸葛逸頓覺情況不太樂觀,於是剛剛才塵埃落定的心,此時又被緊緊提起,他既緊張又擔心的趕忙問道:“玥~你怎麽了?不要嚇我。”

大腦飛快流轉,意識快速聚攏,終於一起集到一個點上之時,如撥雲見日,榻上之人猛然睜開雙眼,卻不想完全清醒後,痛意也更加清晰的襲來,瞬時加重了他眉間的褶皺,不出片刻,立即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鳴,哀鳴過後,隻見他雙手緊緊抓著錦被,幹澀的嘴唇微微張開,眼睛使勁盯著一個點,胸口打顫的起伏,大口大口,是那般難以忍受,仿佛接受著世間最酷的刑罰一樣,看起來是那般煎熬。

見他如此痛苦堅忍,諸葛逸嚇得再也說不出話來,顯然有些束手無策,出現這種情況,看來是應了大夫所說。

慌亂!

失措!

焦急!

各種心情湧上來,諸葛逸卻是什麽都不能為他做,氣惱自己沒用之下,一把拽下榻邊的緯紗,紗幔薄如蟬翼,悠然飄落在地,幾分無助,幾分悲戚,像極了此時諸葛逸的心境。

滿心沉痛的抱住他的頭,繼而撫上他的墨發,見他一直痛的顫抖,盡量平靜下心來安撫他道:“別怕,忍一忍就過去了。”

話是這麽說,而他自己又如何呢?他說話的聲音明顯帶著顫抖,不用想也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怕。

沒有回應,也不知他聽沒聽進去,隻見他微啟著上下薄唇,吐氣中,時不時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呻|吟,而那種從咽喉裏發出的撕裂聲音,生生掐痛著諸葛逸的心。

難以想像他到底有多痛,但是憑這種表現來看,恐怕絕非常人能忍。

“玥~答應我,一定要挺過去,隻要你挺過去,我就去見你的妹妹,你聽到了嗎?”

那方是止不住的**,他便用激勵的話語與他交流,希望這樣可以減少他的痛苦。

顯然這樣做起到了不錯的效果,隻見他聽到“妹妹”兩個字的時候,放緩了麵部的猙獰,喉嚨中似有話要說,卻又痛的隻能幹幹喘氣。

“隻要你堅持過去,我答應你,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諸葛逸趁機連忙說道,生怕他又開始淪陷在病魔的折磨之中。

這些,他都模糊的有聽進去,可身上如千萬隻螞蟻在撕咬著他,撓著他的心,啃著他的骨,密密麻麻,簡直難以描述,這要讓他怎麽保持冷靜?顧不得去想他的話,推離開他的桎梏,胡亂的抱過被角,將頭埋了進去,難受亦是難受,可也實在不希望讓別人見到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而對他十分了解的諸葛逸,當然知道他有多麽心高氣傲,都到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要顧及麵子,此時真不知該是為他心疼還是惱火,自尊心強大的他,任何時刻都不願意將自己脆弱的一麵暴露在別人麵前,見他如此堅忍,諸葛逸實在看不下去了,將胳膊伸過去道:“痛的話就咬住我吧。”

他其實還想說:在我麵前,你什麽時候才會不再假裝堅強……

他的背脊早已滿是汗珠,墨發被冷汗浸濕,淩亂而服貼的粘在背上,肌膚如玉,黑白分明,一雙放大的瞳孔含滿了辛苦。

南璞玥斷然是不會接受他的好意,隻見他抬起自己的藕臂,一個狠然,生生的咬了下去,緊接從胸腔內發出一聲顫抖的嘶鳴,兩排清晰的牙印瞬間形成,死死摳進肉裏,雖是咬在他自己的身上,卻深深痛進了諸葛逸的心裏……

夜涼如洗,冷月如刀,積雪上空的漆黑天幕中,時不時傳來夜梟的淒厲長鳴,伴著寒風呼嘯,幾分詭異,幾分死寂。

寢室內,光線漸暗的油燈已經快要燃燒待盡,不久前那些聞著驚心的聲音,不知一直持續到幾更天才消失的,這個時候,榻上的兩個人安靜的依偎在一起,暖暖的錦被蓋在兩人身上,仿佛一對恩愛甜蜜的夫妻。

諸葛逸輕輕擁著他的肩膀,閉眼遐思,不管怎樣,總算是保住了他的性命。

而南璞玥已經被病痛折磨的幾乎沒了力氣,此時身子虛軟的靠在他身上,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一動也不動,甚至連話也不說,沒有了往日的桀驁不馴,此時乖張到仿佛是一隻溫順的綿羊。

這個時候,諸葛逸終於打破了沉寂,帶著自責的語氣,緩緩開口道:“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這麽堅持,如果我知道你昨夜沒有離開,說什麽我都不會放你這樣傷害自己的。”說著將他往自己身邊箍緊了些,“你知道嗎,當時……當時我差點就以為你回不來了……”話到末了,已然夾帶著一絲鼻音。

南璞玥沒有回應,眼睛有些發沉,有一下沒一下的望著隻剩一邊浮動的緯幔,心裏回想起許多事情,昨夜的絕望,孤身一人在暴風中的悲涼,到現在耳邊仿佛還清楚的呼嘯著寒冷刺骨的風霜,再到後來,隻知道眼前一花,頭一栽,便再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麽……

恨嗎?這一切都是他自願的,他不怪任何人,他隻知道他的妹妹還在等他,他要趕緊回去,而且這次回去見妹妹,無論如何都要帶上他。

“以後再也不要做這種傻事了好嗎?”諸葛逸目露擔憂的看著他,生怕他以後再做出這種極端之事,那樣,無異於是讓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