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李小槍和魏來熱情高漲,他們站在臭氣熏天的豬舍旁邊口若懸河的聊了很多。後來天色已晚,魏來叫李小槍留下吃飯,並為他準備了燉豬蹄和豬肉炒大蒜,但為了趕車,李小槍隻是匆匆吃了幾口便離開了。
李小槍風塵仆仆地趕回章城,他沒有回家繼續休息,而是當天晚上就回到了雞飛酒廠,他換上保安的製服,迅速投入到工作當中。科長對李小槍的積極態度表示認可,科長說:“今天你放假,你完全可以明天早晨再來上班。”
可為了轉正,李小槍便虛偽地說:“我現在已經喜歡上這份光榮而神聖的工作了,我要努力做一名愛崗敬業的好保安,為我們酒廠美好的明天添磚加瓦。”
為了再次顯示自己工作態度的積極性,李小槍又阿諛奉承了一句,他說:“科長,今晚的值班任務你就不用安排其他人了,還是我來吧,夜間巡邏我比較熟悉,我已經在您的教導下鍛煉出豐富的工作經驗了。”
李小槍把科長說得心花怒放,科長哈哈大笑了幾聲後說:“值班的事情你就先別操心了,今天有個人來找你,都等你一天了。”李小槍很納悶,就問:“誰來找我?”
“是一個女的。”科長說,“她坐在咱們廠的籃球場上都等你一天了,非要見你不可。”
李小槍了解了情況後,轉身拔腿就跑,等他來到籃球場邊,遠遠地就看到一個女孩安靜地坐在那裏。她正側對著李小槍,雖然李小槍還看不清她的臉龐,但通過她輕碎的短發和優雅的氣質,他已經認出了她就是自己的女神張夢。
李小槍的心跳在加速,他緊張的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李小槍慢慢走到張夢跟前,她還沒有發現他,她的眼睛正憂鬱地盯著別處。李小槍站在她身邊,輕聲說:“好久不見。”
張夢緩緩抬起頭,看到是李小槍,就淡然地笑了。這是李小槍所熟悉的笑臉,清澈而透明,於是他也跟著笑了起來。李小槍說:“我們科長說你在這裏等我一天了,你怎麽突然跑回來了?我聽魏來說你去北京上大學了。”
張夢輕盈地站起身,用親切的眼神上下打量著被一身保安製服包裹著的李小槍,然後開心地說:“你變了,你穿上這身衣服變帥了。”
受到張夢的誇獎後,李小槍竟不好意思起來,他的臉紅得發燙,像個熟透的番茄。張夢從背包裏掏出一本書,遞給李小槍說:“我的小說寫完了,一家出版社對它很感興趣,下個月就要上市了,這是一本樣書,我想先拿給你看,我答應過你寫完先給你看的。”
李小槍感到很意外,他莊重地把書接了過來,祝賀的話還沒說出口,張夢就背起背包又說:“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我要走了。”
李小槍沒想到兩人剛見麵張夢就要離開,他急忙攔住張夢問:“你來就是為了給我送這本書的?就沒有其他的事情了?”
張夢點點頭,臉上始終保持著甜甜的微笑。這讓李小槍略微感到有些失望,但他沒有將這種失望的情緒表現出來,而是將失望轉化為了希望,他殷切地對張夢說:“要不我請你吃飯吧,咱倆再到那巷子裏去吃餛飩,怎麽樣?”
張夢邁開步子往前走去,她說:“不用了。”
李小槍緊緊跟在她後麵,又說:“那你這次回來什麽時候再回北京?”
張夢隻管往前走,並沒有回答的意思,之後無論李小槍問她什麽,她都沒再說話。李小槍一直把她送到雞飛酒廠的大門口,張夢突然停下腳步,回身對李小槍說:“就送到這裏吧,不要再跟著我了。”
張夢說完繼續往前走時,李小槍還是跟了過去。張夢再次停下腳步,她假裝生氣,嚴厲地對李小槍說:“我警告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然後她還開玩笑地命令起李小槍來,她像個教官似地說:“聽我口令,向後轉,起步走!”
李小槍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聽從了張夢的指揮,邁開規範的步伐,挺胸抬頭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他還聽到張夢在他身後說:“回去好好工作,我還會再來找你的。”
當李小槍走回到雞飛酒廠的大門裏麵,他轉過身來發現張夢已經不在他的視線中了。
張夢的突然出現徹底打亂了李小槍的生活秩序,現在他滿腦子裏都是張夢恬靜可愛的笑臉,這使他坐立不安心煩意亂,他太想跟她在一起了,想與她輕鬆自如地交談,想聽她念詩。他還想知道她在北京的生活狀況,可她隻給了他一本小說,其他的什麽都不肯對他多說。李小槍拿著張夢給他的那小說書在保安室裏焦急地走來走去,他像一隻關在籠子裏的麻雀,急得上躥下跳。
最後李小槍鬥膽離開了崗位,他來不及跟科長請假,他甚至連保安的製服都來不及換下,就直奔張夢家去了,他現在為了能見到張夢可以放棄一切,他不想再讓張夢從自己的身邊溜掉了。但遺憾的是張夢並不在家,天色已晚,她會去哪兒呢?她就像一個飄忽不定的幽靈,隨處可去,又時隱時現,而最關鍵的是,她把李小槍的魂帶走了。
李小槍已無心工作,他時常心不在焉,張夢給他的那本小說也一直放在床頭上沒有翻開過。李小槍心想,或許張夢要對他說的話都在這本書裏。可是他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去翻開它,他想等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後,再逐字逐句去閱讀這本小說,他希望到那個時候,他能通過她的文字,讀懂她的心。
轉眼到了金秋十月,十一黃金周,全國人民都在放假,就在這普天同慶的時候,噩耗傳來———陳舊死了。
那天是十月三號,黃金周的第三天,相信這天全國各大旅遊景點都迎來了人潮的高峰,遊客爆滿人山人海,資金飛快流轉。而李小槍卻坐在冷冷清清的值班室裏值班,他聽著表盤裏秒針走動的聲音感到無聊至極,於是便隨手拿過一份《今日章城》的報紙翻看。
《今日章城》是我們章城唯一的報刊,通常情況下,人們在閱讀報紙時,那些殺人放火為非作歹的消息總能首先引起人們的注意,其次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和蔬菜肉蛋,然後是娛樂明星的八卦報道和各種稀奇古怪的靈丹妙藥的宣傳廣告,最後才是政府部門的新聞。也就是說,豬肉漲價一毛錢或汽油漲一塊錢要比我們政府又舉行了什麽會議、迎見了哪個國際友人要更為吸引民眾的眼球。
於是李小槍在百無聊賴之際翻開報紙,他首先被一則名為《金庫遭搶,一死一傷》的消息吸引住了。這篇報道寫的像一篇凶殺小說般精彩紛呈,它整整占據了大半個版麵,文筆流暢描述詳細,閱後仿佛案件就發生在自己眼前。而這篇報道中的那位死者,正是陳舊。李小槍通讀全文之後,心情沉重麵色僵硬,他端著報紙的手在不停顫抖。陳舊死了!李小槍瞪大雙眼,難以相信。
案情大概是這樣的:案發當晚,陳舊提著小酒小菜到一位朋友值班的地方去喝酒聊天,據說他的那位朋友是個詩歌愛好者,兩人言語甚歡,聊了個通宵達旦,直至淩晨三四點時,朋友起身去上廁所,此時金庫的看守室隻剩下陳舊一人了,而就在這時,凶狠殘暴的蒙麵歹徒闖了進來,他揮刀命令陳舊打開金庫,陳舊不從並予以抵抗,在情急之下,歹徒對著陳舊連捅數刀,手無寸鐵的陳舊在受到重傷之後依然全力反抗,直到倒在鮮紅的血泊裏。朋友從廁所返回後,見勢不妙,拿起別在腰間的電棍伸向歹徒,歹徒抵擋不過,這才棄刀而逃。
現在那位蒙麵歹徒仍在逃當中,現場除了留下一把作案刀具之外,警方無任何有利線索;而陳舊是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停止的呼吸,他死亡的確切時間為2007年10月1日淩晨5點,那時東方的太陽剛剛升起。
李小槍在得知班主任陳舊死訊的第一時間便趕往了他家,此時那裏已經被警方封鎖,正在進行周密的偵查工作。李小槍滿含熱淚的站在他家門口,依稀還能聞到狗跳牌香煙和雞飛大曲的彌留殘香。一個警察看到李小槍,走過來詢問:“你是陳舊的什麽人呢?”
李小槍嗚咽著說:“他的學生。”
“他家裏還有什麽人嗎?”警察問。
李小槍想起了陳青春,便說:“還有一個女兒,正在外地學畫。”
“能幫我們聯係上她嗎?”警察說。
李小槍想了想,他不知道陳青春現在是在青島還是濟南,於是搖著頭說:“不能。”
警察覺得李小槍提供不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就以辦案為由,讓李小槍離開。可是李小槍站在那裏沒走,他跟警察說自己平時經常來陳舊家做客,他還說陳舊最喜歡抽狗跳香煙喝雞飛大曲,他說這些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博取警察的認可,能讓他再進入陳舊的家裏看一看。
於是李小槍眨巴著眼睛對警察說:“能讓我再進去看一看嗎?”警察扶了扶戴在頭上的大蓋帽,他思考片刻,最終還是同意了。李小槍跨過警戒線走了進去,他發現屋裏的一切還是老樣子,被煙熏得泛黃的牆壁,牆角裏橫七豎八的酒瓶子,樣式老舊的家具,淩亂的書房,皺巴巴的備課本。警察拿起堆放在桌上的備課本說:“這些本子我們都看過了,全是一些詩歌和日記之類的東西。”
警察把備課本扔回到桌上,瞬間震起一團霧狀的塵埃,警察問:“陳舊是詩人嗎?”
“不是。”李小槍搖著頭說。他伸出手去,觸摸著備課本粗糙的紙張說,“能讓我把這些本子帶走嗎?”
警察非常奇怪,他的眉毛一挑,機敏地發問:“為什麽要帶走這些本子?”
李小槍說他隻是想幫助陳舊完成一個生前的夙願,陳舊一直想出版一本詩集,這是他今生最大的願望,死前他一直在整理多年來所寫的全部詩文,可是現在他還沒有完成就已經離開了人世,所以李小槍才想幫他完成這個未完成的夢想。李小槍看著警察,誠懇地說:“我這麽做,是希望能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警察被李小槍的舉動感動了,他急忙向上級報告了這一情況,得到的答複是支持李小槍的做法,同意他將那些備課本帶走。隻是在帶走之前,李小槍必須按照規定到警察局去填寫一個表格,以此證明李小槍在幫助陳舊整理完稿件之後,還要將備課本如數歸還給警方,再由他們放回到陳舊的家中。
李小槍隨警察去了警局,在一間辦公室裏,他填寫完繁瑣的表格,在遞給警察時,他無意中看到一把裝在透明塑料袋裏的砍刀,這把砍刀端端正正的放在警察麵前的桌子上,無論是長短還是形狀都讓李小槍倍感眼熟。於是李小槍忍不住地問道:“這把刀是哪兒來的?”
警察說就是這把刀殺死了陳舊,這也是到目前為止對於破案最為有利的線索,但是刀上並沒有留下歹徒的指紋,偵破工作很難進展。李小槍用犀利的眼神盯在那把刀上,雖然它的刀麵上已經沾滿了陳舊的鮮血,但是李小槍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它的原本麵目。李小槍一把抓起砍刀,於是看到了刀柄底部刻著的那個歪歪扭扭的“偉”字。李小槍激動地說:“我知道凶手是誰了!”
警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你說什麽?”
李小槍說:“我知道凶手是誰了,我認得這把刀。”
警察驚詫不已:“是誰?”
“楊偉。”李小槍不緊不慢地說,“就是鐵道南的老大,楊偉。”
李小槍接著又把自己跟這把砍刀以及和楊偉之間的關係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警察聽完後,很快便認定楊偉有重大作案嫌疑,立刻派專人去尋訪調查。他們經過嚴密的排查後發現,楊偉最近一段時間的行蹤非常可疑:在此之前楊偉一直待在北京,9月28日下午,他突然返回章城,回來的目的無人知曉,回來後他也很少與人接觸,他甚至沒有回鐵道南去看一看,隻是獨來獨往,這樣的行動方式與他的做事風格極不相符。後來,楊偉又於10月1日上午,也就是案發當天的上午,匆匆離開章城,去向還是北京。
通過警方掌握的這些信息,再加上李小槍的證言證詞,已經基本可以確定殺害陳舊的凶手就是楊偉了。帶有楊偉頭像的通緝令很快印製出來,張貼在我們章城的大街小巷。雞飛酒廠的大門前也貼著一張楊偉的通緝令,光頭李小槍站在那裏看了許久,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楊偉為何要搶劫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