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美人如玉劍如虹』 第四章 劍冷光寒,吾往殺中求道

……在抱霞峰南麓的神仙崖上,東側聳立著一堵光滑的石壁。石壁中間,有一道約3公尺長的裂紋,裂口光滑,如刀劈斧砍而成,相傳是古仙人試劍處。因此,神仙崖也被叫作“試劍岩”。清代《羅浮紀勝》有詩雲:

“昔年仙俠遊,劍氣欲橫秋;一擊風雲碧,千年瞑色收。青苔橫斷石,山鬼向人愁;光華經千古,至今猶照眸。”

——《羅浮山旅遊指南》

凱旋而歸的少年,在飛雲頂上受到掌門嘉獎,正興衝衝趕回來想與留守之人分享這次曲折的剿匪經曆,誰知,剛到千鳥崖還未進屋,便遇上這樣晦氣事。本來他還與這廝耐心周旋,演示一出“花開頃刻”的法術,意圖含糊過去也就罷了;卻沒料到這廝不知死活,竟與他糾纏到底——別說是醒言不會那藤蘿縛人的法術,就是會,此時也不耐煩再奉承給他看。

一想到自己與瓊肜二人,與那些南海郡兵、天師門徒,在火雲山上出生入死,而趙無塵這廝居然就在那晚,上崖來騷擾自己堂中之人——一想到這,醒言便再也壓不住火,隻覺騰的一下,那渾身的熱血都沸騰起來:

“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今日我都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這一次,他背上那把怪劍,卻恁地勤快;少年剛一動念,還沒等施展什麽感應之術,便已見它掙脫劍鞘騰空而起,在千鳥崖上空盤旋飛舞,發出陣陣聲勢驚人的怪嘯聲!

目睹張醒言這副激烈模樣,那一直盛氣淩人的趙無塵也是大吃一驚。這位素來心高氣傲目無餘子的上清得意門徒,向來便沒把這捐山入教的庶民放在眼裏。上次講經會,雖然這張堂主沒像他預料那樣當眾出醜,但那什麽空手吹笛,雖然出人意表,但想來也無非是妓樓之人謀生糊口的花活兒。若不是因為這位如花似玉的寇姑娘,他才懶得和這人虛與委蛇——與他說話,沒地辱沒了自己身份!

隻不過,現在見他擺出這番架勢,倒是大大出人意外。原本見著張醒言居然完整回來,便已讓趙無塵大吃一驚。火雲山是什麽地方?沒人比他更了解。那地方山高水惡,匪悍賊險,還有凶險非常的火精出沒,這什麽***子弟張堂主,就是去一百個也是了帳,到最後說不定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卻不料,過了這麽些時日,居然還見他安然回返!

“也罷,這廝也不似想象中那麽不濟事,不過也未必就真厲害。這種市井之徒,不就是靠一張嘴吃飯?我可不能讓他大言唬住。如果這次將他打敗,再在師尊麵前吹吹風,說不定這四海堂堂主之位就歸我了。說來也晦氣,這四海堂本來倒沒放在眼裏,誰知卻是個出美人之處……”

正所謂利令智昏,饒是頭上劍舞如龍,這趙無塵還在那兒隻管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不僅好整以暇,臉上還露出一絲古怪笑容。趙無塵這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倒讓怒氣衝衝的少年有些吃不準起來:

“莫不是這廝有何詭計?大有可能。這廝能與華飄塵齊名,必有過人處,我可不能掉以輕心。”

想到此節,醒言立即運起“旭耀煊華訣”,在身周布上一層護體光華。有了這“大光明盾”的保護,少年心下稍安,便對眼前兀自出神的趙無塵大喝一聲:

“你是戰還不戰?!”

“戰。為何不戰?”

趙無塵語帶輕佻的答道。

“嗬嗬!沒想到你會的障眼法兒還不少。隻不過憑這些虛頭滑腦,就想唬退本道爺?沒那麽容易!”

倒不是趙無塵不知道旭耀煊華訣。隻是現在他已鑽在牛角尖裏,就是打死他也不能讓他相信,這位入門沒多久的市井小民身上的光亮,居然就是他至今也未能領悟的上清秘技。隻聽他故作灑脫的朗笑一聲,輕鬆說道:

“哈哈,今日就讓美人看看,倒底什麽是真正的法力!”

說罷,趙無塵便腳下發力,依著奇怪的步式,手舞足蹈,圍繞著醒言幾人轉起圈來。

“這廝倒底弄甚玄虛?”

見趙無塵舉動古怪,醒言心下倒有些犯疑。

“且不管他。我還是先下手為強。”

凝目觀察著趙無塵奔走軌跡,然後醒言便按著馭劍訣的法詣,兩指駢指,大喝一聲:

“疾!”

便聽“倏”一聲風響,那把正在空中盤旋不已的古劍,猛然便朝行進中的趙無塵疾砍而去!

“轟——”

一陣金石相擊聲,東岩壁上石粉四濺——再去看時,卻是那劍飛偏了兩寸,隻擊中千鳥崖冷泉岩壁。

“可惜!不過畢竟是第一次,還有些手生!”

這邊醒言惋惜,那邊趙無塵卻是驚得一身冷汗:

“哎呀!看來這廝飛劍法術,也不是一味唬弄人!”

吃得這一驚,趙無塵再也顧不得繼續走那台步,趕緊發出蓄勢多時的拿手絕技:

“蝕骨風”!

他這法術厲害之處在於,施展時並不似其他風係法術那樣,吹塵揚葉,有跡可循。雖然聲勢沒那些飛砂走石的法術驚人,但威力卻不遑多讓;還未等敵手察覺,已在無聲無息間將一股風邪暗勁,悄悄送入敵人體內,暗中侵蝕其筋骨神元,讓中術之人痛不欲生。

這蝕骨風之術,正是上清宮為數不多的幾種風毒法術。趙無塵這番選用此術,正是要在不動聲色間,讓醒言在**躺上兩三月,不能理事,然後……

趙無塵這算盤雖然打得陰險,但委實籌劃得不錯。隻可惜,不知是鬼使神差,還是冥冥中自有報應,他今日實在是太小看眼前這個市井小民了。與往日所有爭鬥不同,這一次,心思縝密的趙無塵,對敵手實力的判斷產生了致命偏差。特別是,他不知道,他眼前這位麵容清朗的少年對手,竟是剛剛從血濺火燎的生死殺場中歸來。。

再說趙無塵激發出這道極少落空的“蝕骨風”之後,千鳥崖上的空明之中,便有一道看不見的暗流,直朝醒言洶湧波動而去——

就在這道暗流準確湧上毫不之情的少年軀體時,卻忽被那層不住流轉的光華給生生擋住。刹那間,波焰交接處,光焰大盛;原本平滑流動的光華,立時在那處激起細密的光波浪簇。

一種動**後,趙無塵近年來已很少失手的拿手法術,已被消弭得無影無蹤。而此時,還是一無所知的少年,正奇怪那廝為何隻管擠眉弄眼,就是不出手——他卻不知,剛剛自己這層“大光明盾”,已替他擋下趙無塵無比凶狠的一擊!

這一切,也隻是發生在片刻之間。正在趙無塵奇怪、張醒言懵懂時,卻聽得一聲清脆的喝叱:

“休傷我哥哥!”

說話人正是瓊肜。雖然她一直不理解堂主哥哥和這人在說什麽,但現在雙方動起手來,她便一下子明白了:

原來這人是壞人!

還沒等她來得及動手幫忙,卻見一道暗青色的風氣,已如利箭般射向哥哥。當下,小瓊肜又驚又怒,立即便讓頭上兩隻雀簪顯現原形,驅動著射向那位正在等待敵人倒下的趙無塵。

“哎呀!”

利刃及身之際,這趙無塵也是好生了得;恍惚間他隻覺一股火氣撲麵而來,心知不妙,趕緊將頭一低,避過神刃鋒芒——

頭顱暫留頸上,隻是那頭上所挽道髻卻未曾逃過;隻聽“嘶啦”一聲,連巾帶發,已被削去半邊。頓時,滿頭發絲披散下來,遮住了他整個顏麵。

空氣中,正傳來一陣頭毛燒燙的焦臭味!

“?!”

透過蓋住臉麵的頭發,趙無塵依稀看見空中那對飛舞的朱雀神刃。猛然間,這位一心尋釁的上清門徒,卻一時如遭雷殛,怔立在那兒,如木雕泥塑般一動不動。

醒言卻不管這許多內情;見趙無塵吃了虧,又怎肯放過這機會,趕緊欺身向前,飛起一腳,便將這似已分不清東南西北的無恥之徒,給一腳重重踹落山去!

幾乎是同一刹那,隻聽轟隆一聲,醒言那把古劍,已是猛然斬下,正擊在離趙無塵原先站立處約三四寸處。

這次倒不是醒言失了準頭,而隻是他臨時起念,生生將劍偏在一旁。百忙中少年忽然記起,這廝雖然可惡,但還夠不上傷他性命;現在若真殺了他,恐怕也是麻煩無窮。

經得這次揭陽剿匪之行,醒言已明白,這世上確實有不少該殺之人。隻是方才這人,眼下還不是。

現在,這千鳥崖上又隻剩下清一色的四海堂門人。寇雪宜仍是怔怔呆呆,似乎還沒從剛才那一連串事情中清醒過來。醒言則和瓊肜一道,趴在袖雲亭的欄杆上朝下看:

隻見剛被踢落的趙無塵,現在正像隻滾地葫蘆,在灌木叢生碎石遍布的千鳥崖南坡,一路滾下山去。

趙無塵一路翻滾,醒言瓊肜二人的目光也隨著他由近及遠的轉動,直到這廝撞上一棵木性堅硬的灌木,才堪堪將下滾之勢阻住。這時再從從這高崖上望去,趙無塵差不多已成了一顆銅錢般大的黑點。

兩人就這樣一直朝下望著,醒言不動,瓊肜也不動。過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那個黑點終於有了響動,似乎正在掙紮著爬起,然後在原地略停了一陣,便開始慢慢朝旁邊移去。

“呼~算他命大!”

醒言鬆了一口氣;瞧山下黑點蝸牛般的移動速度,估計趙無塵這次不死也得脫層皮。

“呼~”

卻是小瓊肜也學樣鬆了一口氣,然後轉臉問道:

“哥哥,那壞蛋做了什麽壞事呀?”

“那壞蛋輕薄你雪宜姊。”

“這樣啊!”

小丫頭恍然大悟。不過馬上又有些遲疑:

“那、哥哥不也是輕薄過嗎?”

“這……輕薄也分好的輕薄、壞的輕薄。那家夥是壞的輕薄。”

少年隻想早些結束這話題。

“哦,原來這樣。真壞!”

沉默了一會兒,隻見這小丫頭又帶著幾分擔心的說道:

“那等瓊肜長大,哥哥可一定要記得好的輕薄我哦!”

“……”

“瓊肜!我們不要隻顧聊天,還是先扶你雪宜姐姐進屋歇息。”

“噢~”

小丫頭應了一聲,卻偷偷朝山下趙無塵挪去的方向瞅了幾眼。瞧她那眼眸亂轉的模樣,不知這鬼靈精怪的小女娃兒,又在打什麽古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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