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您這個說法可真的是……】

屈樂沒有理會薄暮,繼續對程沛說:“我猜測,你是以前在曆練中遇到過什麽用神力也解決不了的事情。”

【是這樣的。】

“解決了很多次也解決不了,是這樣嗎?”屈樂繼續猜測,“明明你的力量很強,什麽都可以毀滅,約等於什麽都可以做到,卻還是沒能夠幫助對方。”

“可能對方說了什麽‘啊,沒有意義’之類的話,或者每一次都說。”屈樂繼續說,“你去幫助他了,覺得有希望,覺得問題能夠得到解決,不斷地提供各種辦法,每一次對方都認為沒有用甚至讓情況變得更糟了——我也遇到過這樣的人。”

【大體上是這樣的。】

“對方有可能真的是虛無之神安插在咱們的世界裏的、帶有虛無之力的什麽東西,實現對方的陰謀,去影響你……這件事給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就真的是被虛無之力侵蝕了嗎?未必吧。”屈樂也不知道自己在問誰,“你難道不能是因為沒有幫助到別人而心情不好?”

“不能是把遺憾深深地藏在了心底難以忘懷?”屈樂拍了拍錚錚作響的程沛,“虛無之神用什麽來證明你是被虛無之力影響的,根本沒有辦法證明吧?如果虛無之力的傳染性那麽強的話,所有的小世界早就被他攻陷了!”

“最起碼,咱們的世界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一個點化為虛無。”屈樂問薄暮,“是吧世界意誌?”

【是的。】

“虛無之神就是在搶別人的業績,說不定有什麽憂鬱之神,負能量之神,遺憾之神的,隨便誰吧,業績都被他搶走了。”屈樂覺得可以去挑事,“我不是想要嘴炮退敵讓你可以放心地醒來,我隻是想說……”

“你好好地檢查一下自己,仔細考慮一下,究竟是不是被虛無之神影響了,是的話,下次再告訴我。”屈樂鄭重地對程沛說,“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毀滅了外力對我起作用的可能性之類的原因,程恰冒出來甩虛無之力的時候,我覺得還沒有我業務被搶、借酒消愁第二天醒過來的後勁兒大。”

“我真的經常,可能比別人還要經常覺得自己是個廢物,覺得很多堅持都沒有意義,在要不要向你坦誠想和你過一輩子這件事上進退兩難,而且,居然沒有發現你有那麽多獨自承擔著的壞情緒,這樣一想,更廢物了……”

“想要和你溝通的時候,也隻一直在說自己的情況……”

“事業啊家庭啊愛情啊,好像都不怎麽成功,一多半是自己作的。人生目標是開間網咖當小老板,開起來之後又覺得太忙了不是很開心。”

“我每天都有幾分鍾覺得什麽都沒有意義,經常冒出那樣的念頭,說出來的話指不定會有多少人評價‘我不理解’。我也沒有想要別人理解——這樣反駁的話,別人肯定會說‘那你讓我看到啦’,大家抬起杠來,所以我就隻是在心裏想想,沒有說出來過。”

“我一直覺得,那些不好的情緒,不需要告訴任何人。”

“隻有現在,才告訴了你。”屈樂放緩了語氣,“因為我不知道該和你說些什麽,我之前和你溝通得太少了,很多真實想法都沒來得及告訴你——程沛,哪怕沒有希望了,沒有機會了,沒有意義了,我也不想讓你就這樣沉睡四萬萬年……”

【程先生沉睡是因為違反了源世界法則。】

“是啊,違反一次加多少多少年,他現在仍然可以違反法則醒過來吧?違反了加,違反了加,法則一氣之下把他毀滅,他又從毀滅中誕生。”屈樂開始陰陽怪氣,“結果隻有我被他忘記了,啊,好一場虐心的淒美愛情。”

專注地輕撫著他後背的程沛整個僵了一下,手上加快了動作,就像在讓他不要生氣似的。

“不會真的是這樣吧?”屈樂忽然覺得自己的吐槽不幸言中了。

【即便您被神遺忘了,也始終是毀滅之神的守護者。】

“那可真是謝謝了啊。”屈樂翻了個白眼,“萬一程沛從毀滅當中重生成別的神了呢,我依然是毀滅之神的守護者,那不就和他沒關係……別抱這麽緊!啊不是嫌棄,是太冰了。”

他也沒穿件禦寒的衣服,是真的很冰。

頃刻間,冰冰涼涼的軀體消失了,軟綿綿暖洋洋的毛茸茸投懷送抱,暖透了他的心。

這下換成屈樂去擁抱對方了,歎著氣說:“都不知道應不應該誇你體貼。”

“沛沛?”屈樂喚了他一聲,得到了沛沛羊的蹭蹭回應後有些安心了起來,“我其實不知道你聽不聽得到這一大堆話,說不定是你的信念在配合我,假裝可以溝通呢。”

“沒有關係,我會一直等著你的。”屈樂揉了揉懷裏的小卷毛,“下次再見麵吧。”

沛沛羊回去的時候好像心情還不錯,毛光水滑,程沛本人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早上醒來臉色就很陰沉。

屈樂把程沛放倒磋磨了一番,成功讓他露出了笑容。

“開心了嗎?”屈樂摟著程沛的肩膀,笑問,“現在開心了啊,可是我身體不舒服了,怎麽辦,你是不是又要不開心了?”

“沒有。”程沛緊緊地從正麵抱住他,把燒紅的臉頰貼在他頸側,“對不起,但是我……還是覺得很高興。”

“你看看你。”屈樂吻了吻對方的額頭,“這不是挺會的嗎。”

其實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說什麽,想表達什麽,甚至連昨晚說了些什麽的印象都已經模糊了。

不重要,無論他說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話,當中蘊含的意思能夠傳達給程沛就好。

他認為沒有誰能夠永遠溫柔寬容豁達開朗,沒有誰從來不會感到脆弱,能夠永遠堅強地去支撐別人,給予別人力量——他自己平時的表現和這些都不搭邊,程沛能夠做到,可是程沛也會因為他受傷而氣憤,會因為工作中的分歧和同事辯論,會反感一直暗中搞鬼的所謂家人。

程沛做人的時候反倒更輕鬆。

當神的時候一心隻想要完美解決問題,甚至連拋下他的痛苦都獨自承受了,找了很多方法想要兩全,不得不說有的很多餘,多餘到讓人心疼,心疼也不妨礙他發現不對立刻揭穿對方。

他的程沛有點笨拙——這話隻有他能說。

屈樂可不是白白向程沛承認自己最廢物的一麵的。

他想要借此告訴對方,被搶了業務、宿醉、情緒低落到不行的時候,失去階段性目標的時候,恐懼人生是不是就這樣了、簡直無法擺脫負麵情緒的時候,所有的事情終究隻和自己有關。

對於程沛來說,這個小世界這樣了,其他的小世界都在各發展各的,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對於屈樂來說,他自己爬不起來了,其他人仍然在力爭上遊,隻不過少了個競爭對手。

那麽便自己慢慢爬起來吧。

屈樂記得自己狀態最差的時候還沒有和程沛在一起,偶爾會見麵吃個飯,聽溫柔可愛的年輕人說說話,心情會好一點。

程沛曾經在等待著他,現在輪到他等待程沛了。

他們也可以時不時見麵說說話,讓程沛心情好一點。

正因為他們相愛著,他才想要用程沛過去支持自己方式支持回去,就像最初一樣。

屈樂覺得……隻是個人覺得,一生當中,有很多事情是過不去的,比如追回不了的失去,比如彌補不了的遺憾,比如差強人意的成就。

總有很多事,差那麽一口氣,差一些“如果”,不夠完滿,也不夠燦爛。

像程沛那樣緊急想出辦法對抗虛無縹緲的邪惡力量,同時讓整個世界浮現出了很多“更好的可能”,即便不算是最佳解決辦法,也已經很不錯了。

他不是為此感到滿意甚至自豪的意思,是在說,所有的這些“已發生”,說不定已經對許多人有各種不同的意義了呢?

那些強烈的信念,沒有絲毫被虛無之神趁虛而入的餘地。

程沛一定可以感受到的,世界上的每個生靈都在與虛無進行抗爭。

“我依然堅持虛無之神是在搶業務的說法。”屈樂偶爾會和薄暮吐槽,“是對抗虛無還是普通的心情不好本身就很難區分,要是都算他的,那他也太強了吧?我個人一點都不讚成動不動就真的上升到生命意義的層麵。”

薄暮並不對此發表什麽意見。

應該說,這位世界意誌已經不對任何事情發表意見了。

一如沉默流淌的時光。

屈樂選擇了和上一次差不多的職業規劃,畢竟那段忙碌充實的工作經曆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他確實曾經和同事們針鋒相對,但也曾一起笑著幹杯。

對於現在的他來講,工作其實沒有增加收入的意義了不是嗎?他想要去創造一些競爭,精神百倍地加入到小世界給程沛傳達的信念當中去。

他是說過會耐心地等待對方醒來,也不妨礙悄悄做卷王刺激對方啊。

程沛是融合了兩次生活經曆的狀態,獎得過不少,生意也還不錯,取得了一個平衡,他抽時間慢慢把那些在奶奶家畫的小畫重新畫了出來,掛在了他們的家裏。

因為要打理外公留下的產業,程沛自然不可能再去遊戲公司工作了,也不知道是怎麽操作的,他又參與了一下屈樂的童年回憶。

屈樂:居然從第四代就開始參與了,厲害,點讚,好棒棒。

龐玎玎順利地和鬱詢戀愛結婚了。

這當然不是說他的人生意義就在於戀愛結婚,也無需總結什麽有人偏重於事業有人偏重於感情……在屈樂的認知裏他和竹馬戀愛結婚很幸福,現在自然而然地發生了,就覺得很安心。

任誰心裏都一清二楚,生活不會像大多數童話那樣以幸福美滿作為結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以後發生什麽事情以後再解決。

在龐玎玎的結婚典禮上,屈樂使用了一下神力——毀滅了氣球的錯誤排列,讓不知道怎麽歪掉的氣球悄悄落了回去,變得整整齊齊。

不然真是太別扭了!

原諒他隻會用神力做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吧。

順便說,原本在龐玎玎婚後就要離開的表哥正在猶豫要不要離開,不知道他這一次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顧星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有堅定的人生理想,總在以獲得更好的生活環境為目標而努力著,時光不會停下腳步,他也不會。

某次他們四人在一起聚餐時,剛剛成為程沛作品的經紀人的莫琳可學姐也參加了。

屈樂暗中觀察良久,在腦海中問:“莫學姐是不是把和顧星的青春萌動忘記了啊,這對於她來說是更好的可能?”

沒有誰來回答,那就當做他自言自語吧。

顧星在那天的聚餐上難得地喝醉了。

從那之後,莫琳可即便趕個正著,也不會再接受聚餐的邀請。

呃,好像也說不好是不是真的忘記了,看緣分吧。

屈樂又不能出手去消除顧星過分嚴厲的自知之明。

能夠使用神力在現實生活中會獲得很多便利,相應的,會有更多煩惱,到底應不應該、可不可以之類的。

在賀平宇的事情上就是如此。

屈樂想著一定要注意,要阻止悲劇的發生,免得屈銘和對方的家人再次傷心,在幫忙的方式上卻實在難以抉擇。

運用毀滅之力的時候可以將操作精細化到毀滅指定目標的犯罪意識,然而產生犯罪意識的根源並不會消失。

繼續深入思考說不定會鑽進牛角尖,將普世生靈都變得勤勞善良一模一樣。

對於毀滅之力來說,毀滅所有差異也並非難事。

那樣做的話,等同於將這個多姿多彩的世界徹底毀滅了——他在做每一個決定的時候,都要想想這個可能性,引以為戒。

薄暮拉普通人做守護者的舉動真的是亂來……或許這就是世界意誌的自信吧,誰知道呢。

屈樂決定將影響控製在最小範圍內,讓罪有應得者提前被繩之以法,結果還算成功,賀平宇活蹦亂跳地上門到屈家拜訪了。

擁有神力確實方便,倒也依舊平淡。

每隔一段時間程沛靈魂出竅與他見麵的時候也是如此,平淡且令人心安。

“有點太冰了沛沛。”屈樂觸診著對方背脊上逐漸收口的裂痕,建議他,“入冬以後還是用羊形態和我見麵吧。”

對不起,沛沛羊終究是強勢上位了。

日子照常地過著。

屈樂每天努力工作,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告誡自己,不要依賴神力獲取生活便利。

因此,在去見客戶的路上,該堵車的地段還是在堵,天氣預報的雨夾雪如期而至,陳就已然搶先到了客戶的公司——嗬,這次屈樂提前做過充分準備,有九成的把握不會被他搶走業務!

結果不出所料,陳就白跑一趟。

陸方聞鼓勵地拍拍他們的肩膀,有些感慨他們二人這麽快就成長到了能夠獨當一麵的程度。

“以後我們就是經理的左膀右臂,我左膀。”屈樂意味深長地看著陳就,“你比較重要。”

畢竟陸方聞是右利手人群。

陳就:“?”

不管了,他們之間的男男關係就讓他們自行去發展吧。

他要換掉工作用的西裝陪男朋友去參加拍賣會了。

過程並無太多曲折離奇,甚至那些暗中較勁的過程在他看來都有些雞毛蒜皮。

今天是個霸總的程沛強勢拍下了他母親過去的一件作品:那枚寶石天然呈現出心髒形狀、非常精美耀目卻又讓屈樂無處安放的戒指。

他過去果然太不重視程沛的禮物了,別看今天拍得輕輕鬆鬆,在原時間線上恐怕沒有這麽容易。

不要想那麽多了,任何時候都應該珍惜眼前。

一錘定音隻代表了短暫的塵埃落定,月亮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按照原定軌跡緩緩升上天空,世界上照舊有形形色色的大事小情在不知名處發生。

或許之後他會忍不住動動手指,毀滅某樁突發公共事件當中最壞的那個可能,或許什麽都不必去做。

現在他隻需要閉上眼睛,用溫柔的親吻回應愛人。

“這個平時沒有辦法戴。”屈樂第一時間向程沛訴說了曾經未能說出口的煩惱,“不過我肯定會好好保管的,放心。”

“好。”程沛笑著回答,“我相信你一定會的。”

屈樂低頭看了看那顆流光幻彩的小小心髒,仰頭吻上程沛笑彎了眼睛時如鴉羽收攏般的睫毛。

此時最適合套路地來一句:寶石很美,但不及他半分。

網咖還是要開的,區別隻在於這次無需孤注一擲了。

屈樂用剩下的存款付掉首付,買下了他們在原時間線上租住的那個躍層。

樓下租客維持了原裝的——等到小龐離開後,不會再有其他人搬進來。

他想要擁有這個房子。

在他達成辦公室裏擺搖椅的終極目標之前,在他假裝自己是個淡定調解衝突的無所謂中年的時候,不管快樂或是沮喪,隻要他回到這個地方,程沛永遠會迎上來給他一個暖暖的擁抱。

這裏是他人生幸福的起點。

呃,早早退休之後他可以到程沛那邊去住,尋找一個新起點,畢竟現在管家、阿姨等等住在對麵經常會被問“開社區食堂嗎”,有點引人注意了。

這天,一如往常,網咖老板屈樂按時下班啦!

天氣不好不壞,心情有些雀躍,整個白天他都隻能在手機上見到程沛,想分享在商場新開的店裏買的下午茶的滋味都隻能靠描述,有點小小的想念。

屈樂走進家門,和正在公共區域打掃的租客打了個招呼,邁著輕快的步伐上了樓梯。

他不是沒有擔心過現在的生活是否真實。

隻要抬頭看到那盞等待他的燈光,看到等待他的程沛……看到真真正正在等待著他的程沛,他就可以完完全全地放下心來了。

屈樂沒有去管眼前所見是否變得模糊,緊緊地抱住了身材處於清瘦和壯實之間、莫名千變萬化又絲毫沒有改變的愛人,笑問:“在等我回來啊?”

“是啊,今天等你好久了。”程沛也笑著,在他耳邊印下了力道輕緩而堅定的吻。

“這麽好,愛你哦。”屈樂刻意以輕鬆的語調說著,“讓你……久等了。”

“你也是。”

他們都一樣。

.

(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感言:

首先感謝所有收藏評論灌溉以及讀到這裏的小天使們,希望讀得開心。

又完結一本了嗯……默默為這個笨拙又執拗的小世界關上燈,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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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會打個一鍵切換的ABO背景副本,沒有什麽重要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