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蕭家慘案

聚義廳中的火塘極大,五尺方圓,雖然已經許久沒人添柴,但火塘中幾塊大樹根還在緩緩的燃燒著,為大廳帶來了一些光亮。

火塘邊仰著一具骷髏,嘴巴大張,似乎還在無聲的嘶吼。

這具骷髏衣著奢華,腰間一個鑲金嵌玉的紫麟木劍鞘。那沒有一絲血肉的右手上,還死死的抓著一柄青光霍霍的利劍。

蕭紫陽輕歎了一口氣,他沒有猜錯的話,這人應該就是這青龍寨的大龍頭,名震甘北的旱龍王韓奎!

他在骷髏旁邊席地坐了下來,怔怔的看著前方的牆壁,竟然發起愣來。

今晚一連串驚心動魄的經曆,讓蕭紫陽塵封已久的記憶又泛上心頭,再也壓不下去。

蕭紫陽隻是金刀鏢局的一個趟子手,但鏢局中卻沒有人敢將他當成一個普通的趟子手。

他是金刀鏢局大鏢頭雷耿虎的養子,更是金刀鏢局不折不扣的第一高手。

蕭紫陽今年隻有十七歲。但他那一張被風霜磨礪的粗糙如麻布的紫黑臉龐,讓人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他的真實年紀。

他身量極高,將近九尺,常年練武,讓他的身軀健壯如熊,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如磐石般堅硬。

以前常常有人問他,似他這樣一個風裏來,雨裏去,粗鄙不堪的趟子手,為何會有這麽一個文縐縐的名字。

蕭紫陽總是笑而不答。

誰也不知道他的笑容裏含有多少苦澀。

蕭紫陽的名字是他爹取得,他爹叫蕭守清,是一個生員,一個讀了十幾年書,卻連秀才都沒有考中的老生員。

記得小時候,他爹常常將他摟在懷裏,輕聲對他說,他出生那一天,天現紫日,所以才給他取了個紫陽的名字。他說:“我的兒子應天象而生,將來定不是普通人,一定會為蕭家光宗耀祖……”

每當說道這裏,蕭守清便會長歎一聲,就這麽摟著他,默然不語,小紫陽很懂事,他能聽出爹爹歎息中的苦意,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乖巧的,一動不動的靠在爹爹懷裏。

蕭紫陽從小就聰明不凡,一歲能言,不到三歲便能默寫千字文,三字經等啟蒙文章。

在蕭守清的悉心教導下,蕭紫陽九歲時便能寫出一手連他爹爹也自歎佛如的好文章。

蕭紫陽清楚的記得,那天他獻寶般將自己的文章拿給爹爹。

蕭守清細細的讀完,他看著宣紙上那一個個清秀卻不失剛勁的稚嫩字體,臉上表情似哭似笑,悲喜難言。

蕭守清拿著兒子文章,在院子裏座了一個下午,然後他流著眼淚將文章扔進了火塘。

蕭紫陽默默的看著父親,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第二天,蕭守清便將兒子送到了縣城裏的金刀鏢局。請鏢局的大鏢頭雷耿虎收自己的兒子為徒。

雷耿虎是蕭守清為數不多的知交好友。大鏢頭雖然大字不識,卻十分敬佩這位飽讀詩書,見識不凡的蕭先生。

蕭紫陽不明白為何爹爹不再讓自己學文。學武十分艱苦,但他十分努力,不願讓爹爹失望。

他學文是天才,學武也是天才,隻用了三年時間便將雷大鏢頭的功夫統統學到了手,並且青勝於藍。

十二歲的蕭紫陽打敗了自己的師父,他興衝衝的回到家裏,但眼前的情景卻打碎了他的一切。

他的父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生員,他的母親,一個以夫為天的農婦,竟然被人殺死在家中。

蕭家慘案在當陽縣傳的沸沸揚揚,不僅是因為死者是一位生員,還因為蕭家慘案十分蹊蹺。

具縣衙中捕頭說,蕭家慘案中除了被害人夫婦被人以十分老練的手法殺死外,家中連一根線都沒丟。

蕭家落戶當陽縣十多年,與人為善,鄰裏相處極為融洽,主人是讀書人,在當地鄉裏頗有聲望,從沒有聽說蕭家有什麽仇人。

蕭家慘案成了一樁無頭公案。沸沸揚揚的流言便如一陣風似的,來得快去的也快,不久,便風過無痕,被人們淡忘。

對蕭紫陽來說,父母的死,就像是晴天霹靂一般,擊碎了他對未來的所有期盼。

衙門的公人忘了,鄉親們忘了,他又怎麽能忘記父母那死不瞑目的雙眼!

蕭紫陽發誓要找出殺害父母的凶手,窮盡天涯海角也要報仇雪恨。

蕭紫陽曾經細細的查看過父母的屍體,他吃驚的發現,凶手竟然是個武功高手,父母身上的傷痕都在同一位置,無論大小深淺都一絲不差!

父母都是被人一劍從肋下刺入,點破心脈而死,傷口很小,甚至連血都沒有流出多少,卻在瞬間將人殺死。

這一劍若淺一分則根本殺不死人,若深一分,不但會浪費力氣,還會造成傷口噴出大量血液,難免濺到凶手身上。

這樣的劍法,蕭紫陽隻在一些江湖傳言中聽到過,以前他一直隻當傳言誇大其詞。

但今天,他卻在自己父母身上見到了這傳說中的劍法!

是什麽原因,竟然引的這傳說中的高手來刺殺自己的父母?

父親以前種種反常突然浮現在蕭紫陽的心中,也許父親有著自己不知道的過往,有著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於是蕭紫陽一寸一寸的將家裏翻了一遍,花了整整三天時間,終於找到了線索,那是一封信,一封藏十分隱秘的信!

自從看見這封信,蕭紫陽便決口不再提起報仇的事情。

這是一封看上去十分普通的信,無論紙張筆跡都沒有多少出奇之處,不普通的是寫信人和收信人的名字。

收信人名叫藏之龍,寫信人的名字叫蘇定北。

藏之龍不知何許人。但蘇定北的名字可以說是響徹西涼帝國,當朝首輔,治世能臣,輔國公,這一串光芒萬丈的名詞都是這個名字的前綴。

看過這封信之後,蕭紫陽沉默了許久,然後他親手做了一個羊皮口袋,將這封信貼身綁在了胸口上。雖然信就在他的胸口,但從那天之後他便再也沒有碰過這封信,似乎忘記了他的存在,忘記了父母的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