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樂茫然地在空中僵了幾分鍾。
他沒有什麽好辦法讓自己不僵,畢竟身體還是完全動不了。
這算什麽?
他自己突然掛了都比什麽世界一夜之間毀滅了而且和程沛有關係好接受得多!
“你說清楚,什麽叫‘如他所願’,現在這,這樣了,和程沛有什麽關係?”屈樂有千頭萬緒想不明白,最在意的還是這句話,“程沛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啊!”
【如您所見。】
【他選擇了毀滅。】
“不要無效交流,你說的根本沒有論據支撐,我不信。”屈樂追問,“既然世界毀滅了,那我為什麽還活著,還在這裏?”
【您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啊?”屈樂感覺自己越問越懵,“我怎麽就不屬於了,我家在這裏,我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我不屬於這裏那我哪來的?”
【您是一名穿越者。】
屈樂:“……”
好的,他現在非常懷疑這是一個整人遊戲了。
正好他有搞VR技術的熟人,最近還為了要不要在自己的網咖裏安裝遊戲設備與對方頻繁見麵。
就是被整了吧,他的生日快到了,他的十個朋友八個愛開玩笑,不是不可能聯合起來整他。
這是個什麽遊戲?
他必須趕快通關。
他昨晚跟程沛許諾了今天一定去打針,去晚了對方會……擔心。
有程沛在,怎麽會允許別人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整他?
對方可是在網咖開業大夥兒亂哄哄地鬧他、要噴他一身彩帶的時候都會馬上衝過來護著他的人。
並非不顧氣氛地秀恩愛,程沛隻是單純地想護著他。
屈樂知道昨晚的小意外讓程沛相當難受了。
他不是一個好男朋友,應該當時帶著程沛去和對方爭吵出個結果,連夜解決這件事。
無論什麽情況下,人總會覺得當場“打臉”、立刻解決問題、毫不拖泥帶水的處事方法更爽快吧?
他也不是開店後被人情世故搓磨得圓滑了,不是性子軟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算了。
他就是太困了啊!
不至於就這樣了吧!
不至於……屈樂忽然又想到了一個槽點:“不是,這麽兒戲的嗎?再說成年人不能因為生活壓力崩潰一下?”
【可以啊,所以他人生中第三次這樣想的時候世界才毀滅呢。】
第三次。
還挺人性化……個屁啊!
那種想法,三天冒一次差不多。
現代人,理想現實,工作生活,經濟情感,家庭社會,自我提升,方方麵麵累積的壓力都快沒過脖子了好不好?
偶爾有那麽一兩次情緒降到穀底——說白了,都不見得是真有“毀滅世界”的想法,吐槽而已,網絡流行語,這都不行嗎?
講道理嗎?
完全說不通!
屈樂邊思索邊組織語言,想從神秘聲音中獲得更多信息,眼前突地一黑,又回到了最初的極致黑暗當中。
有些熟悉,並且看不到慘象,他都快覺得這種黑漆漆的環境很親切了。
至少他可以認為隻是自己出了問題,其他一切如常,程沛也好好的。
假如給他選擇的機會,他也不是不能犧牲小我——
【倒計時,十九八……】
“等等,等一下!”屈樂慌忙喊停,“倒計時是你這樣喊的嗎這麽快,起碼給我兩秒考慮的時間啊!你說吧,我能做什麽,我做什麽能挽救一下……世、世界?”
【沒有哦。】
“沒有是什麽意思!”屈樂火了,“你讓我看這個,說我是什麽穿越的,就完了?沒有了?我總應該能做點什麽吧!”
神秘的聲音陷入了沉默。
“你看,這還有個大活人呢!”屈樂繼續爭取,“想想辦法,說不定,你好好想想……還有救嗎?”
【您試試?】
屈樂:“……”
說實話啊,他覺得,這個神秘的聲音有點過於氣人了。
可能是語氣詞的原因?
一整個就是漠不關己陰陽怪氣。
好好商量不行嗎?
要不是他不能動,真的,擼袖子和對方理論。
【建議您不要過多地產生這類危險的想法。】
屈樂發覺自己的右手驀地握成了拳,強烈的“拳頭硬了”的想法傳達到手掌,成功控製了它。
他能動了!
【您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影響到“將來”與世界的穩定度。】
【請盡量冷靜對待每一件事,不要衝動,做出正確的選擇,以免這個已經極度不穩定的世界——】
【徹底崩潰。】
……
眼前的黑暗如同被大量清水衝散的濃墨般四下散開。
屈樂還沒適應猛然轉亮的視野,眼前便依稀有一隻腳迎麵踢了過來。
他連忙抬起手臂擋臉,以手肘迎擊——咦?
想象中的肢體接觸和腦內模擬的一係列格擋、抱腿、撞擊、壓製等等都沒有發生。
雙方根本沒有接觸到。
那隻腳自然地踩在了地麵上,另一隻腳,接著這隻腳——對方隻是普通地在走路而已。
而他正橫臥於走廊上,姿勢異常地待著,沒有對周圍的人產生任何影響。
任誰看到有人在走廊上臥著,不說過來問兩句,起碼不可能這麽鎮定。
那個路人路過他的時候,沒有受到半分阻礙,他也沒有任何感覺,不過這不妨礙他心裏覺得怪怪的。
屈樂很好奇自己現在是個什麽狀態,舉起雙手看看,與平時無異,拄著地麵,有反作用力。
他正納悶自己的存在應該很真實才對,就有人穿透他的左半身走了過去。
算了,世界都毀滅了,糾結這些幹什麽。
屈樂開口問道:“這是哪裏?”
【是您的男朋友程沛先生正在就讀的大學。】
屈樂詫異地問:“正在?”
到昨天晚上為止,程沛已經自大學畢業快六年了。
程沛和屈樂說親也不算特別親的弟弟屈銘是大學同班同學。
屈銘考上大學後,父母經常和屈樂說他不愛和家長交流了,讓他們兄弟之間多來往一些。
屈樂自幼跟著奶奶生活,小學時奶奶去世,他便常年就讀於寄宿製學校,假期裏也更愛和舍友待在一起,與父母、弟弟的相處時間少之又少,相互都不算特別了解。
父母鮮少對他提出什麽要求,他一聽就爽快地答應了。
慌亂之間他都沒有想起自己的親屬。
他是那種典型的雙職工家庭裏交給老人帶著最後帶到遺忘的第一個孩子。
屈銘則是被父母寄予厚望、親子關係正常的第二個孩子。
要說他對父母和弟弟有多複雜的情感倒也談不上,就是不熟,容易尷尬。
程沛和原生家庭之間的關係比他這邊要差得多。
他倆在他到學校探望弟弟屈銘時結識,逐漸熟悉起來,做了幾年朋友。
後來他辭去工作,處理房產,準備開間網咖,被其他朋友打趣要浪跡天涯,程沛聽說之後,慌張地向他表白了。
就很不巧。
早知道會跟熟悉的人成為情侶,談起戀愛來格外合拍,他就多當幾年打工人好好攢點錢了。
早知道他倆同居了不到一年就把彼此堅定地刻在了人生計劃裏,他孤注一擲達成夢想獨自瀟灑個什麽勁!
算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他還計劃睡醒了去打針呢,世界都毀滅了。
就離譜。
屈樂暗自回想著,爬起來在走廊上漫無目的地走,終於看到了一間稍微有點印象的教室。
他弟弟除了有什麽事不太愛和父母交流之外,整體上是個很讓人省心的孩子,從來不向他提要求,甚至不要他給的零花錢。
他按照父母叮囑與弟弟“多交流”,做到的隻是每周找對方吃一次飯。
屈銘有忙起來不看手機的毛病,屈樂到他常待的畫室找過他不少回。
就是前麵那間了。
屈樂加快腳步走向畫室,莫名有些奇妙的緊張。
很快的,他隔著玻璃看到了一個說熟悉其實更多帶著種陌生感的身影。
身材十分清瘦,滿頭好似能固定住鉛筆的小卷毛——過分年輕的,他的男朋友,程沛。
屈樂還以為會看見十八歲的程沛,結果出乎意料了,不是。
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程沛就像個高中男生,和屈銘並排站著,身高倒是超過了,卻顯得麵嫩一些。
程沛在那之後的兩三年間成長了起來,相貌微妙地長開了,氣質趨於成熟,衣品日漸提升,整個人的變化很大。
畫室裏坐著的應該就是差不多“變身”完畢了的程沛。
怎麽還有點小失望呢?
屈樂覺得自己的心態真夠可以的,世界都毀滅了,還有心思想這個。
畫室裏有其他人,也在討論心態。
“真不知道程沛心態怎麽這麽好,還能天天沒事一樣在這待著。”
“別說了,那也是他的妹妹……”
“你一說這個更可氣了,那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嗎?”
“算了,咱們又不了解真實情況。”
“網上都沸沸揚揚的了,他要沒問題,就站出來澄清唄,真就‘清者自清’了?”
“學校還沒有說什麽呢,別這樣。”
“算了,不敢說嘍,你走不走?我可不敢和這樣的人在一個教室裏待著。”
屈樂聽得愣住了。
妹妹。
那個妹妹?
“他現在多大了?”屈樂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大……三?”
【是的,程先生現在二十一歲,大學三年級。】
這就對了,是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