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經瑜的演唱會第一站在江城,懷澈澈提前訂好酒店,就在江城體育場附近,走路大概十五分鍾的距離。
演唱會很容易造成交通擁堵,她不打算租車了。
一切都很順利,從到達和霍修碰頭,再到辦理入住。
酒店房間不錯,景色也好,懷澈澈很滿意,唯一讓她覺得有點缺憾的,就是霍修病了。
風寒感冒。
離譜吧,秋冬兩個季節都健健康康,從頭到腳都寫著'我非常會照顧我自己'的人,在春暖花開的五月,著涼了。
“就隻是有點……咳咳、咳嗽而已。”霍修解釋的同時還從行李箱裏拿出一盒止咳藥給她看,“不過沒事,我已經帶了藥。”
“我這應該說你周全還是不周全啊……”
她接過藥盒,看了一下服用說明就還給他:“那你還能去演唱會嗎,不舒服的話要不然就在酒店休息好了?”
“沒事,能去。”
演唱會就在今晚,懷澈澈不打算舍近求遠去其他地方吃飯,就在酒店的餐廳裏湊合了一頓。
出門的時候,懷澈澈感覺江城不愧是秦嶺淮河以北,都五月了,隻要太陽一落山,風就立刻換了副麵孔。
江城體育場是半露天的,抬頭就能看見星空,有一種人類文明與自然結合的感覺。票的位置也很好,是正對舞台的VIP席,等蕭經瑜登台的時候,懷澈澈甚至能看清楚他臉上的眼妝。
為了符合演唱會主題,蕭經瑜的妝麵與演出服也是鮫人,一圈一圈用閃粉勾勒出來的細小鱗片懸在蕭經瑜眼尾,偶爾伴隨他臉上的表情被牽動,波光流轉,熠熠生輝。
整個演唱會氛圍從蕭經瑜登台那一刻起就直直地被推向了高點,懷澈澈手裏拿著入場時被發的熒光棒,情緒一路高亢,直到散場,才發現霍修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今天穿了身暖橘色毛衣,外麵配了件咖色外套。
剛懷澈澈還覺得這種色係穿霍修身上還挺好看,顯出一種高級感,現在再看,隻覺得他的臉色被那種明豔的顏色一襯,更是蒼白。
“霍修,你沒事吧?”
“沒事。”
他答得幹脆,但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搖搖欲墜的感覺,懷澈澈將信將疑地握了一把霍修的手,才發現他手背是涼的,掌心還都是汗,趕緊回到酒店用溫度計一量,體溫已經到了38.6。
“你管這叫沒事啊,真有你的,霍修。”懷澈澈從衣架上扯了件外套披上身,“我去買藥,你在房間等我。”
好在酒店地段還可以,樓下連帶商圈一應俱全,懷澈澈把針對風寒感冒的衝劑膠囊退熱貼都買上,才坐電梯回來。
霍修正坐在床邊等她,這家酒店床頭燈偏白,呈現出月光似的冷白色,男人看著麵前的地毯,目光下垂著,好像在發呆。
他瞳色原本偏深,是深栗色,無論什麽時候看進去,都極為有神,現在人一病,注意力沒那麽集中,眼底的光有點散開,在外圍光源麵前呈現出來的色彩變得淺淡,有種覆了層薄冰似的脆弱感。
“謝謝、咳咳咳……小懷。”
他吃了藥,貼上退熱貼,躺在**,生病讓他聲線比平時聽起來要更啞,也更輕,眼神掃向她的時候,像是有氣無力的蘆葦。
他從被子裏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掌心:“還好有你。”
這人是真的很會給予他人正反饋。
懷澈澈就幹了買藥這點事兒,被他這兩句話說得好像整個酒店都是為他建的一樣,臉上也有點不好意思,癟了癟嘴:“那你趕緊睡,睡一覺就好起來。”
男人的手微微收緊,半張臉埋進了酒店雪白的被子裏,隻剩一雙眼睛彎起來:“好。”
大概是藥裏有一定安眠成分,霍修入睡很快。
懷澈澈就坐在床邊搜風寒感冒還應該注意點什麽,蕭經瑜的微信也在這個時候進來。
Whale:祖宗
Whale:剛忽然想吃港茶,找了家店
Whale:你好了嗎,讓胡哥去接你?
哦對,她還和蕭經瑜約著要見麵來著。
聊聊他到底為什麽要冒著風險,簽一個那麽長時間的對賭協議。
懷澈澈當然想去,她早就好奇蕭經瑜為什麽忽然在事業上好像變了個人。
但前幾年她問過好多次,蕭經瑜要麽閉口不談,要麽轉移話題,把人氣得要死。
這一次他忽然鬆口,懷澈澈估計是他的目標要麽是快完成了,要麽是進入到下一個階段了,總歸是取得了點成果,可以說了。
但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熟睡的霍修,懷澈澈又有些動搖。
CHECHE:我不想吃夜宵欸
CHECHE:你要麽吃完了再來找我?
Whale:……
Whale:你別跟我說你跟霍修待在一起,所以不想出來
確實是。
主要霍修一開始沒發燒,是跟著她在體育館裏吹了倆小時風才燒起來的。
懷澈澈覺得現在這節骨眼丟下霍修一個人在酒店休息,是真的有點太壞了。
CHECHE:小鯨魚,霍修發燒了
她這條剛發出去,蕭經瑜的電話就直接打了進來。
“他都三十幾歲了,又不是三歲,發個燒有必要這麽擔心嗎?”蕭經瑜非常無語,語氣些微上揚,“你要麽幹脆說你就是想待在他身邊不想出來算了,找的什麽爛借口。”
“我不是……你有毛病是吧?”
懷澈澈不想在酒店房間裏跟蕭經瑜吵架,幹脆拿著手機躲進了浴室:“霍修現在看起來還挺嚴重的,而且我也沒說我不出去,我隻是說我不想吃宵夜。”
蕭經瑜心說你放屁,剛在體育館他不止一次往台下看,你倆近到幹脆抱一起去算了,但想想又覺得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和她吵架。
跟個病人爭,顯得他多沒人性似的。
“行,那不吃宵夜了,我現在過去找你,你下樓來見我,行吧?”
電話那頭懷澈澈總算應了聲好,這一聲落到蕭經瑜耳朵裏那可真叫一個不情不願。
他也沒心思繼續吃,去隔壁包廂敲了下門讓他們記得把這邊的東西也吃掉,就拿著車鑰匙走了。
半小時後,懷澈澈接到蕭經瑜的電話,聽他說已經到了酒店樓下,才輕手輕腳地從房間溜出來,坐電梯下了樓。
樓下,蕭經瑜的車已經在等,他沒熄火,打了個雙閃吸引懷澈澈注意,接到人立刻就駛離原地,全程停留沒超過兩分鍾。
“最近有狗仔在跟我,胡哥剛好不容易把那群人甩掉。”
他停到另一個僻靜地方,前後左右都看了一眼,才把車熄火,“到這應該沒事了。”
懷澈澈跟著他回頭看了一眼,感覺這附近也不是很荒蕪,路邊還有些店:“那你趕緊告訴我,為什麽你要簽對賭?”
“你在催什麽,”蕭經瑜本來剛才就憋著氣,現在再被懷澈澈一催,心情更是不好:“幹嘛,急著回去陪你老公啊,哦也是,畢竟我現在無名無分的,肯定比不上你名正言順的丈夫了。”
蕭經瑜這話說得又酸又氣,帶著股少年獨有的尖銳,就差直接說'你趕緊給我說點好聽的要不然我要氣死'。
但懷澈澈卻沒接話,等蕭經瑜看過去的時候,發現她正盯著車窗外一個藥店發愣。
“懷澈澈——”
你倒是反駁一句啊!
蕭經瑜不知道要怎麽形容自己這一瞬間的心情,他煩躁到了頂點,站起身走過去抓她手腕:“你能別這樣嗎,說點什麽,成嗎?”
“哦……我不是在等你說嗎?”懷澈澈卻好像根本沒聽清他剛才說了什麽,直到手腕被抓才如夢初醒。
“……”
蕭經瑜攥著她手腕的手不斷收緊,看著她令他愈發陌生的神色,心頭也在一點點收緊。
時間在走,沉默發酵。
蕭經瑜能感覺到有一個問題已經湧到了自己的嗓子眼兒,馬上就呼之欲出,但自己的體溫與力氣就像是沙漏,從自己的腳底一點一點流逝,變成一地紅色的砂礫,鋪滿她的腳邊。
最終,他聲音隻剩口氣:
“算了,不說了,沒意思。”
“為什麽?我都出來了,說嘛。”懷澈澈也不是故意要走神的,她隻是剛看到一家藥店門口貼出了布洛芬懸凝液的廣告海報,在思忖如果緩釋膠囊退不了燒的話,懸凝液會不會比較好而已。
“不想說了。”蕭經瑜冷著臉別開眼,“行嗎?”
“……”
折騰一晚上,蕭經瑜隻覺得自取其辱。
懷澈澈一顆心壓根不在這。
“回去了。”
送懷澈澈回到酒店之後,蕭經瑜感覺自己也快散架了。
他回到房間,坐在黑暗中,一言不發,直到胡成回來,打開房間頂燈,被他嚇了一跳:“你在啊,我剛還以為你又不知道跑哪野去了,還行,知道給我省點心,最近那幾個狗仔跟你跟的多死你不是不知道,別今天開演唱會,明天就上熱搜了。”
胡成都已經習慣了蕭經瑜的沉默,一邊自說自話一邊往裏走,卻忽然聽人開口:“胡哥,你說我要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胡成愣了一下:“你們今天聊什麽了,你不是想把你對賭的來龍去脈跟她說嗎?”
胡成作為當年目睹了蕭經瑜簽署對賭協議全過程的人,想起這四個字,都還忍不住冒雞皮疙瘩。
那對賭,確實離譜,蕭經瑜必須在五年內,手頭上有三個收視破十億的爆劇,兩個現象級綜藝的常駐嘉賓席,營收指標也是逐年遞增,看得人頭皮發麻。
胡成在業界待了這麽些年,不是沒見過對賭,隻是沒見過這麽離譜的對賭,更何況蕭經瑜本質上隻是個歌手,條條框框卻全都在演戲和綜藝上,就差把'沒勝算'三個字寫臉上了。
而蕭經瑜當然也不是傻的,他會簽這份對賭,不是因為年輕追求刺激,隻是懷澈澈的爸爸忽然找上門來。
也是那個時候,胡成才知道,原來懷澈澈就是那個檳榔大王懷建中的女兒。
懷建中第二次去找蕭經瑜,和大一國慶那回可完全不一樣。
第一次見麵,畢竟是在懷澈澈的學校,他不想鬧得難看,旁敲側擊地表現了一下兩方家庭的懸殊,本以為這小子已經知難而退,誰知道這安生日子還沒過多久,又從懷澈澈嘴裏聽說這小子上春晚了。
後來找人打聽了一番,才知道這小子成歌手了,還真能折騰,跟個鯉魚似的想躍龍門。
怎麽說呢,富之前,懷建中也相信人定勝天,真愛無敵。
但真的有錢了,屁股決定腦袋,他就又相信門當戶對了。
而且不光是錢的事兒,是錢帶來的眼界,處事方式,性格品行。
窮小子為什麽不行,不是窮不行,而是窮帶來的世界觀價值觀不行。
那些東西都是窮在根上的,懷建中就懷澈澈這麽一顆獨苗苗,她可以傻,他這個做爹的可得把招子放亮了。
所以當時懷建中是來勢洶洶,蕭經瑜和胡成當時被緊急叫回公司,直接就進到最大的會議室裏。
方形的長桌,兩排坐滿了人,最上麵的是千星當時的老總,底下一堆高管的眼睛都盯著蕭經瑜一個人,好像他是被推上國際法庭的罪犯。
——懷建中這回打從開始就沒想著要給蕭經瑜留一點臉。
他就是來給他甩一記下馬威的。
蕭經瑜至今還記得當時懷建中說的那句話:
“小子,你要真喜歡我女兒,就拿出點魄力來,好歹別留在娛樂圈裏當個供人娛樂的玩物,我還能瞧得上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