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時墨守誠便該收斂心神,找回自我,卻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潛伏在他體內,與墨守誠這個宿主相安無事的那件古怪仙器,竟似乎被商詢的真元氣勁刺激了一般,突然也暴起反擊,一股炎熱氣勁自丹田氣海而起,與墨守誠源自攬月訣的陰寒真元糾纏一道,猛地反撲過去。

這個時候,墨守誠竟再也克製不住自己體內真元,反倒宛若被那件古怪的仙器所控製一般,胸中突然升起一股煩躁不安感覺,待得這感覺湧上心頭,全數化為殺意。

就在這刹那之間,商詢在自己小師弟的臉上,看到的全是猙獰。而對方瞳孔,血紅妖魅。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感到一陣寒意。

“你!”商詢一聲清喝,運上了魔門中音攻術法,想要將墨守誠驚醒。

墨守誠此時其實早已清醒,隻是掌勁已吐,要回收卻來不及了。好在仙器反噬力道雖強,但以商詢此時功力修為,要化解抵禦並不困難。

這變化隻是瞬息之間,很快異變就被兩個人聯手控製——但商詢臉色卻陰沉了下來,沉聲道:“你,你分明是修行青雲道門的功法,為何剛才瞬息之間,竟好像入魔一般?”

“還有你體內,究竟藏著什麽?為何我放出靈識探測你身體,竟全然不曾察覺?”

“我……我也不知道。”墨守誠片刻之間已經收服了心情,但對於商詢的質問,他卻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因為那個答案,就連他自己也……

“剛才,你眼睛一片血紅,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可你又未曾修習我聖教功法……你……”商詢此言一出,頓時叫墨守誠睜大了眼睛。

這話,似乎就在不久之前,就從思空嵐嘴裏聽過。

不安地感覺頓時籠罩身心,宰父常那句話,再度自腦海中響起。

“你有心魔!”

也不知過了多久,墨守誠終於強顏歡笑道:“待會,待會我再和師兄你詳細說明吧。現在,現在先請師兄你繼續將那個故事說下去,然後……又發生了什麽?”

商詢深深地瞧了他一眼,兩個人又安靜地坐了下去,沉吟了一陣,他才又續道:“就在那時,我與湖衣兩人均感到一陣彷徨,隻覺得天下雖大,卻失去了容身之所。我與她兩個人商議了一下,便遠赴這東海,隻想兩個人安心地過日子算了。”

“可是我與她都沒想到,明明隻是兩個人的事情,卻不斷有人從中阻擾——自青雲山到東海這一段路上,我們就遭到了至少十起攻擊……也就是這段時間,我功力突飛猛進,終於又有突破,進入了縱甲期,並得到了寒冰之機關術師的別稱。”

“然後,我與湖衣兩人便將府邸修築在這裏,隻想就這麽隱居便算了。隻要與她在一起就好,其他的又有什麽打緊?”

事情講述到這裏,墨守誠已隱隱有不詳預感——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才讓眼前的這個人聲音逐漸梗咽,連身子也顫抖起來。

“然則,我始終愧對還元散人……我竟沒能保護的了她。”

“商詢……師兄。”

“十年前,她修行突破了踏雲期,遭受了小天劫……那時我卻偏偏外出尋找製作機關的材料沒有陪在她身邊。”

“待我回來時,她已經是渡劫失敗,隻勉強留下一縷元神靈嬰不滅。”

墨守誠心神震**,之前那口白玉棺材,再度浮於眼前。好半天終於艱難開口道:“可是,既然隻要殘留一縷元神靈嬰,對於修真者而言,也有兵解這個手段……”

“我,還有她,已經不能再承擔這個風險了。”商詢立刻喝止了他的話。其實墨守誠也是明白的,沒有肉身的修真者,何等脆弱,又何等悲哀。兵解一途,其實也算是最無奈的辦法,但兵解的風險,與渡劫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墨守誠又覺得異樣——既然商詢說他收取了湖衣最後一縷元神靈嬰,那麽斷然不會什麽也不做。可是除了兵解修散仙這個沒辦法的辦法之外,對方還能有什麽選擇呢?

想到這裏,墨守誠陡然一個激靈,猛地自板凳上站了起來,一把抓住對方的衣領厲聲喝道:“莫非,莫非你要用那個麽!”

他此時麵如死灰,一副憤怒而又難以置信地表情。

商詢卻早料到了他的反應,也猜得出墨守誠此時在想些什麽。也沒有掙紮,隻慘然一笑道:“除了這個辦法,我已經想不出別的手段。”

“師兄你醒醒!不要做這種傻事啊!這是觸犯禁忌的事情……你假若這麽做了。那麽後果你該清楚吧!整個仙魔道,整個仙魔道都會誅殺你!”

“不會有事的,我和湖衣會躲開那些人的!隻要我與她兩個人在一起就好了!我不是反複和你說過麽。我們哪裏都不會去,隻會繼續隱居在這海底,根本不會有任何人知曉!”

“師兄!”墨守誠一聲哀嚎,最終還是鬆開了抓住對方衣領的手,接著一屁股又坐回板凳上。他額頭冒汗,搜腸刮肚地想要再找些言辭出來,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出絲毫。

也無怪墨守誠反應如此猛烈,實乃商詢打算做的,乃是仙魔道中幾大禁忌準則之中,最為嚴禁的事情——煉製上品機關傀儡!

機關傀儡有上中下三品之分。下品倒也罷了,大多隻屬於機關師們嚐試製作機關傀儡時的實驗品。就算製造出來,也不過徒具人型,根本無法做出多少動作,就遑論攻擊能力了。中品的機關傀儡則不同,不但行動較為靈活,有一定程度的攻擊能力,而且根據製作者的製作能力,還能擁有一些奇妙功能。至於上品的機關傀儡——在修真界中,是不允許存在上品機關傀儡的,這是絕對的禁忌。

至於為何說是禁忌,則涉及到了最為核心的元神部分。

上品的機關傀儡,說的直白一些,就是以機關術與各般材料製造出一副身軀來,然後將修真者的元神靈嬰封入這具身軀之中。以精巧的機關術、結印陣、諸般天材地寶為身體諸般器官,以修真者元神靈嬰作為動力核心,可以自行修行至渡虛期或與之同等的熔化期,除了無法飛升之外,與一般修真者並沒有太多不同。

但最可怕的,卻是這樣被煉製出來的機關傀儡,一生都要受製於機關師,永遠身不由己。曾就有歹毒的機關師,故意將仇人親人殺害,用其元神靈嬰製造這種機關傀儡,讓後再指揮著機關傀儡去和仇人爭鬥。

因此時至今日,無論機關術如何發展,這種上品機關傀儡卻永遠成了一個禁忌,一個絕對不容任何人觸犯的禁忌。若是有人打破這個禁忌並被人察覺,那麽就會迎來仙魔道中所有修真者的追殺——不管出於何種目的!

墨守誠心急如焚,他從來便不信這世界上有永遠的秘密——就連他自己這臥底身份也是一般,早做好了複仇之後,假若還能活下來,就任由飛雲真人與伏明魔師處置的心理準備。更何況這般驚人舉動,此時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隻能從別處入手勸導道:“師兄,你再考慮一下吧……就算不提禁忌,以你此刻的修為,想要煉製出一具完美的機關傀儡身軀,那也是難之又難。假若製作中途有一個閃失,那麽後果更加不堪設想。”

商詢搖頭苦笑,長歎了口氣後續道:“你說的,我怎麽會想不到?我甚至想的比你更多,這十年來,我便一直在籌備這件事情。”

“我先以‘凝魂甘露’凝固住她那縷元神靈嬰,然後又打造了一口白玉紫晶棺,將她元神靈嬰置入,讓其加速恢複。這些年來,我除了到處尋找材料之外,也就是趁著她修煉之餘與她說說話兒……”

“北極寒地的夜光精粹,雲夢澤的劍齒鱷,杞天霧穀的滄瀾木,幻星砂、千蛛絲、渾天鐵。”商詢一個一個報出材料名稱,每一個都讓墨守誠眉頭更緊皺一分。他此時列舉的,無一不是極難尋找的材料,采集位置更遍布神州東南西北。其中那北極寒地,更號稱若無破空期以上修為而入,隻能屍骨無存,也不知這位師兄到底是怎生辦到的。

聽著商詢這些年來尋來的材料,想到收集這些天材地寶所花費的心血,墨守誠便能再次清楚感受到對方的意願,那是何等地堅決!而其中數種,更是之前宰父常所提及,讓自己幫忙尋找的。

一口氣報完了自己的準備工作,商詢便仿佛鬆了一口氣般低下了頭,然後沉聲道:“如今,隻剩下那深海汙賊的膽囊還未曾到手。這膽囊用來做機關傀儡的皮膚便是最佳,不但與人的皮膚最為相似,更有禦火防寒功用,我就曾見過有修真者將之煉成厲害防禦法寶。”

他說到這裏,墨守誠便立刻明白了,原來他之所以能救到自己,便是因為打著那深海汙賊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