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悶歸鬱悶,阿飽還是別扭的跟著扶嶼離開了。
回到客棧,發現伶茉正坐在大堂靠窗的位置,桌上一壺清酒,兩碟小菜。
午時的陽光十分充沛,透過山鳥繪圖的木窗灑落在她身上,竟顯得格外美好。
阿飽下意識的看向扶嶼,卻見他如感應般,同時向自己看了過來。
這......
她心裏升起一股隱秘的甜意,小手悄悄與他十指相握。
“海君,阿飽妹妹。”伶茉看見他們,走了過來。
扶嶼點點頭,臉上依舊一派溫和。
“可是碰上了什麽麻煩?”
她長睫卷翹,說話的時候微微顫著,看上去總覺得楚楚動人。
阿飽心裏不由的感慨著。
如果自己是扶嶼,說不定也會對這樣的美人動心呢。
“古龍寺的戒妄大師被殺了,他死前接待的人,是三皇子。”
扶嶼簡明扼要的說完,就見伶茉微微詫異的表情。
“我在這酒樓裏聽著眾人閑聊,倒也得知了一些消息。”她斟酌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著措辭,“說這皇帝有意為二皇子和三皇子擇選皇妃,不如我們頂替一下城中貴女,看看能不能接近三皇子。”
她說地“我們”自然指的是自己和阿飽。
阿飽心裏一絲莫名劃過,緊接著她就聽見了扶嶼淡淡的回答。
“不必了,今夜本君親自去一趟皇宮。”
伶茉微微垂下頭,輕應了一聲,不再開口。
被他拉著上樓的時候,阿飽忍不住回頭去看。
伶茉依舊立在原地,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可是她隱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已經悄悄變了。
是什麽呢?
以前的伶茉將自己對扶嶼的心意表現的十分明顯。
她會暗中下手,阻止自己靠近,也會不屑的告訴她,一個身份低微的蝸牛精不可能獲得海君的青睞。
若說以前的伶茉是嬌豔的,張揚的,現在的她卻變得內斂而順從。
她從來不相信這代表伶茉放棄了。
先不說她與扶嶼自幼相識,若她真正放棄了這份念頭,為何不離開扶嶼,回到海界呢?
阿飽心裏生出一抹隱憂,可這份情緒無處訴說,也沒人能夠理解。
回到房間內,見扶嶼悠然靠在桌案前,並沒有回房的意思,阿飽有些哭笑不得。
“海君的房間似乎在隔壁吧。”
她咬著牙,一字一頓道。
“非也。”他抬頭看著她,笑的溫潤又自在,“本君的房間,就在這兒。”
“是嗎?那是我記錯了。”她聳聳肩,轉身就往門外走。“看來是我的房間在隔壁了。”
還沒走出三步,一股溫和的力量忽然將自己扯了回去。
阿飽唇角的笑意還沒徹底消下去,就跌進了熟悉的懷裏。
對上扶嶼靜靜凝望自己的目光,她忍不住眨眨眼:“海君大人這是做什麽?”
喑啞的嗓音低低附在耳邊,激起阿飽一陣戰栗。
“明知故問。”
手忙腳亂的推開了他,阿飽整了整衣裙正色道:“海君,現在乃青天白日,為人君子當行君子之禮。”
“哦?”他挑眉求教,“何為君子之禮?”
“海君可會下棋?”阿飽的視線在屋內轉了轉,落在了窗邊案幾的棋盤上。
“略懂。”
她笑眯眯地應道:“甚好,那咱們就對弈幾盤如何?”
於是兩人移到了窗邊的案幾處,各執黑白。
曖昧的氣息一下子被掃**了個幹淨,她不顧臉色有些黑的扶嶼,興致勃勃地下起了棋。
誰知這一下,便下到了日暮月出。
“你這下的不對,重來!”
“哎哎哎,我,我不下在這裏了,你把你的棋子拿走。”
“扶嶼,你就讓我重新再下一次嘛......”
室內漸漸暗了下來,扶嶼麵無表情地遙點燈燭,金色的火苗迅速搖曳壯大,照亮了整間屋子。
他青著一張臉,望著對麵還在認真觀摩棋局的阿飽。
“十戰十敗,還有一次撒潑打滾......”
說到一半自己也有些說不下去了,扶嶼麵無表情的將手中的棋子丟下去,“不下了!”
阿飽這才從棋盤中將腦袋抬了起來,臉上是少有的苦大仇深,皺著眉頭使勁思索著。
最後她終於幽幽歎了口氣,以手支頤,頗有些哀怨地開口:“唉,這下棋,可是真難啊......”
扶嶼感覺到自己額角猛跳。
他抬頭看了眼天色,一手扯住了還意猶未盡的阿飽後頸,將她拎著站了起來。
“走吧,下樓吃點東西,一會該進宮了。”
阿飽眼前一亮,忽然主動抱住了他的手臂。
“帶著我?”
烏瞳裏的期盼與亮光實在令人難以忽視,扶嶼微微一笑,輕點她小巧的鼻尖。
“是呀,小尾巴,當然要跟在我身邊。”
因著過了飯點,樓下落座的人數極少。
可阿飽和扶嶼出現的一瞬間,依舊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這真是......神仙眷侶呀。”
有人呆呆的望著,下意識呢喃出聲。
阿飽悄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且謹慎的嘀咕著:“此人發現我們是神仙了,如何處置?”
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視下,阿飽漸漸紅了臉。
“開個玩笑嘛,一點都不配合......”
順從的落了座,小二熱情的過來招待。
“客官需要點什麽?我們這裏招牌有桂花雞,清蒸魚,金玉滿堂和......”
“招牌各來一份,順便上碟紅燒肉。”
扶嶼不等他說完,直接開口。
“好嘞!”
見他神態自如的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又探了探溫度,這才送到自己麵前。
阿飽忍不住笑了。
“你這副樣子,還真蠻像一個凡人的。”
小二陸陸續續將菜上齊,喜氣的笑著:“客官慢用啊!”
望著滿桌子美味,她頓時瞪大了眼:“我們吃的完嗎?”
扶嶼悠悠然夾了一筷子色澤紅潤的紅燒肉,放在她麵前,然後悠然地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吃吧,你日思夜想的。”
周圍投過來幾縷好奇的視線,阿飽頓時紅了臉,羞惱的瞪了他一眼。
她夾起一筷子未挑刺的魚,放入扶嶼的盤中,悄然低聲道:“吃吧,你的同類!”
扶嶼生來就是仙胎,修行幾萬年,還從未有人將他同魚類做比較,還是最最普通的青魚。一時不由得僵住了。
握住筷子的手骨節分明,阿飽瞥了一眼,又垂首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不由得撇撇嘴。
“吃好了,走吧,我們去夜探皇宮。”
扶嶼本就不吃這些凡間食物,聞言站了起來,伸手拽住了正欲轉身離開的阿飽。
見她睜著水汪汪的圓眸不解地望著自己。
他微微一笑,伸出如玉的指尖,輕輕替她將唇邊殘留的醬汁抹去。
在阿飽錯愕的神色下,他將手指湊近鼻尖聞了聞,若有所思。
“原來是這個味道。”
心跳忽然亂了節奏,阿飽雙手捂住臉,轉身匆匆往外走去。
身後還跟著唇角飛揚的扶嶼,懶洋洋地跟了上去。
此時城中夜色已深,路上隻有匆匆返家的行人,阿飽隨著扶嶼悄然輕著腳下的青石板,很快就到了皇宮附近。
兩人默契的沒有出聲,扶嶼攬住阿飽,悄然避開巡邏的侍衛,從宮牆外飛躍而上。
“你知道三皇子宮殿是哪一座嗎?”她使勁壓低了聲音,小聲詢問著。
“最異常的那一座,去瞧瞧就知道了。”
果然,兩人沒行多久,就見不遠處的一座宮殿外,密密麻麻的站了許多守衛。
這已經是深夜,而且先前經過了那麽多宮殿,並沒有這般陣仗。
“這可不是皇帝的寢宮,還有如此般大的陣仗?”
阿飽咋舌,驚奇的低喃著。
正想著,那宮殿外忽然傳來太監尖銳的叱責聲。
“賤蹄子!沒見三皇子心情不好,還趕上去找死,嫌命太長了吧。”
“公公!奴婢真的知錯了,求您救救奴婢吧!”
“雜家可救不了你,自求多福吧,來人呐,帶去行刑!”
一陣嘈雜聲後,那女子慘叫著被守衛拖走了。
現在怎麽辦?
阿飽用眼神示意扶嶼。
他紋絲不動的立在原地,靜靜地等待著。
沒過一會,宮殿內再次傳來聲音,緊接著,兩個侍從打扮的人從裏麵走了出來,步履匆匆。
“來了。”
扶嶼低聲說了句,然後拉著阿飽悄然跟在後麵。
兩個侍從急匆匆地順著皇宮內偏僻之處走著,看樣子對宮內十分熟悉,很快就走到一處荒無人煙的角落,正背靠著宮牆。
“他們想逃出去?”
阿飽看了扶嶼一眼,小聲問道。
隱隱有談話傳來。
“三皇子,奴才隻能送您到這裏了,您出去後切記隱藏好身份,南下的船隻也給您備好了......”
她忍不住捂上了嘴巴,眼中的驚訝卻怎麽也掩不住。
“你怎麽知道他就是三皇子?”她壓低聲音問道。
明明扶嶼也沒有見過才對啊。
他無奈地笑了,俯下身附在她的耳邊:“看他的鞋子。”
溫熱的氣息拂在耳邊,有些癢癢的。
她忍耐著偏頭瞧了一眼,果然,個子稍微高一些的侍從腳下是雙紫金魚紋鞋,瞧著十分華貴,另一個侍從隻是簡單的黑色布鞋。
心細如發,她悄然豎起了大拇指。
“他就要逃出去了,我們不追嗎?”
“不追,跟著他去看看。”
於是,等到三皇子笨拙的爬上宮牆,又汗如雨下的卡在上麵時。
扶嶼和阿飽早已輕盈的出了宮,坐在宮外一處較為濃密的大樹上遙遙觀望著。
靜默了片刻,又過了些許。
阿飽終於忍不住,還是幽幽的歎了口氣。
“這位三皇子,是不是太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