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幾乎可以改變這世上的一切,但是左清萬萬沒有想到,大禹改變的竟會如此厲害。

他即位夏族的族長還不滿四年,可他的樣子與剛即位時完全就是兩個人。額頭處三道皺紋猶如刀鑿斧刻一般清晰,兩鬢白了一半,更令他平添了許多歲月的滄桑感。在空曠無比的大殿映襯下,他的身影顯得是那樣的落寞和渺小。

而更讓人擔心的是,他臉上的倦容,他眼中縱橫交錯的血絲和他不時發出的輕咳之聲。這一切讓人懷疑他隨時都有可能倒下。更何況他麵前還堆著小山一般的玉簡。

可是左清非常清晰地知道,這個人絕不會就此倒下,他那布滿血絲的眼中散發著無以倫比的堅定氣息。左清甚至不需要用魔瞳去觀察,就可以知道眼前這人精神力的強大已經如百煉鋼化為繞指柔。足以支撐起肩頭的一切。

在這一刻,左清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

大禹正在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簡,頭也沒抬。“你們來有什麽事?”

無名輕咳一聲,道:“這次的事,據目前情況來看,很可能與哥舒曉月有關,所以要想徹查此事,我希望你能給特使更大的權力,你以為如何?”

“哦!”大禹的目光一頓,不過還是沒有抬頭,“連他都牽連進來了,嗬嗬!幸虧他們反對的隻是我,而不是夏族。否則我們做的很多事隻怕都要重新計劃了。”

無名並不接話,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左清自然也不會說話。大殿中暫時陷入了一片沉靜。

“嗯,除了有資格進入守拙殿的那幾個人,當然這裏不包括哥舒曉月,他可以違抗任何人的命令,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之下,對之進行處置,事後報告我即可。怎麽樣?”大禹說到最後,向無名問道。

無名微微搖頭,“隻怕這還不夠。”

大禹忽地抬起頭來,眼中射出兩道精光。“事情會這麽嚴重。”

無名想了一會,道:“目前來看,應該是這樣。”

大禹陷入了沉思中,片刻之後才道:“將範圍縮小到我,你,大神師,大長老和正相五個人,你看如何?”

無名簡單地道:“可以!”

大禹伸手從腰間取下一枚玉佩,擲了過來,左清伸手接住。大禹道:“這方玉佩,如我親臨。希望可以祝你一臂之力,不過你可不要任意胡為,否則,事後我是要追究的。”

左清低頭道:“是!”

大禹道:“好了,你先去吧!我們還有事情要談!”

左清出了大殿,長出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何,剛才在裏麵,他一直覺得很壓抑。

長街,寂寞的長街。此刻已值深夜,街上幾乎不見半個人影。陪伴左清的隻有他的影子和踏踏的腳步聲。

“咦?”走著走著,左清忽然覺得旁邊的一間大宅之中傳來一陣陣極為微弱的法力波動。左清自從修煉過月魄真經之後,感覺無比敏銳。若非如此,也根本發現不了。

現在正值多事之秋,左清自然不會放過任何發現。當下施展魔影無蹤,一下躍上了牆頭,向裏望去。

隻見月華之下,一手持折扇的白衣公子正在翩翩起舞,看起來實在有些怪異。左清運足目力,仔細端詳片刻,霍然一驚,因為這公子居然就是南雲平。

這大宅看起來實在有些荒蕪,地麵雜草叢生,看來已是久無人居住。左清實在搞不明白,南雲平為何要在半夜裏跑到這裏來跳舞。

想到這裏,左清一下躍入院中,走不數步,立刻發覺,這牆內竟然被人布下了結界。當然,這隻是一個最基礎的結界。並不能阻止人的出入,隻能防止結界裏麵的聲音和法力波動傳出去。

左清心中疑雲大生,一步跨入結界之內。一股股強橫的法力波動頓時撲麵而來。左清這才恍然醒悟,南雲平並不是在跳舞,而是在和人鬥法。可是,可是他周圍分明沒有半個人影啊!他又是在和什麽人鬥法呢。

左清又往前走出一段,來到南雲平不遠處,這才發現,南雲平的眼中閃動著詭異的狂熱之極的目光,一股股至柔的真元在他的身上不斷湧出。此刻他的周圍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漩渦,無論什麽,隻要落入其中。全身的精血都要被一點點的壓榨出來。

左清識得厲害,暗讚南雲平的修為果然不凡,自然不會上去湊熱鬧。隻是南雲平的這種術法,分明是一種全力防禦,防止別人靠近的功法。可是他防的人呢?左清百思不得其解。

南雲平這種術法雖然厲害,但是消耗卻也是極大。左清眼看南雲平胸口起伏,氣息漸漸粗重,不由開口喊了兩聲。南雲平卻恍若未聞,好像根本不認識左清一樣。

左清眉頭一皺,知道這其中一定有他尚未發現的問題。當下四下查看起來。幾乎就是一息之間,左清就將目光鎖定在旁邊一張石幾上的一盞殘燈之上。左清慢慢走近,正準備將那盞燈拿起來仔細查看。忽然間眼前一花,隻見石幾旁的石凳之上分明坐著一人,身穿一襲黑衣,正抬頭向自己看來。

瞬間,左清就驚出了一身冷汗,那人居然是——左清。隻是那個坐在石幾上的左清周身有淡淡的黑氣繚繞,臉上的笑容也有些陰森。

就在這時,左清忽然聽到了一陣哭聲,從他心底裏發出的哭聲。哭的居然是騰蛇。

不過這哭聲卻使左清忽然醒悟過來。騰蛇是不會無緣無故地哭的,這隻能說明,眼前的一切,隻不過是幻境而已。這應該也是類似月魄六大神通中的造境一類的術法。

無論是騰蛇還是南雲平,他們的怪異舉動,說明他們此刻都身處幻境之中。就像自已眼前看到的一樣。

左清不由暗自苦笑,想到造境神通他還沒有對人用過,現在卻有人先對他用了。

明白了事情端倪,左清心中大定。月魄真經是一切精神類功法的頂峰,自然不懼任何精神類功法。想到這裏,左清按照月魄真經中運轉精神力的法門,將精神力慢慢運轉起來。頭腦中登時一片清涼,眼前的那個左清立刻消失無蹤。

而且他手中的騰蛇杖也受到影響,從幻境中清醒過來。“咦,左清,我,我剛才怎麽了?”

“怎麽了?你中了別人的道,陷入了幻境之中。”

“笑話,我可是堂堂魂器,會……嗯,左清,難道我剛才真的陷入了幻境之中。”

“那是,可笑啊!不知道你的幻境是什麽,你,你居然大哭起來了。想想真是好笑。喂,你能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嗎?”

“咳咳。沒什麽了。”騰蛇卻有些閃爍其詞起來。

左清雖然好奇心大起,不過想到騰蛇剛才哭得厲害,想來是不願意讓人知道的,當下也就住口不題。又問道:“我剛才居然又看到了一個自己,隻是神情看上去有些邪惡,這是為什麽呢?”

“既然是幻境,還有什麽值得想的啊!”騰蛇忙不迭地道,“對了,能讓我這魂器陷入幻境的可不多啊!我想想——哦,我知道了。你快看那盞燈。”

左清自然知道那盞燈有問題,當下問道:“這盞燈怎麽了?”

騰蛇道:“以前我和你說過,動物修真是為妖,植物修真是為精,而本來沒有生命的東西,修出神智是為怪。”

左清道:“對啊!這我知道。”

騰蛇道:“沒有生命的東西要想修出神智,那是千難萬難,除非是在一定的機緣巧合之下。早在第一次洪荒大戰之前,月魄仙宮中由於修煉精神力方麵的修士太多。結果月魄仙宮中就有一盞長明燈受此影響,修出了神智,最後幻化出了人形,是一白發老者。人稱他為心燈老人。原在月魄仙宮中是寵物一般的存在。而那盞長明燈的本體,人稱之為幻影神燈。他在月魄仙宮中修煉多年,精神力方麵的功法會得極多。洪荒大戰,月魄仙宮被毀,他也就不知去向了,不過後來也曾出現過幾次。我想,這盞燈一定就是幻影神燈。”

左清一愣,“第一次洪荒大戰之前的存在,那他的修為豈不是極高了。”

騰蛇道:“那倒不至於,無論是妖、精、怪。在修真方麵都不如人族。人族傳承自上古仙族,乃是萬物之靈,在修煉方麵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而妖、精、怪三者中,怪的修煉又是最慢的,因為他的身體開始時是幻化出來的,並不真實的存在,所以往往是修煉好多年才等於人族修煉一年。

聽了騰蛇所言,左清心中大定。道:“好,那就讓我收了這盞幻影神燈。”說著,飛身而起,伸手直向桌子上的那盞殘燈抓去。

殘燈搖曳,忽地一晃,變成了一位長得極老的白發老者,眉心處有一燈形印記,正一臉驚訝地看著左清。“你,你怎會從幻境中出來。”

左清正要說話,忽聽身後一聲大喝,“心燈老人!”。左清忙回頭,隻見南雲平雙目圓睜、兩頰潮紅。忽的一口鮮血狂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