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龍宮中夜色沉沉,暗雲湧動似浪濤。
扶嶼帶著陷入昏迷的阿飽來到了寒霜洞內。
“小子,老夫等你好一會了。”
蒼老的聲音再次從那道結界中傳來。
扶嶼唇角帶笑,眼神卻寒如冰雪。
他語氣清淡:“為何救她。”
那聲音哄然大笑。
“老夫瞧著順眼就給救了。怎麽,你小子關心這女娃娃?”
扶嶼唇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來:“與你無關。她體內的寒霜之力,現在給她解了。”
那聲音似乎有些怒,低沉的嗡嗡著,震的洞內簌簌落下灰屑。
“臭小子,你敢命令我!”
扶嶼眼皮不抬,卻嘲諷地向那結界望去:“你別無選擇。”
“若你不解,蚌母那邊,我會讓她加速汲取你的神力。”
“混賬!”
暴怒的聲音瞬間震穿整個寒霜洞,門外守衛的海兵紛紛被神力餘波掃倒在地。
而扶嶼仍一動不動,神色平靜如常。
直至僵持了好一會。
“把那小丫頭送進來吧。”
良久,結界內的聲音才低低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妥協。
扶嶼雙眼一眯,威脅道:“你最好不要想著耍什麽花樣。”
說完,扶嶼反手一卷,用靈力將阿飽包裹著送進了結界內。
“老夫被你囚困於此,出手相救這丫頭,已然耗費許多力量,還能做什麽手腳。”
那聲音再次頹然回道。
扶嶼不為所動,隻微微垂頭,再也不肯多說一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夜色漸退,結界內才再次傳來聲音。
“可以了,你帶走吧。這丫頭真是膽大妄為,若非老夫出手,早就一命嗚呼了。”
那聲音較平日聽著有些氣力不足,似乎是消耗了極其巨大的精力。
隨著阿飽逐漸被送出結界外,他再次開口。
“小子,此番女娃性命是救回來了,不過她的神魂受損嚴重,無法愈合,若你想讓她活命,還需要悉心溫養。”
“不必,活著就夠了。”
扶嶼眼皮不抬,接過阿飽後,轉身便向洞外走去。
“等一下!”
那蒼老的聲音急忙響起,猶豫一下後,有些悵然道:“扶嶼小子,老夫好歹是你祖父......”
扶嶼猛然轉過頭來,冰冷厭棄的眼神猶有實質,瞬間直直洞穿那道結界。
“這話,我勸你以後都最好爛死在肚子裏。”
海龍宮,瀾隱殿中。
將阿飽帶回後,扶嶼望著閉眼沉睡的阿飽,沉思了良久。
會火係法術,吃肉不吃素,性情大變。
無論如何看,眼前的少女都似乎與先前那個怯懦的小蝸牛精完全不一樣了。
妄圖探知天宮的消息......
扶嶼皺起眉頭,伸出手探向阿飽額頭。
淡藍色的靈力逐漸滲入阿飽頭部,溫和地圍繞著她的神魂處遊走。
昨夜探知時,眼前少女的神魂早已被凍成一團,無法分辨形態。
受到阿飽神魂之力下意識的抵抗,扶嶼毫不猶豫,立刻加重了入侵的靈力。
“痛......”還在沉睡中的阿飽微微皺起眉,紅唇輕吐,小聲抱怨著。
“轟!”
在扶嶼的靈力剛剛滲入阿飽神魂時,一團蟄伏在角落的寒霜之力迅速炸裂,齊齊湧動上來,將扶嶼探查的靈力硬生生驅趕了出去!
“該死!”
扶嶼低咒一聲,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這蝸牛精究竟有何秘密,竟能讓寒霜洞那位不惜耗費如此巨大的神力,也要替她遮掩神魂?
微微低頭思索的扶嶼,並未察覺眼前的少女睫毛輕輕眨了眨。
“咦?”
虛弱的女聲嬌糯地響起:“海君?我竟然沒死嗎?”
扶嶼迅速回神,望著眼前麵色蒼白的阿飽柔和一笑。
“你醒了?”
阿飽有些疑惑:“我明明記得......”
“你還記得昨夜是誰救了你嗎?”扶嶼盯著阿飽的眼睛,輕聲問道。
誰救了自己......
似乎最後一瞬間,自己感受到一股極其寒冷的氣息鑽入身體之內。
腦中忽然響起那道蒼老的聲音,阿飽心裏頓時一緊。
“鳥崽子,莫要讓人知道老夫與你交談。”
“不......”正欲搖頭說自己不記得了,望著扶嶼的臉色,她忽然轉了個彎:“不是海君您救了我嗎?”
扶嶼嗤之以鼻,語氣不明:“你倒是機靈。”
“小蝸牛,此番倒算你命大,你是不是該告訴我,為何要潛入海龍宮正殿?”
阿飽聞言才反應過來,這家夥怕是要開始興師問罪了。
她眼珠一轉,連忙道:“我隻是好奇天上的神仙長什麽樣,所以才想去看看名冊,我錯了。”
“哦?”扶嶼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狡黠的模樣。
阿飽想著想著,反而有些氣悶:“我是不應該擅闖正殿,但我不是剛來海龍宮,不懂規矩嗎?可是那伶茉,半夜不睡覺也跑來正殿,盯著我進去,難道海君不覺得更加可疑嗎?”
“是有些可疑。”扶嶼懶洋洋順著她的話接下去。
阿飽這才悄悄一笑,稍微舒了口氣繼續往下說:“你看這伶茉,分明才是明知故犯,心懷不軌!”
扶嶼瞅著她,也不反駁:“所以呢?”
“所以?”阿飽思索了一下,興奮了起來,連忙忍著痛支起身子。
“所以我願意替海君分憂,前去將那伶茉整治一番,讓她好好長長記性!”
扶嶼笑了:“伶茉已經被我禁足浮盈殿中了。”
“禁足?”
阿飽不可置信,瞪大雙眼質問道:“海龍宮的規矩這麽鬆散嗎?她可是實打實險些要了我的命,難道就隻給她禁足?”
扶嶼一挑眉,上下打量她一番。
“伶茉好歹是我海界女姬,你隻是瀾隱殿的奴婢,難道我還得為了一個奴婢,殺了她不成?”
阿飽聞言,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卻硬生生忍下了。
“海君,”她從牙縫中一字字蹦著:“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呢,海君竟然不護著自己人嗎?”
“自己人?”
扶嶼的神色莫測,忽然鬆了口:“可以,那便準許你前去浮盈殿,替本君探望伶茉女姬。”
阿飽瞬間驚喜叫了出聲:“此話當真?”
“自然,不過,不可與之動手。”
阿飽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隻要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麵前,就該讓她氣到吐血三升了。”
“動手?我現在又不打不過。”
少女坦然道,瞧著一派端莊正道的模樣,卻說著最沒誌氣的話。
扶嶼笑了:“狡猾的蝸牛精。”
他望著眼前雙眼亮晶晶的少女,輕聲道:“想知道為何伶茉能及時發現你去了正殿嗎?”
阿飽狐疑道:“自然是她圖謀不軌,正好被我碰上唄。”
扶嶼笑著搖了搖頭:“昨夜她靠近時,本君隱約聞到一絲熟悉的氣息。”
“後來回想起來,倒是與每日你過來滋養蝸牛殼時的精血氣息,頗為相似。”
阿飽恍然:“你是說......”
倏然,她想起來,那日在瀾隱殿院中碰到伶茉時,曾瞧見她發間隱約的暗光。
“可惡!”阿飽憤然,“原來除了羞辱我,她還想監視我!”
內心備受打擊的阿飽,隔日便拖著沒好利索的身子,驍勇地闖進了浮盈殿。
浮盈殿內一派閃亮亮的模樣,幾乎閃瞎了阿飽的眼。
這伶茉的品味,當真是一言難盡啊。
阿飽咂咂嘴,不顧伶茉僵硬的臉,一屁股坐在了鋪著柔順雪狐皮的桌案上。
“女姬這兩日可安好?”
阿飽笑眯眯地發問。
伶茉神情迅速恢複了正常,微笑道:“甚好,瞧著你無事,本姬也甚是欣慰。”
“那夜我便好心告知女姬,若要動我,還得問過海君才成。”
“你瞧,女姬偏不聽,現在被迫禁足,想來滋味不好受吧。”阿飽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她的神情。
伶茉姿態慵懶,並沒有放在心上,反問道:“萬鯊噬魂的滋味,想來也是格外銷魂吧。”
阿飽瞬間一個激靈,渾身汗毛炸裂。
想起那夜所受之苦,她慢慢收了笑。
“我倒是好奇,女姬為何與我處處作對?”
“與你作對?”伶茉驚訝地笑了;“小蝸牛,本姬想要處理一個不守規矩的奴婢,便處置了,何來作對一說?”
“況且,你這蝸牛精,處心積慮的想要偷入正殿,光憑這點,便足以判定你有異心。”
阿飽眉心一跳。
“倒是換成本姬來奉勸你一句,”伶茉慢慢湊近了她的耳邊,嬌柔道:“小蝸牛,做奴婢的,就該有奴婢的樣子。”
“怕是不能如女姬所願了。”阿飽平靜地直視伶茉的雙眼。
伶茉笑笑,也不在意,伸出塗滿丹蔻的白皙的手,輕輕撫上阿飽的側臉。
“雖然不知海君為何對你這小蝸牛精有所關照,但若你聰明些,就該知道怎麽做,否則......”
“否則?”
“否則,下次便不會這麽好運了。”伶茉彎了彎水潤的紅唇,輕聲道。
阿飽聞言,“哧哧”笑了起來。
頗有些同情地看了伶茉一眼,她有些誠懇地回道;“伶茉,我是真心想要告訴你。”
“你現在的模樣,就像那討不到仙丹,而撒潑打滾的仙童。”
伶茉瞬間沉下了臉。
阿飽搖了搖頭,緩緩道:“剝殼、暗傷、刑罰,短短時日,你數次欺我。”
“可事實上,我並未做錯過什麽。”
“我無意與你再生事端,卻也不會一度忍讓。”
阿飽如是說。
伶茉冷笑道:“本姬何須你作忍讓?真是可笑。”
“馬上就要海瀾盛宴了,可惜女姬禁足未解,不能出門。”
阿飽半眯起眼,笑的格外歡欣。
“聽說四海中數百個海界種族的首領都將登龍台,叩拜海君。這其中,定然有女姬的種族吧。”
伶茉收了神色,有些冷淡:“你想說什麽?”
阿飽忽然眨眨眼,語氣輕快:“女姬離開族內應當許久了,有什麽想吃的想要的,我去族內替你討要一番呐。”
“什麽?”伶茉猝不及防,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哎呀,聽聞海界人魚族內多的是奇珍異寶。”
阿飽狡黠一笑:“女姬傷我多次,害我內傷很是嚴重,不上門去討幾份珍稀靈藥,怎麽對得起女姬的一番深情厚誼呐?”
“女既放心,我定會向海君請示,好好地謝過女姬族中美意。”
最後四個字,阿飽一字一頓,慢吞吞的吐了出來。
伶茉聽著聽著,臉色已逐漸鐵青。
“來人。”她忽然向外朗聲喚道。
“女姬有何吩咐?”一名小小的女婢輕聲應道。
“把這個無恥的奴婢,立刻給我丟出浮盈殿。”
伶茉麵無表情,硬聲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