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沛的外公總不能是穿越者了吧,你可以看看他定的什麽時候出發。”屈樂努力地想獲得更多信息。

【他正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他……”屈樂想說什麽,最終選擇了理解,“明天隨時提醒我啊。”

“我這兩天是不是被五歲影響得頻繁使用語氣詞了啊?”屈樂捫心自問,“你感覺到了嗎?”

【您需要錄音進行回顧嗎?】

“不了不了,反正很快就會好。”屈樂特別注意了一下,又說,“希望在咱們離開之前你們能夠修複好斷裂點。”

“沛沛現在年紀還小,到了小學的時候就懂不少事情了,我再去套近乎他一定會覺得奇怪。”屈樂繼續催促,“你們趕快討論一下,抓緊把補丁打上。”

【我們會盡快商討出一個結果並進行施工的。】

屈樂說完這些,在車上搖搖晃晃,很快迷糊著睡了過去。

直到被奶奶喊醒他才發現市場已經到了,而他憑借著高超的上車就困技能錯過了沿途的風景,包括程家的別墅。

他還計劃著提出到那座房子附近看看花園呢。

程沛的生父很好臉麵,專門請了人打理花園,這件事他聽程沛說過,曾經送程沛回程家時也看到過一部分。

奶奶愛養花,他提出去看花園應該不會被拒絕吧。

對“居然睡著了”的遺憾和對“回程有沒有可能”的思考影響著屈樂,導致他跟隨奶奶去買東西的一路上都心不在焉。

屈樂甚至在奶奶的腳步放緩時誤以為已經到了她要去的店,直接停下了腳步,忙於低頭苦苦思索。

回程再走那條路的話就有點繞了吧,他要怎麽跟奶奶說……

句敏走著走著感覺不對,回頭一望,發現孫子不知道為什麽站在原地不走了。

她個子有些高,牽著小孩兒影響重心,病灶容易更疼,便不怎麽牽著屈樂走路。

平時都跟得好好的,今天是怎麽了?

句敏順著小孩兒的視線一看,是個賣油炸串串的攤位——難道他想吃這個?

句敏自己也想吃。

誰說年紀大了就不能愛口味重的東西,她吃不了一斤,還吃不了一口?

她都多少年連一口也沒吃過了——倒不是自己吃不了就不讓孫子吃,這孩子和他爸一樣,脾胃天生有些弱,吃這些再吃壞肚子就麻煩了。

平時小孩兒也沒有要過,今天看來是饞得都走不動路了。

句敏決定等一下再看看,等買完東西從這邊路過,如果孫子還是這副表現,就給他買一份。

這樣想著,她過去牽起了小孩兒的手:“走吧。”

屈樂這才明白奶奶剛才隻是腳步慢了許多。

他自然而然又想起了她的身體狀況。

等到明天,他這一場似乎又將無功而返的穿越就要結束了。

屈樂不知道自己沒有勸說奶奶究竟是對是錯。

二十來歲的時候,在周圍的人看來,他和親生父母保持著禮貌卻不算親近的關係,是不對的。

在親戚朋友們的議論裏,奶奶決定不按照常規方式治療,也是不對的。

他和奶奶確實有地方相像,都做了一些向他人解釋也解釋不明白的事情。

如果他勸說奶奶改變自己的想法,奶奶教育他要和父母親密無間——這樣是不是就能夠變成普羅大眾眼中的“圓滿”了?

他們家會變成一個奶奶健康長壽、父母對孩子一視同仁、兄弟之間坦誠相待的完美家庭嗎?

他不去嚐試,怎麽知道做不到?

屈五歲再次停下了腳步。

句敏覺得手上一沉,低頭看去,就見孫子淚眼汪汪地望著自己……算了,小孩兒而已。

屈樂正想開口說話,忽然被奶奶領著換了個前進方向。

屈五歲人小力微,幾乎是被拎到了油香撲鼻的炸串串攤位前。

嗯?還有這出,他怎麽沒有印象?奶奶不是一直以堅強的意誌維持清淡飲食嗎?

句敏看了幾眼攤位,選了兩樣炸出來內裏軟和不硬的。

本地人家過年時都要炸年菜,她的母親曾是一把好手,她青出於藍,對這些再了解不過。

看出攤位老板的食材和手藝都很紮實,她也就不再看了,隻把矮不隆冬的小孩兒往身後拽了拽,免得被油星兒濺到。

屈樂記不清自己小時候有沒有陪奶奶來過這邊的市場了。

本市的大部分地區他都是和寄宿學校的舍友一起出門玩時了解透徹的,最新接收到的信息容易將之前的覆蓋,混淆人的記憶。

那他基本上也可以確信奶奶從來沒有這樣放縱飲食過!

這個機會倒是好像有點適合勸說一下對方?

屈樂決定等奶奶吃下第一口就說。

句敏拿到炸得噴香、剪成小塊按要求沒放辣椒裝進袋子裏的炸串串,領著孫子遠離了攤位。

近在咫尺的香味在拚命地往她鼻子裏鑽。

她原本打算著到了目的地找個安靜不礙事的地方再拿給小孩兒吃。

眼下想還是這樣想的,想著想著她就走不動了。

屈樂還在整理措辭,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紙袋子。

句敏微微抖了下手腕,示意孫子接過去,剛剛出鍋的炸食在袋子裏跟著抖動,摩擦出來的“唰啦唰啦”聲仿佛就在耳邊。

和方才攤位老板搖勻粉料的時候發出的聲音一模一樣。

屈樂震驚地領會到了奶奶的意思,自己究竟是擺出了多麽心事重重的表情啊,她這是在……買好吃的哄孩子?

受寵若驚的心情完全體現在了屈五歲的行動上——他迫不及待地一把接過了紙袋。

“慢點吃。”句敏一看自己果然猜對了小孩兒的心事,很滿意,嚴肅地告訴他,“不好消化,好好地嚼碎了再咽進去。”

屈樂條件反射地回答:“知道了。”

他把這句囑咐執行得很好,站在門口邊吃邊等待奶奶選購結束,等到她提著東西出來了,他也沒吃幾塊。

屈樂仰頭看著奶奶,發覺她的視線落在了自己手裏的袋子上。

她也想吃嗎?

因為看到奶奶一如既往板著臉而莫名緊張起來的屈五歲接收到這一猜想,小胖手捏著竹簽,叉起一塊,勇敢積極地舉高了手。

屈樂:??……這不是我幹的!

句敏是這家店的常客,店老板響亮地在她身後誇獎了起來:“喲,小孩兒真懂事,是您家的?”

“是我孫子。”句敏沒有多說別的,想喊上屈樂離開,瞧著他執著舉起的小手,怎麽看怎麽心裏不是滋味兒。

她總覺得自己不適合養小孩兒。

屈樂被她養的,完全沒有別人家的能鬧騰。

句敏回過身,把東西放在不耽誤別人的地方,借店裏的水龍頭洗了個手,接受了小孩兒難得的任性。

在這期間屈樂一直在命令屈五歲把手放下、趕快放下,甚至希望平地起旋風把那塊炸串兒刮走。

無事發生。

奶奶最終還是走過來捏起它放進了口中。

屈樂想起她說著“人呢,就應該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幾點鍾睡覺就幾點鍾睡覺”的模樣,淚珠兒又“嗖嗖”地從屈五歲臉上滑落了下去。

屈樂當年是真的恨自己沒能連夜出去給奶奶買些吃的。

他不敢從她身邊離開。

句敏看著主動要跟自己分享卻又在自己“勉強”接受後掉起了眼淚的孫子,實在想不明白。

難不成這小孩兒伸手舉著吃的是在招鳥?傻小子也不是沒在自家院子裏幹過這種事。

算了,別跟小孩兒較真。

句敏領著孫子走到車邊,見他還在抽抽噎噎,著實頭疼:“哭什麽呢?”

屈五歲,說不出話。

根本原因在於屈樂的心情真的很複雜。

薄暮一直在提醒他不能改變世界進程,他也在竭力說服自己,可是,再怎麽講道理,留有遺憾的人,總會有那麽一瞬間想要強求。

屈五歲哭腔濃厚地開口:“奶奶……”

“行了行了。”句敏被他喊得頭皮發麻,“上車了,回家了。”

“奶奶身上,疼,去醫院。”屈五歲抽泣著,“不回家。”

句敏的第一反應是不靠譜的兒子教了孫子什麽話——兒子最近忙工作,沒來過。

住在他們那邊幫著帶屈銘的親家母倒是說過帶小的過來看看,讓兄弟倆在一處玩一玩,又說小的容易過敏這啊那的,要不就讓大的過去住兩天。

屈樂跟小朋友玩得好好的,用不著舍近求遠遷就誰。

“不去醫院,咱們回家。”句敏把他往後座裏側送了送,“關門了,手腳別動。”

關好後座的門,她上了車,聽見身後傳來的動靜,到底還是沒忍心,扭頭解釋了一句:“奶奶自己不想去醫院,別鬧了啊。”

屈樂沒有鬧,他感覺屈五歲也沒有,甚至奶奶都沒有真的覺得他是在鬧。

他看著她臉上難得出現的柔軟神色,強令屈五歲含淚點了點頭。

哪怕她沒有說服誰的意思,他也覺得自己應該學會接受。

句敏久違地在心裏歎了口氣,決定回家的路上繞道去那家最大的美術用品店,再給孫子多買點做手工用的東西。

小孩兒嗎,分散分散注意力,估計就把心事忘了。

屈五歲有些絕望地靠在後座上,忽然發現回去的路有些出乎意料,忙直起身子往窗外望,邊望邊喊:“奶奶,那裏有個花園,花園!”

句敏其實注意到那座披著如錦繁花的宅子了,每次打這邊經過都很難不去留意。

聽說是那家老大的女兒女婿在住著,比過去有生氣多了。

人已非,物不是了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