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遊仙一夢到羅浮』 第十章 竹影扶疏,何處飛來神物

“來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隻是,我這辛辛苦苦製成的符籙,卻還是一張都還沒發市,這刁難的小女娃,便鬧上門來了……唉!”

這位倒黴的攤主,現在心裏叫苦不迭。不過,所謂和氣生財,醒言自是深諳個中真義,當下,也不生氣,隻是俯下臉來,跟這女孩兒和藹的說道:

“這位小妹妹,俺正是在售賣符籙,鎮妖驅邪,避鬼安宅,很靈驗的!你要不要也來買一張?”

“哼哼~人家才不要買呢”

這小女娃又接著氣鼓鼓說道:

“你有賣鎮妖的紙兒?告訴你,我就是妖哦!你真的可以鎮住人家嗎?我才不信呢!”

這個外貌明媚可愛的小女娃,現在正嘟著小嘴,一臉的懷疑。而這位正努力推銷符籙的攤主,聽了小姑娘這話,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忖道:

“……這小女娃竟坦承自己便是妖怪,真是不諳人情啊。但似乎,卻又並不是惱俺銷賣能鎮住她的紙符,卻更似是懷疑俺在哄騙人~這小妹妹還真是可愛。”

此時,這街上路過此地的行人,見這位鼎鼎大名的小女娃,又來與人廝鬧,便俱都圍住這符攤,駐足觀看,一如早上圍觀那位賣藝漢子一樣。

隻是,對於醒言來說,卻是略有不同——早上,少年還是他們其中的一員;現在,他卻成了眾人矚目的對象。

醒言眼神頗好,又在這圍觀的人群之中,見到早上那位站在身旁和自己交談的老者。現在,這位老漢看了這符攤旁的情狀,又發出和早前一樣的感歎:

“唉~這外鄉小道士,恐怕是要倒黴了!”

再說這位老者先前口中的小狐仙,說完那句不信之語後,也不待醒言搭話,便在竹案上胡亂掃起幾張符紙片,就往自己身上拍貼。這女娃小手不停的比劃著,嘴裏還不住的嘟囔:

“大哥哥真的騙人哦~你看,這些紙片鎮不住我哦~”

“哦,果然啊!”

聽說過這“小狐仙”大名的圍觀人眾,現在見她貼了這幾張符紙,卻是啥事也沒有,俱都似恍然大悟:

“早瞧這小道士太年輕,他畫的那些個符籙又如何能管用?幸好沒買!”

這些個圍觀者的嗡嗡議論聲,終於將不遠處街角邊那個已經瞌睡著的陳子平吵醒。這位上清宮的青年弟子,抹了抹惺忪的睡眼,突然見到旁邊符攤旁,卻已是圍起了一圈人。陳子平正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立馬便彈身而起,分開人群,來到裏麵看看到底出了啥事——

撥開人群後,他一眼便瞧見這位身上嵌插著幾張符紙片的小女娃。現在這位粉妝玉琢的女孩兒,便連那頭頂發髻上,都頂著一張竹符紙,顯得格外的可愛好笑。

一見又是這“小狐仙”,陳子平立時便勃然大怒,“唰”的一聲,抽出背後那把劍來,對這女娃高聲喝道:

“咄!又是你這妖物,且吃吾一劍!”

說罷,手擎著這把明光爍爍的寶劍,便要向那小女娃頭上劈去!

“且慢!”

卻是那醒言見狀,趕緊出聲止住。

“陳道兄,且不急動手——我等修道之人,最講求翟心仁厚。又何況,不管怎樣,她也隻是個小女娃;這青天白日下血濺當街,總不大妥當!”

醒言心中,倒沒陳子平那樣“人、妖不兩立”的想法。見這女孩兒天真可愛的神態,少年又怎會忍心讓那陳子平一劍砍下去?當下,他便想了個能讓這位上清宮門人,立即接受的理由。

那陳子平聽得醒言這番話,想想也是,便有些不太情願的將這口寒光四射的寶劍,又收回到背後的劍囊之中。隻不過,他對這位小女娃,卻仍是怒目而視——

剛才情形恁地凶險,但這位差點血濺當場的“小狐仙”,卻似是根本不知道害怕。在這陳子平怒目而視之下,這女孩兒卻還和他扮了個鬼臉,嘻笑道:

“這位大哥哥好凶哦!不過那把刀子卻好明亮,可不可以借給人家當鏡子?”

“……”

這次,輪到這位上清宮弟子哭笑不得。

“這位小妹妹,還是到別處去玩吧!待會兒等俺賣了些銀錢,便給你買些糖吃!”

醒言看看現在這樣子,心說如果再讓這小女孩,在這攤前耍鬧下去的話,恐怕自己這生意,便更是做不成了。因此,便想來好言哄哄她,看能不能讓她趕快到別處去玩。

“不幹~如果大哥哥答應不再賣這騙人的紙片,人家才走!”

“呃……”

想不到這女娃,對這些“騙人的”符籙,還是這般深惡痛絕。

醒言掃了一眼周圍這些個正等著瞧好戲的人眾,卻有些騎虎難下。沉吟了片刻,特別是想到自己那還沒著落的房錢,醒言便決定耐下心來和這位小女孩答話,直到把她哄走為止。

看著眼前這天真可愛、麵如美玉一樣的小女娃,醒言卻是半點也生不起氣來。當下,隻見這位少年攤主,和顏悅色的跟這位小女孩說道:

“小妹妹啊,哥哥可不是在騙人——你剛才貼的那些符籙,卻都是辟邪驅邪的符紙。小妹妹如此活潑可愛,又怎會是那邪惡之物?”

“嗯!那當然哦~”

聽得醒言這般解釋,這小女娃便將那張還頂在頭上的符紙,一把掀掉。

“那大哥哥你的鎮妖紙兒又放在哪裏呢?”

“呃……卻是在這裏。”

醒言指了指,嚇唬她道:

“這一張,可是俺這些鎮妖符籙中,最厲害的!”

“是嗎?你可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嚇唬哦!”

——醒言一個不留神,又是沒來得及阻攔,卻見這位伶俐的小女娃,在那話音還未落地之時,便伸出手來,將醒言剛剛誇說的那張符籙,一把撮過來,便往頭頂上一拍——

這道符籙,正是醒言不放心,臨出門前又加畫的那張。這張符紙,正是經書中號稱連那“仙禽神獸”也能降服的符籙。

正在這場中所有人,都認為這小女娃還會安然無事之時,突然間卻是異狀陡生:

這道符籙,剛一碰上女孩兒的發絲,便突然“啪”的一聲脆響,立即便將小女娃烏黑的發髻,整個的覆住!

而這位“小狐仙”,卻也突然間心生懼意,便趕緊伸著兩隻玉藕一般的小手,使勁兒去掀頭上這道怪異的符籙——隻是,在場所有人眾,包括醒言在內,卻都奇怪的發現,任憑這小女孩如何使力去扳,這張原本柔弱軟綿的竹紙,現在卻似那鐵水見了冷風一般,迎風長成一塊鐵板一樣,罩在她頭上,紋絲不動。

這一下,在場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而這位天真頑皮的“小狐仙”,現在也覺察出自己的危險來,隻見她帶著哭腔斷斷續續說道:

“大哥哥…你欺負小孩!”

“我、我可是長得非常醜的妖怪!”

“趕快把這怪紙兒拿掉……否則、便要嚇死你!”

“呃!”

且不提小女娃在那兒掙紮,這位賣符攤主,現在卻是又驚又喜:

“呀~真想不到!俺原本隻指望能掙得倆小錢的符籙,卻還真的這麽快便見效!看起來,這威力還不小呢!”

而現在那圍觀的人群,卻是在震驚之餘,發出陣陣的嘖嘖稱奇之聲。還有那膽大的年輕人,在那兒大聲的給醒言鼓勁:

“仙長不要怕!聽說她隻是個小狐仙,沒什麽好怕的!”

聽得眾人給自己打氣,醒言卻有些哭笑不得。看眼前小女娃這般驚恐無措的模樣,醒言心下頗為不忍,便準備過去將她頭頂上那道符籙揭掉。不過,醒言倒沒忘在除去符籙之前,趁這機會為自己的生意吆喝兩句:

“各位羅陽的父老鄉親、街坊四鄰,現在大家都親眼看到了吧?本道長親手製作的靈符,卻是絕對的靈驗無比!”

“現在,本道長慈悲為念,仁義為懷,便要將這道靈符揭去。”

“張道兄且慢,不如便此將這妖……”

卻是站在一旁的陳子平,出言相勸。

不過,醒言卻裝周遭聲音嘈雜,隻作沒聽見,當下便從另一側繞過身前的竹幾,來到這小女娃的麵前,便要念咒除去她頭上的這道符籙——

卻已是遲了一步!

在所有人驚奇的目光中,這位原本美如瓊玉的小女娃,卻正在漸漸變化出她真正的原形……

“啊!”

這是離得甚近的少年,見狀驚得往旁邊直退了幾步。

“呀!”

這一聲驚叫,卻是那在場圍觀所有人眾,不約而同的脫口驚呼!其聲音之大,又驚起附近街上一群正在覓食的鳥雀。

現在,在這眾人驚奇萬端的注視之中,眼前這“小狐仙”,正逐漸現出她的本來麵目:

大出所有人意料的是,這眾口相傳的“小狐仙”,卻不是什麽山野林間的狸狐!

隻見在這片明燦的春日光影裏,一隻似虎非虎、似豹非豹、似麟非麟、似虯非虯,眾人俱都從未見過的雪白異獸,正橫臥在眾人麵前!

這異獸一身毛色有如白雪一樣,映著天上明亮的春陽,正散發出璀璨的玉氣雪光,直晃得圍觀諸人,一瞬間竟似看不清眼前事物。

但這位饒州少年張醒言,卻是目力極佳,這之前也已見過不少古怪事物。因此醒言此時並不似旁人那般驚惶;初始驚詫過去之後,便神色自若的細細觀察眼前異獸來:

隻見它渾身如覆白雪,毛色璨若雪華。但若仔細看時,它這一身雪色的皮毛,卻又讓觀者覺得是五彩畢具,隱隱有那豔若虹霓的厘光,在這如璫似雪的軀體上不住遊移流轉。而那脖項之處,又有一圈淡金色的鬣紋;被陽光一映,便發散出千萬道金色的毫光。在這異獸的頭上,長著一對羝角,質似瓊琚美玉,狀若羚角鹿茸,顏色則如淡紅焰苗。

猶為奇特的是,在這異獸的兩脅之下,生著一對與它軀體一樣潔白如雪的羽翼。隻不過這對羽翅上,那道畢隱畢現的五彩流光,卻是更加豔盛。

“神聖哉!”

這是醒言目睹這異獸之後,腦海中蹦出的第一個詞兒!

再瞧眼前這奇珍異寶一般的異獸,在它那雙淡金色的眼眸之中,卻是現出一副害怕的神色。

“楚楚可憐!”

這是少年腦海中蹦出的第二個莫名其妙的詞兒。

現在,在醒言心目之中,卻再也沒將這眼前異獸,當成什麽異類。看了她眼中那份淒楚驚惶的神色,少年心中大起憐意。

當下,醒言近前幾步,俯身蹲在這奇獸的麵前,笑著對她溫言說道:

“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你且忍著些,不要動,待我來將你頭上這道符籙,小心揭掉。”

說罷,醒言口中念誦著特地背來的咒語,伸出手去,便要揭去將這異獸牢牢縛住的靈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