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會當天,宋氏分布的負責人和本部高層在會場前排入座,霍修作為總部的法務部總監,坐在第三排的位置,旁邊就坐著市場部總監。
他對節目興趣不大,參加年會也就是走個過場,在老總宋持風上台講話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走神,直到宋持風發言結束,才跟著鼓了鼓掌。
節目很快開始,女團TOMATO48的唱跳為這場年會打響漂亮的開幕,宋氏的財大氣粗貫徹到年會舞台,聲光表演堪比春晚,霍修身旁那位市場部的朋友看得尖叫連連,絲毫不顧旁邊的夫人已經黑了臉。
霍修全程卻很遊離,想著今天出門前,給懷澈澈做好了晚飯,她嚐了一口,說他最近做飯有點忽鹹忽淡,問他是不是定量調味罐壞了。
霍修當時說有可能,感覺最近不太順手,但其實心裏知道,不是調味罐壞了,隻是他最近很容易走神,不光是做飯的時候,部門例會的時候偶爾也會需要手底下人再說一次。
前兩天他總結了一下當下情緒混亂的原因,最後得出結論,他可能陷入了一種焦慮。
什麽焦慮,分離焦慮。
和懷澈澈居住在一起的日子,實在是太過理想太過幸福。
他已經習慣懷澈澈在家等他回來,習慣每天回到家迎接自己的不再是漆黑空**的客廳,廚房裏有洗好了等著切的菜,書房裏有等著他一起吃飯的人。
“小壞,我回來了。”
他回到家有了可以說出這句話的對象,那個對象聽見之後也會有所反饋。
“回來啦,我今天買了排骨,還有西葫蘆。”
他好喜歡懷澈澈聽見他的聲音之後,像一隻懶貓一樣慢悠悠地從書房出來時,拖鞋鞋底觸碰地麵發出的腳步聲。
也好喜歡她走出來迎接他,幫他把覆著寒氣的外套,拿去臥室掛好的背影。
然後他進廚房做飯,懷澈澈繼續畫她的房子,等做好了之後兩個人麵對麵,一起吃晚餐,懷澈澈會跟他說今天去買菜遇到了什麽事,中午的外賣好不好吃,畫圖有沒有進展,過兩天能不能陪她一起去探個店。
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
霍修不想失去這樣的生活,也不想失去愛人。
所以即便他已經在這兩年時間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全部,他卻還是忍不住去想,想這件事的結果到底會怎麽樣,想他是不是還能再做點什麽。
昨天坐在辦公室裏,霍修就想起高考前夕,他有很多同學都很焦慮,即便成績已經得到了一次一次的驗證,依舊覺得不夠穩妥,隻能夜以繼日地刷題。
那時的霍修不理解他們的焦慮,覺得盡人事聽天命,就算失利也可以體麵,現在想來真是一句討人嫌的風涼話。
他憑什麽鬆弛,隻是因為他比其他人多些出路,沒有其他同學那麽在乎。
而他現在真的在乎了,才發現所謂盡力而為就不會遺憾,都是失敗者的自我寬慰。
離別前夕,霍修遠沒有自己想象中坦然。
“相信在台下,肯定也有不少我們小鯨魚的粉絲吧,那麽我們先請小鯨魚上來聊聊天,大家覺得怎麽樣?”
年會主持人很專業,咬字清晰,節奏明快。
台下的響應也很熱烈,一群女職員尖叫著歡迎蕭經瑜的上台。
霍修想起前幾天王瑞說蕭經瑜是壓軸,意識到這場年會已經快走向尾聲,才堪堪回過神來。
台上,蕭經瑜已經迎著掌聲走到主持人麵前,微笑著跟台下打招呼:“大家好,我是蕭經瑜,很榮幸來到宋氏年會的舞台上。”
出道多年,蕭經瑜已經能夠完美地控製麵部表情和眼神,他和台下觀眾真誠對視,卻在猝不及防間對上了霍修的眼。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碰上,彼此之間眼底的溫度都冷上了三分。
“今天鯨魚準備給我們帶來什麽歌曲呢?”
但蕭經瑜身旁還有女主持人,他隻能先收回目光,笑著看向旁人:“因為是冬天嘛,所以……你們懂的。”
“哦,是想你在無聲的雪天嗎?我也很喜歡這首歌哎。”女主持人接話:“那我出於一個粉絲的心態,想問鯨魚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當時你好像還在讀大學哦,你大學是海城大學,海城四季如春,冬天也不會下雪,所以你當時是怎麽創作出這首歌的歌詞來的呢?”
“哎?我忽然上到宋氏有約了嗎?”
蕭經瑜笑,台下觀眾也在跟著笑,笑完了蕭經瑜表情忽然認真起來,餘光瞥了一眼第三排正襟危坐的男人,說:“這是我寫給一個女生的歌,看見她朋友圈發了自己在旅行途中的雪景,那一刻我很希望自己在她身邊,就寫了這首歌。”
那是懷澈澈跟他最後一次告白失敗,心碎出國的第一個聖誕節。
她沒回國,拖著行李箱跑到別的國家看雪去了,朋友圈每天發一條九宮格,或是雪景,或是以雪為背景的自拍。
無聲的雪天,大雪固然無聲,但真正沒有聲音的,隻有照片。
“哇——”
“是誰啊,鯨魚,是誰啊!”
“是初戀嗎!”
看見霍修在周圍因自己忽然爆出私人往事而驚歎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格外淡漠,蕭經瑜的心頭與滿足一同襲來的,是巨大的空虛。
他能與霍修為之一戰的,隻有他和懷澈澈的過去,可即便是這過去,他們也並不圓滿,並不甜蜜,甚至回首望去,全都是他在一意孤行地浪費彼此的青春,消磨對方的愛意。
看著麵對他的自白仍舊冷靜的霍修,蕭經瑜忽然感覺自己就像是棵外強中幹的朽木,從外似乎看不出端倪,但內裏卻早已被蛀得千瘡百孔。
“哇,沒想到原來這首歌還有這麽浪漫的過去,那這個女孩後來知道這首歌是為她寫的嗎,她應該會很感動吧!”
“沒有。”蕭經瑜收回目光,再不想往第三排的方向看,“我直到現在也沒跟她說,所以她一直不知道。”
他以前總是有一種很愚蠢的想法,就是隻要懷澈澈還愛著他,他也知道自己很愛懷澈澈,這樣就夠了。
但這段時間蕭經瑜一邊工作一邊抽空想,他終於意識到,有些話就是要說,而且就得是在某個時間點說。
就像是如果那一年沒有人拍他的視頻傳到網上,他就不可能和千星簽約,在那一年之後各路網紅如雨後春筍,胡成當時剛接手他的時候也說,他運氣很好,抓住了時機。
而時機,有的時候比表達本身還要更加重要。
蕭經瑜的演出象征著年會上半部分的結束,所有演出的嘉賓也被留下來一起參與宋氏的抽獎。
他對獎品不獎品的其實不太感冒,但後麵還有一場酒會,自然得在台下坐到最後一刻。
抽獎環節結束,蕭經瑜和胡成跟著到了酒會會場,按照原定計劃蕭經瑜陪著喝幾杯就走,但他這邊喝完,就看那邊胡成已經架不住勸,仰脖一飲而盡。
“哎呀你幹嘛這個眼神……”對上蕭經瑜無語的表情,胡成笑著走過來:“等下我們叫代駕就好了嘛,難道還能讓你回不去啊?”
行吧,無所謂。
過了一會,蕭經瑜跟胡成兩人準備離開,胡成在電梯裏已經開始叫代駕。
剛他們的車沒停進地下停車場,就停在門外,倆人走出去,蕭經瑜剛想問代駕要多久過來,就看不遠處走過來一個女生,唯唯諾諾地問:“請問是你們叫的代駕嗎?”
眼看代駕已經過來了,蕭經瑜直接拉開後座就坐了進去,胡成也沒多想,說著是是是就準備跟著上車。
“等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陌生的男聲從旁邊橫插進來,胡成回頭,就看一個陌生男人走過來,對他說:“你看一眼你的手機,看看是不是真的代駕,核對一下他的接單號再說。”
胡成剛想說也沒那麽誇張吧,就看那女代駕臉色頓時一變,一改方才的唯諾姿態,朝著陌生男人罵了一句就轉身走了。
胡成:“?????”
“哦,是這樣,剛我們看見那個女的早就到了,在那邊站了好一陣,然後剛看她朝你們走過來,我估計就是那種假代駕。”
大概是看胡成的表情太過迷惑,男人忍不住多解釋兩句:“我怕到時候她到時候隨便找個借口,說什麽自己倒車不熟練,或者有急事讓你們自己開一段,然後抓著你們酒駕的把柄敲詐勒索。”
聞言,胡成才想起很多年前有個男演員就是這樣被碰瓷,最後真的被判了酒駕,那時候造成了很大的轟動,事業也跟著沉寂多年,頓時一身冷汗,剛那點醉意全給嚇醒了,趕緊握住男人的手連連道謝:“謝謝謝謝兄弟,多虧你提醒了,留個電話,我們過兩天請你吃飯!”
“不用不用,這不就兩句話的事兒嗎。”那人語氣輕和爽朗:“其實也不是我發現的,是我上司發現的,也是他讓我過來提醒你們一聲,畢竟是大明星嘛,肯定得比我們這些普通人更注意點。”
“小兄弟,你上司在哪呢,要不然叫他一起過來啊,這次我們一定要好好感謝你們啊!”
現在酒駕查得很嚴,隻要喝了酒,坐在駕駛座上,車子移動過,哪怕隻有一厘米,也算酒駕。
開玩笑,酒駕和黑料那可不是一碼事,黑料那還可以通過公關手段解決,酒駕往重了說可是刑事責任。
蕭經瑜對賭結束在即,要現在出現意外,後果是真不堪設想,胡成心裏正唱著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就聽那人笑著說:
“嗨呀,真不用了,我們就是宋氏法務部的,那肯定不能讓你們在宋氏年會上出事兒啊!都是分內的,分內的!”
宋氏法務部。
蕭經瑜在車裏聽見這五個字的時候,想起年會坐在第三排的男人的臉,酒勁瞬間下去了大半。
法務部。
是霍修?
他這是什麽意思。
已經覺得自己勝利了,所以站在高處向他施舍同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