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夜半鬼敲門——

霍北莛莞爾一笑,搖搖頭,深邃的眼睛盯著霍老爺子。

“沒那麽簡單,因為附近的人說,每一年都有人在其忌日那天,回來祭拜他。既然有人來祭拜,說明他並不是無名氏,若是挪走了,今後若有人鬧事,會很麻煩。”

他鷹隼一樣的目光看了一眼霍老爺子,隨後低下頭,故作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話——

“真是奇怪,我去查過那個墓碑的主人,資料顯示,那個男人明明有妻子,還有一個‘女’兒,不過據說當年他妻子抱著‘女’兒跳海自盡,卻沒有打撈到屍體……所以我想,那個每年忌日來看他的人,會不會是他的妻子和‘女’兒?”

“……什、什麽?洽”

霍老爺子驚愕的望著霍北莛!

剛剛霍北莛那句話,讓他險些驚得跳起來了鈐!

他這輩子,對他傷害最深的一件事就是沈曼萱的自殺——

他這輩子,最害怕看到的新聞就是跳海自殺!

可剛剛霍北莛不僅說那個人是跳海自殺,而且還是抱著‘女’兒跳海自殺,這不能不讓他聯想到當初自己‘逼’死了沈曼萱的事情!

他握緊手指,保持著自己看似冷靜的模樣,死死盯著霍北莛的眼睛——

“你說,那個男人的妻子抱著‘女’兒跳海自殺?”

霍北莛點頭,微微一笑。

他沒想到,霍老爺子的反應會這麽大——

就在來霍家的時候他還在想,這件事會不會刺‘激’不了爺爺呢!

畢竟沈曼萱已經從爺爺的記憶裏死了那麽多年了……

如今爺爺也老了,對往事應該也不至於有那麽多的執念了。

此時此刻看著霍老爺子驚愕的神‘色’,他終於確定,自己剛剛的決定是正確的——

暫時撇開了自己的情緒,霍北莛抬頭看著霍老爺子,薄‘唇’微啟——

“對,聽說好像是發生在四十三年前……”

“不可能!!你、你是說——”

霍老爺子的情緒倏爾十分‘激’動,他騰地一聲站起來,震驚不已的望著霍北莛!

他驚愕的聲音,戛然而止!

43年前……

那正是沈曼萱跳海自殺的那一年。

他搖搖‘欲’墜的晃了兩下,然後手掌撐著桌麵,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他那雙蓄滿了悲恨的眼睛裏,倒映著霍北莛此刻莞爾微笑著的模樣。

“你說的那塊墓地,是不是城東,雲、靄、坡?”

“雲靄坡”三個字,霍老爺子幾乎是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霍北莛心底湧上淡淡的愉悅。

第一次出手就這麽成功,他怎麽會不愉悅呢?

他隻要一想到當初小菡和小南差一點死在眼前這個老人手裏,再看到這個老人如此大驚失‘色’的樣子,他心裏便滿滿都是得意——

不過,那一絲絲愉悅和得意,被他掩飾得極好。

“爺爺您怎麽了?”

霍北莛驚慌的望著搖搖‘欲’墜的爺爺!

他知道,做戲就得做全套,不能讓眼前的老頭兒有一點懷疑的機會!

他不動聲‘色’的看著霍老爺子此刻失神的模樣,故作一副擔心的模樣,站起來著急的攙著霍老爺子——

“爺爺,您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怎麽臉‘色’突然這麽難看?”

“北莛你快告訴我!!”

霍老爺子一把推開霍北莛伸來攙扶他的那雙手!

他緊緊抓著霍北莛的領口,悲憤的盯著霍北莛的眼睛——

“你說,是不是雲靄坡?”

霍北莛做出一副完全不知道霍老爺子為什麽發瘋的模樣,他一臉無辜的望著霍老爺子,點了點頭。

“正是雲靄坡,那兒風景優美,後麵有一片楓葉林,冬天紅似火,就像天上的雲靄一樣,所以當地人叫它雲靄坡——”

“果然……”

霍老爺子青筋暴起的手,緩緩鬆開了霍北莛的衣領。

他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重重的跌回沙發裏。

他的雙眼,失神的望著前方,幹燥的嘴‘唇’緩緩張開,跟瘋了一樣大笑了幾聲,然後眼神黯淡下來,獨自在那兒嘀咕個不停……

“哈哈哈哈……果然是那兒……果然……”

霍北莛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抬頭看著已經跟瘋了一樣的霍老爺子。

他微微眯了眯眼,慢條斯理的說:“爺爺,您難道認識那個墓碑的主人麽?”

稍作停頓,霍北莛補充道:“他的名字好像是,封雲亭。他妻子的名字似乎是叫——沈、曼、萱……”

霍老爺子在聽到霍北莛說出“沈曼萱”三個字時,那雙失神的眼睛驀地睜大數倍,死死盯著霍北莛!!

他即使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即使靠著靠背,他依然覺得如坐針氈——

他的身子,一陣一陣的發冷……

沈曼萱……

曼萱……

為什麽這麽多年以後,你還要再出現在我的耳朵裏……

既然你還要出現在我耳邊,為什麽當初你要那樣絕情!

隻留下一句“此恨不死不休”,便抱著你和封雲亭的‘女’兒跳海自殺了……

哪怕你將你和封雲亭的‘女’兒留下來呢!

我一定會看在你的情分上,好好的將你的‘女’兒養大‘成’人……

可你為了恨我,為了讓我這輩子寢食難安,你竟然不惜抱著你和封雲亭唯一的‘女’兒去死,你連你的親生‘女’兒都不肯留在這個世上!

你那麽決絕,那樣殘忍,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麽?

我沒有哪一天不在後悔,我沒有哪一天不在恨自己——

曼萱……

是不是我大限將至,我快要死了,所以你來找我索命了?

……

“爺爺——”

霍北莛看著霍老爺子那雙黯然裏夾雜著一絲絲愧疚和驚惶的眸子,他輕輕叫了一聲。

可是霍老爺子已經陷入了對往事的悔恨之中,似乎根本就聽不到他的聲音。

霍北莛遲疑了一下,見眼下形勢正好,這種機會不能錯過,於是又緩緩的加重了“一劑‘藥’”——

“其實最麻煩的事兒倒不是封雲亭的墓碑,最麻煩的事是居民們說,雲靄坡那裏鬧鬼。”

霍北莛似乎自言自語一樣低聲說。

可對麵的霍老爺子,卻靈敏的捕捉到了兩個字眼——

鬧鬼……

霍老爺子的腦‘門’上,沁出一層細細的汗。

雲靄坡那兒竟然鬧鬼……

霍北莛瞥見了霍老爺子驚慌的模樣,他從‘褲’袋裏掏出自己的手機。

抬頭看了一眼霍老爺子,他一麵從手機裏找一段錄音,一麵繼續自說自話一樣,緩緩說:“本來我也不是信鬼神的人,可當地居民傳得神神叨叨的,跟我合夥的朋友也有些害怕,所以不敢動那個墓碑——”

他知道,他並不是自言自語。

因為霍老爺子那雙無神的眼睛,盯著他!

他很快就找到了手機裏的錄音,然後重新看著失神的霍老爺子。

“爺爺?”

叫了一聲,霍老爺子依然沒有回答,連動動嘴‘唇’都沒有。

霍北莛微微蹙眉。

“爺爺,您幫我聽聽這段錄音,我實在是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些謠言。”

他望著霍老爺子的眼睛,等著霍老爺子點頭。

霍老爺子的目光緩緩從他臉上移動到他手中的手機上,似乎已經猜到,這段錄音不簡單……

也許,跟剛剛霍北莛說的鬧鬼有關。

霍老爺子捏了捏手指,十分困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後點點頭,示意霍北莛放出來聽聽。

霍北莛白|皙的手指按了鍵,幾個陌生的聲音便從裏麵傳來了出來——

“年輕人啊,我勸你們還是別動那塊地,那兒啊……鬧鬼!”

“對對對,我們大晚上的一般都不敢去那兒!”

“前些年來了一個算命的先生,說雲靄坡那個地方,‘陰’氣重,一定有怨鬼在裏麵,搞不好會找人索命的!”

“年輕人,你們別不相信,這是真的!”

“我告訴你們,那兩個鬼啊,是封雲亭那個死在海裏的妻子和‘女’兒!”

“你們是不知道,海上的怨靈最多,而且聽說封雲亭的妻子是穿著大紅的嫁衣跳海的,你說那個‘女’人穿著火紅‘色’的衣裳跳海,死了以後肯定怨氣重得很!”

“年輕人,你們不相信?我跟你們說,每一年封雲亭忌日這天,都會有一束鳶尾放在墓碑前麵。可是,我們在這兒住了這麽多年,卻沒有見過那個來掃墓祭拜的人。”

“早些年有幾個好事的人,對此很好奇,所以每到封雲亭忌日這天,他們便結伴守在山坡下麵,想看看掃墓的人到底是誰。但是他們守了一整天,愣是一個人都看不見!第二天,照樣有一束鳶尾‘花’靜靜的放在那兒,四周又沒有腳印,可嚇人了!”

“當時他們心想,那個掃墓祭拜的人一定是晚上去的,所以幾個膽子大的就三五成群守在山坡下麵,想看看到底是誰裝神‘弄’鬼。結果你猜怎麽著?幾個人守著守著,突然就同時暈過去了,第二天醒過來,墓碑前麵又是一束鳶尾靜靜的放著!”

“有些人不相信,第二年又去守著,可又是那大晚上的,突然就暈在草叢裏,第二天醒來什麽傷口也沒有,但封雲亭的墓碑前麵,又多了一束沾滿了‘露’珠的鳶尾……”

“年輕人你們別不信邪,這裏真的有古怪,你們別去招惹!再說了,你們是建遊樂園,萬一驚擾了鬼魂,遊樂場出了什麽事,那會害了無辜的去遊樂場玩耍的人們啊!”

“看你們幾個小夥子還沒結婚吧?積點‘陰’德吧,為自己的兒‘女’積點德,別去驚擾安睡的鬼魂,也別害了無辜的人啊!”

……

幾個年輕的、蒼老的聲音從手機裏透出來,年輕人的恐懼,老年人的規勸,讓這段錄音,染上了幾分詭異恐怖的‘色’彩。

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夜裏,這段錄音,充滿了‘陰’森恐怖的氣息——

錄音結束了,霍北莛將手機放在桌上,抬頭望著早已臉‘色’慘白的霍老爺子。

他身子僵硬的坐在沙發上,緊緊繃著五官,一時間仿佛被嚇得隻有出氣、沒有吸氣的了——

霍北莛微微眯了眯眼,顯然沒有料到這個錄音會把霍老爺子嚇成這樣。

難道真的應了那句話,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這個老人年輕時造了太多的孽,所以聽到這段錄音,竟然被嚇得全身僵硬了——

“爺爺?”

霍北莛站起身,走到霍老爺子麵前。

低頭看著霍老爺子嚇壞的模樣,他勾‘唇’莞爾一笑,隨即故作擔心的說:“爺爺您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該休息了?來,我扶您上樓休息——”

霍老爺子僵硬的身子開始顫抖……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二樓書房的方向。

他忽然縮了縮脖子,身子顫了一下,隨即抓著霍北莛的手不敢鬆開。

“不不不……不……我不上樓,不上去……”

他害怕的拚命搖頭,說什麽也不肯上樓去。

霍北莛知道,二樓的書房,放著一張沈曼萱的畫像——

那張油畫,已經在書房裏放了幾十年了。

嗬嗬嗬,爺爺還真是被嚇壞了,幾十年都沒有找他索命,今晚還會找他索命不成?

霍北莛莞爾一笑,溫和的對霍老爺子說:“爺爺,現在已經快十點了,您必須去睡覺了。如果睡眠不好,您的身體……”

“我不去,不去!!”

霍老爺子心理恐懼極了,忽然發泄似的大喊了一聲!

他驚慌失措的抬頭看著霍北莛,拚命搖頭,說:“北莛你陪我坐一晚上,我們就在這兒坐一晚上,我不去睡覺,你也別走,你別走!!”

“不行,小南一個人在家會害怕。”

霍北莛在霍老爺子身邊坐下來,溫柔說:“爺爺,您早點休息吧,我該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北莛你別走,你別走!”

霍老爺子驚慌失措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害怕的小孩兒。

他死死抓著霍北莛的手,半點也不敢鬆開。

霍北莛看著霍老爺子這個樣子,故意驚訝的睜大眼睛,問道:“爺爺,您該不會是被這個錄音嚇到了吧?嗬嗬,您別怕,這些東西我不信的,什麽鬼魂,恐怕是那些居民想用這個鬧鬼的事情來阻撓我們建遊樂場,畢竟遊樂場會很喧囂,他們多半是怕遊樂場建立以後,打擾了他們的安靜生活——”

“不不……不是的……不是的……”

霍老爺子擺著手,拚命想說什麽,可所有的話到了喉嚨口,又一個字都不敢說出來,隻能重複著否定,重複著呢喃,隻能不停的搖頭……

霍北莛跟哄小孩兒似的哄著霍老爺子,想讓他別這麽害怕。

畢竟,如果今晚把人嚇死了,他可脫不了一個不孝的罪名——

可是,不論他怎麽安慰,怎麽哄,霍老爺子都止不住的顫抖,一雙手也漸漸地變冷,手心裏滿是細密的汗珠——

霍北莛看出來了,自己剛剛這一劑‘藥’下得太猛了,讓霍老爺子一下就被嚇懵了。

所以,他得緩一緩……

畢竟他根本不希望霍老爺子死掉,有些仇恨,不是一死就能夠了結的——

他今天這樣做,隻是想讓霍老爺子承受‘精’神的折磨,一日一日的重複下去,一日一日的承受著巨|大的折磨——

這樣,多多少少也算替小南那冤死的外公出了口惡氣。

“爺爺,我打電話讓爸爸回來陪您好嗎?小南一個人在家,她這兩天身體也不好,所以我得回去陪她。”

“好……好,快讓你爸爸回來,快!”

霍老爺子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趕緊讓霍北莛打電話!

不過,他在霍北莛打電話的時候,又慌張的說:“北莛你答應爺爺,你爸爸沒有回來以前,你不許離開這兒,你等你爸爸回來了再走!”

霍北莛低頭看著老人驚慌失措的神情,他點點頭,輕輕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表示安慰。

兩人安靜下來,靜靜的等著霍承軒回來。

早在霍立行出事那天,霍承軒和黃樂英就不回霍家了。

剛開始是在醫院徹夜守著霍立行,後來霍立行耳朵聾了,霍老爺子卻對霍立行不管不問,霍承軒傷了心,所以便賭氣住在自己和黃樂英的家,再也沒有回霍家陪霍老爺子。

至於南宮若,從霍立行婚禮以後就不知道上哪兒去了,至今也沒有回霍家。

所以,偌大個霍家,如今隻有霍老爺子一個人和仆人一起住在這兒。

白天還好,有仆人來來回回的,到了晚上,仆人住在別墅後麵的一棟**的小房子裏,跟前麵的大別墅距離有一百多米遠,所以霍老爺子便等同於隻身一人,住在空‘**’‘**’的別墅……

所以剛剛聽到霍北莛要走,霍老爺子嚇得臉‘色’都白了。

兩人等著霍承軒來這兒,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霍老爺子慢慢也慢慢的找回了一絲絲渙散的理智。

他抬頭看著霍北莛,“你們暫時別動那塊地……”

“爺爺,沒關係的,這種謠言我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霍北莛莞爾一笑,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看著霍老爺子。

霍老爺子趕緊抬手捂著霍北莛的嘴,左右看了兩眼,然後低聲說:“北莛,你聽爺爺的話,千萬別去動那塊地……跟你合夥的人要去動它,你任由他們去,但是你別參與,你趕緊撤股,別參與——”

“爺爺……”

霍北莛故作一臉無奈的樣子,溫柔的看著霍老爺子,哄道,“您擔心什麽呢?就算真的有鬼,她們也隻會找那些害他們的人——”

霍北莛一句“就算真的有鬼,她們也隻會找那些害她們的人”,讓霍老爺子的心,不受控製的猛顫了幾下!

他驀地睜大眼睛,心驚膽戰的望著霍北莛!

那個害死封雲亭一家的人,就是他,所以,那三個鬼魂,一定回來找他複仇的!

霍北莛握著霍老爺子的手,輕歎了一口氣,故作一副懊悔的模樣,對霍老爺子說:“爺爺,我早該知道的,上了年紀的人膽子小,不經嚇,我不該把這些事情告訴您的,我不該讓您聽這段錄音,看看,現在把您嚇成什麽樣了?”

“不不不……不關你的事,北莛……”

“爺爺,我知道您一定是被嚇壞了,但是您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霍北莛看似在安慰霍老爺子,實際上,每一句話都是在往霍老爺子脆弱的心上戳。

“咱們家跟他們家無冤無仇,他們不會害我,也不會來害您的,您別怕,他們不會來的,您要相信,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那些報應,應該落在害死了封雲亭一家的罪魁禍首身上,跟咱們霍家一點關係都沒有,您放寬心,聽孫兒的話,千萬別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