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赤腳大仙的仙令,可以放行了吧。”

阿飽站在天牢入口,對著監守的仙兵出示令牌。

那仙兵臉上依舊有些疑惑,卻還是恭敬地行禮:“赤腳大仙可探視三層以內的牢房,還請仙者牢記,莫要闖入其他禁區。”

阿飽微微一笑:“這是自然,定不會給仙者惹麻煩的。”

雖然不清楚赤腳大仙為何會讓一個從未見過的生麵孔前來探視,但仙兵見這位仙子氣度淡然,神色從容。

周身的仙靈之力雖不強盛,卻隱約給人一種仙識上的威壓感。

入口的大門緩緩打開,露出裏麵昏暗的通道來。

阿飽按捺住情緒,神態自若的走了進來,仿佛這條路熟悉至極,走過萬遍。

事實上,她也的確十分熟悉。

小時候正處在貪玩的仙齡,同樣也對萬事萬物好奇得很,曾拉著赤腳滿天宮翻找,也瞞著天帝闖過幾回天牢。

不過當時值守的仙兵都認得自己,沒人敢在天帝最寵愛的公主殿下麵前放肆,自然也不會有人打她的小報告。

隻是在她執意進去的時候,會有仙兵全程跟隨罷了。

不過幼時的興致總是一時的,見多了那些麵容可怖,渾身是傷的天牢囚犯後,她反而失了興趣,自此也沒有踏足過天牢。

想不過幾百年過去,這天牢裏的環境依舊沒有太大的改變。

暗自感歎著,阿飽腳下不停,快速穿過昏暗的通道,裏麵豁然開朗起來。

天牢分四層,首層關押的幾乎都是意外殺人,偷盜仙術等,罪行尚輕的仙者。

二層關押著的就是觸犯了天條天規,且依舊不肯悔改的仙者。

三層則看守著一些傷害力較強,且早已失去仙心,瀕臨墮魔之人。

而最後一層,則是整個天宮的黑暗所在。

所有不該死的、不能死的、有罪的、沒罪的卻依舊出不去的......

人有七情六欲,殊不知神仙也有私欲。

隻不過慣得把自己真實的情緒掩埋下去罷了。

這最後一層裏,關押的就是整個天宮中,所有無法言說的“私欲”。

阿飽的腳步停在了三層的盡頭。

她知道再往下就會見到扶嶼,而他也定然已經感知到她來了。

畢竟能夠越過仙兵鎮守,悄無聲息的潛入此地,除了天帝,也隻有他可以做到了。

可是......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麽麵對他。

若是有朝一日,扶嶼得知真相,又會以什麽樣的麵目來看待自己呢?

時間不容耽擱,一旦仙兵進來催促自己,可就真沒有下去的機會了。

阿飽的躊躇轉瞬即逝,她深吸一口氣,強行按捺住緊張複雜的情緒,下了最後一層。

四層比其它層裏更加陰冷,按理說在天宮如此神威滾滾之地,不應當有這般景象。

可或許是裏麵關押的皆是大能,每一個自身的氣息得不到收斂,久而久之,反倒連帶著整層都充斥著頹死之氣。

無視了沿途牢房中嘶啞的吼聲和詭異的驚叫,阿飽迅速走到最深處,環視四周。

沒有?

她猶疑著打量每一間牢房,卻並沒有看見扶嶼的身影。

難不成察覺到有人過來,他先離開了?

阿飽微微鬆了口氣。

原以為他過來,會不顧一切的想辦法救出扶微仙者。

畢竟任何一個明眼人,都能看出此時天界的岌岌可危。

天帝遲遲不醒,天宮就更加陷入混亂的局麵。

不過,現在看來,是自己想多了,扶嶼不是輕易會將自己置於險境的人。

阿飽微微歎了口氣,正想要離開,忽然心裏猶豫一番,靠近了最深處的那間牢房。

透過牢房的鐵門向裏麵看去,她看見了被死死捆綁在石柱上,蓬頭垢麵的男子。

這便是扶嶼的父神了。

阿飽嚐試著開口:“扶微海神,您可能聽到我的聲音?”

一直低垂著頭的男子並沒有任何反應。

“扶嶼想必已經來見過您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您......您想出去嗎?”

或許是“扶嶼”二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扶微總算動了動,一道神念傳來。

“多謝仙子好意,罪臣擔不起海神之名,也不想離開此地。”

聲音低沉平靜,並沒有絲毫激動和波瀾。

“為何?”

阿飽有些訝然,卻又覺得心中似乎早有預料。

“罪臣在這裏過的還算安逸。”

聽著這淡然的回答,阿飽的視線落在他遍體鱗傷的皮膚,以及無數交錯遍布的傷口上,沉默下來。

“仙子認得吾兒?”

“對......”她猶豫了一下,才斟酌道:“小女對您絕無惡意,隻是......”

隻是心中有愧。

聽到阿飽的回答,扶微似乎愉悅起來。

“能與仙子相識,是吾兒之幸。”

“還望仙子多多勸誡,莫令吾兒作出不該做的決定。”

阿飽微微紅了臉,她大概猜到扶微心裏想的是什麽,可這種莫名的緊張揮之不散。

“小女會在旁規勸的,仙者請放心。”

見扶微不再開口,阿飽深深行了個禮,才轉身離開。

剛出四層,行到三層中間,就有仙兵前來催促查看。

見她在此,且神態自若,仙兵鬆了口氣,拱手道:“仙者請隨我來。”

出了天牢的門,先前那股濁息悄然散去。

阿飽謝過後,隨意抬步,卻不經意看見前方樹下,那道熟悉的身影。

扶嶼長袍微揚,在和緩的神光仙氣下,周身縈繞著清冷的水氣。

他眉眼柔和,神色淡淡,唇邊還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暗藍色的雙眸正凝望著自己,看著她一步步向他走來。

“你怎麽在這裏等著?”

阿飽微微紅了臉,知道追到這裏的事情瞞不住。

他無奈道:“難不成還陪你在裏麵聊天,然後吸引仙兵過來?”

說罷,扶嶼熟稔的伸出手來,牽住了她,伸手將她額角的發碎攏到耳後。

“說罷,為何不聽我的,非要偷偷跟過來。”

阿飽訥訥半晌,才憋出一句:“好奇。”

“那現在呢?”

看著他沒什麽表情的臉,阿飽終歸是心虛極了,垂下頭小聲道:“對不起,我不應該跟隨你過來的。”

他沒有指責她,隻是搖頭笑了:“不告訴你,隻是不想讓你擔心罷了,畢竟,我不願將你牽扯進天海兩界的恩怨裏,這原本就與你無關。”

不是的。

阿飽心裏呐喊著,這不但與我有關,還是我們之間無解的死結。

可她麵上卻不能展露半分,隻得微笑著,撒撒嬌,希望能將此事混過去。

“我隻是擔心你,好啦,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每次這樣,扶嶼都拿她沒什麽辦法。

果然,他哭笑不得的伸手點了下她的額頭,轉身拉著她就往回走。

“下不為例。”

“好!”

“一言為定。”

“啊呀,知道啦,你相信我好不好......”

兩人的身影漸漸遠去,而天牢值守的天兵們則一臉八卦的湊在一起。

“嗨,我還以為這位仙子拿著赤腳大仙的令牌過來,是得了大仙的青眼,誰知道她轉身跟著海界的海君走了。”

“這位仙子瞧著容色雖然清麗,可也說不上絕美啊。”

“說到絕美,咱們天宮的公主殿下,那可真真配得上這兩個字。”

“是呀,可惜公主殿下閉關有些日子了,這天宮裏都跟著蕭條了許多......”

阿飽和扶嶼又回到了居住的宮殿,扶嶼這才想起來一事,皺眉看著她。

“怎,怎麽了?”她小心翼翼的詢問著,莫名有些心虛。

扶嶼眯起雙眼:“你怎麽進的了天牢?”

哦,就這事啊......

阿飽鬆了口氣,笑嘻嘻道:“我借了赤腳的令牌,直接大搖大擺走進去了。”

說完,她想起來還被自己藏在身上的火之珠,連忙從袖袋中翻找著。

“哦,對了,我這裏還有......”

“赤腳?”他嗤笑一聲,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看,“叫的倒是親熱,我不讓你去,你就去找他?”

聽著這語氣不明的話,阿飽硬生生將後麵的半句咽了下去,手裏緊緊攥著火之珠,不敢再開口。

“我,我下次不找了,真的。”

“我隻是因為這次太擔心你了,所以才想辦法跟過去看看。”她苦著臉,“我怕你做傻事,天宮這麽多神仙,你肯定不能一個個都打過去啊。”

“是這樣?”

阿飽瘋狂點頭。

扶嶼不經意的掃向她的手掌,微仰起下巴:“這又是什麽?”

她臉色更加猶豫,卻還是小心的伸出手掌。

一顆如火的珠子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

扶嶼見狀,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你從哪裏找來的?”

阿飽沒敢回答。

扶嶼瞥了她一眼,聲音頗有些咬牙切齒:“又是赤腳大仙?”

“嗬嗬,這個,赤腳大仙為人善良,樂於助人......”

“阿飽!”

他似是忍無可忍,一掌拍在桌子上。

“給你令牌進天牢還能理解,火魄這麽重要的東西,他說給你就給你了?”

“別生氣嘛......”她哭喪著臉,“這就是碰巧了,赤腳他也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麽,被我哐來的。”

“堂堂赤腳大仙,不知道火魄有多珍貴,還能被你三言兩語給戲弄?”扶嶼明顯不信,“我看你是在戲弄我。”

“沒有沒有,絕對不可能!”

她連忙擺手,心中忍不住一陣哀嚎。

天呐,早知道就等兩天再說火魄的事情了。

見扶嶼依舊擺著一臉不爽的模樣,阿飽委屈半天,忽然爆發。

她眼睛一瞪,猛然站了起來。

“吃醋歸吃醋,你怎麽還生氣呢。”

見他神色微怔,阿飽立刻撐杆而上:“再凶我,我真的直接去找赤腳了!”

說完,她轉身就要往外走。

一股力道猛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阿飽忍不住彎起眼角,耳邊傳來了扶嶼無可奈何的聲音。

“沒生氣,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