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不完全統計,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在上課時偷偷吃過零食,另外那百分之二十的人,至少也在課堂上想過,等會兒放學吃什麽。謝韻娓是那百分之八十和百分之二十的綜合。

教室窗戶大開,一股若有若無的鮮香直往她的鼻腔裏竄,謝韻娓撥動琴弦的手停了下來,抻著脖子朝窗外看了看,尋找香味的來源——這間教室大概離學生食堂比較近?聽說音樂學院的夥食不錯,等會兒放學去體驗一下?她咽咽口水,暗暗想著。

講台上,那個穿著對襟禪服仙風道骨的古琴老師彈罷一段精彩的示範,琴韻悠長,餘音不絕,謝韻娓沉浸在美食的想象裏,竟渾然不覺。

“這位同學,請你把我剛才示範的指法正確地彈奏一遍。”老師說。

“啊!”謝韻娓回過神來,方寸大亂,什麽指法?她根本沒聽到也沒看到啊!

她隻好實言相告,聲音像蚊蚋:“老師,我沒學會。”

老師皺皺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奚落道:“大家還記得我剛才講學古琴的好處嗎?不要相信我說的什麽‘它是你內心的歌唱,讓你獲得心靈的平靜和安寧’,不要相信宣情理性這種形而上的東西。其實啊,學古琴最大的好處是養生,它被稱為弦上太極,琴中氣功,需要兩隻手和左右腦同時運轉起來。所以啊,學古琴的人,將來不容易得老年癡呆……”

老師的長篇大論還沒說完,謝韻娓又被窗外的香味勾得神遊天外,等大家被老師的幽默逗笑,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吃?吃什麽?”

這一次,大家哄堂大笑。她一頭霧水。

古琴課就在笑聲中結束了。老師很生氣,臨走的時候對謝韻娓說:“你放學別走,把我剛才教的指法練一練,我等會兒來檢查。”

放學別走?老師,不用這麽認真吧!我不是本校的學生,我隻是報的成人古琴班偶爾來上一節課而已。謝韻娓哭喪著臉,看著其他同學陸陸續續抱著琴離開,老師也出去了,很快,教室裏隻剩下她一人。

她心不在焉地彈了兩下,朝門外看看,再彈兩下,再朝門外看看,生怕老師把她忘了,一不留神,手指一陣刺痛,低頭一看,天啊!食指竟然被細細的琴弦割傷流血了。她這把琴是家中收藏的古琴,琴弦古法製作,非常容易割傷手,像她這樣的菜鳥被割傷,也不足為奇了。

年輕人血氣旺,血珠子不停地冒,她忙起身到水房去清洗,一邊洗一邊流眼淚,心裏委屈地暗想,帆哥哥啊!都是為了你,我才來學這勞什子古琴,都是為了你,我才受了傷,你不能辜負我啊!嗚嗚嗚,嚶嚶嚶!

清洗完畢,血也止住了,細看之下,隻是一個很小的傷口。她擦幹眼淚,輕舒一口氣。一出水房,迎頭與剛才的古琴老師撞上。

“老師,我,我手被割傷了,今天能不能先回家?”她一臉委屈和無辜。

老師認出了她,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走吧走吧!”

她如逢大赦,回到教室去收拾東西打算回家。

剛走到門口,一陣琴音從教室娓娓傳來,她怔住了。

她探頭望進去,隻見她的琴前,坐在一位著古裝白衫的英俊少年。他眉心緊蹙,輕弄琴弦,一時如小溪潺緩,一時如長江奔雷,一時又如孤嶺鬆濤,大靜和大動之間,他隨意切換,流暢自然。他通身雪白,仿佛融在光裏。

她聽呆了,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心裏不住驚歎,音樂學院果然牛人輩出,連一個學生都彈得這麽好。

隻是,飯點已到,她該放學回家了。她輕輕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說:“同學,你彈得真好聽,隻是,這琴是我的,我現在該回家了。”

白衣少年抬頭,一臉茫然地看著她,上下打量,蝶翼般的睫毛忽閃著,收回了手,沉默地站起身。

她一邊裝琴,一邊回頭看著那少年的一身白衣,好奇地問:“你是表演係的?你們在排練節目?古裝戲?”

少年嚅囁著嘴唇,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沒禮貌。她輕輕地“切”了一聲,收好了琴,猶疑地回望他一眼:“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