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嶼站在酒店房間的窗邊往外看。
他住在六樓,從這個高度看下去,入目的是一望無際的花田。酒店前的開闊農田被劃分成七塊半圓形的弧形區塊。從外到內依次縮減,每個區塊裏都種植著不同顏色的花卉——紅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依次展開,組成了一道壯觀而別致的彩虹花田。
這也是這個度假區最有名的觀光點。
度假區的酒店就建在彩虹花田的前麵,確保遊客們無論是住在哪一樓層,隻要推開窗戶就能看到這美輪美奐的一幕。
清早起床看到此景,心情都能治愈一整天。
不過被治愈的人裏肯定不包括顧嶼。
陶典推開房間門就看到窗邊顧嶼略顯落寞的背影,站在門口猶豫了半天才輕手輕腳走了過去。
“還生氣呢?”陶典訕笑,聲音裏滿是討好的意味。
顧嶼沒有回應。
“別生氣了,事到如今你就接受吧。”陶典勸他,“公司給你報名也是為你好嘛。你也知道For the Dream這個IP多火了,一季100位選手,多少人擠破頭都搶不到名額。公司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你送進來的。我們也不是要求你必須出道,隻是想讓你有一個展示的平台,能讓更多人認識你。參加這個節目對你的演藝事業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你就安心待上三個月吧。行不?”
顧嶼依然沒有反應。
陶典撓了撓頭,繼續苦口婆心地勸:“我們瞞著你確實是我們不對,可是如果我們提前跟你說了,你肯定不會同意的,我們出此下策也是實屬無奈啊,你就原諒我們吧。還是那句話,我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啊,我們難不成還會害你嗎?”
這一回,顧嶼終於沒有繼續裝聾作啞。
他轉過身來,臉上表情不是很好看,卻也沒有特別憤怒。他淡淡瞥了眼經紀人,問:“現在還能退出嗎?”
陶典猛烈搖頭:“還有一周就要開始錄製了,合同也已經簽好了,這時候退出的話要付違約金……”
陶典覷著顧嶼的臉色,小聲道:“一百萬。”
顧嶼表情一僵,一口氣頓時梗在了喉嚨,上不來也下不去。
陶典連忙給他撫背,邊語重心長地勸誡:“跟什麽過不去也別跟錢過不去啊。你賺錢也不容易,更不可能一口氣拿出一百萬不是?”
“既來之,則安之——”
顧嶼臉色一沉,終於爆發了:“那你們也不能不跟我商量擅自為我報名吧。這不是普普通通的綜藝節目,而是嚴肅的比賽。”
陶典自知理虧,不敢反駁。
顧嶼沉著臉坐到沙發上,抱著手生悶氣。
陶典湊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問:“你真的這麽不喜歡選秀啊?”
顧嶼表情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如常,隻是語氣有些冷淡:“不是不喜歡,隻是沒這方麵的基礎,不願意嚐試自己不擅長的。”
陶典見顧嶼態度鬆了一些,急忙勸說:“你就試試唄,人就得走出舒適區才能突破的。沒有基礎可以練的嘛,來參加選秀的也不全是專業人士,還有好多和你一樣的零基礎的學員呢。你就當成是用三個月的時間培養幾項才藝唄,對你以後演戲也有幫助。”
顧嶼又不說話了,心裏其實不是很認同經紀人的話。可是他也知道,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退路可言了。退出就要付一百萬違約金。先不論他能不能拿出一百萬,就像陶典說的,跟什麽過不去也別跟錢過不去。
如果他需要用一百萬來換自由,那麽他寧願犧牲短暫的自由,咬咬牙熬過這三個月。
三個月,92天而已,很快就過去了。
陶典一直在觀察他的麵部表情,就瞧見他麵上的抗拒之色正在一點一點瓦解,心下一喜,趁機道:“對了,你的大學室友程煜也參加了這季的比賽,你們在裏麵還能搭個伴,互相照顧,不至於孤單。”
顧嶼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大概是兩個月前吧,程煜確實是告訴過他自己要參加這一季For the Dream。他記得自己當時還讓他好好努力來著,不過後來程煜忙著訓練,而他剛好在劇組,就沒了聯係。
想到這裏他問陶典:“程煜現在也在這裏嗎?”
“還沒到呢。 ”陶典告訴他,“節目組通知的報道時間是16號,大部分選手應該會在15、16號過來,咱們是第一個。”
顧嶼抱著手臂斜眼瞧他:“16號報道,我們12號過來,看來你很迫不及待。”
“嗬嗬。”陶典幹笑,“這不是要留出三天坦白加勸說的時間嘛。”
後來顧嶼才知道,陶典提早帶他過來的原因是度假村是隻準進不準出的,當然這一條是針對選手的。官方的解釋是,錄製在即以防選手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意外。
顧嶼知道真相後就徹底歇了逃離度假村的心思,認命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因為他們是最先到的,其他學員都還沒有來,陶典怕他孤單就在度假村陪著他,每天拉著他去花田散心,順便日行一勸。
翻來覆去就一個意思。
來都來了。
他們來得早,節目組還在做各種錄製前的準備,甚至連演播廳都還在搭建中,所有工作人員都很忙,幾乎沒人管顧嶼。
顧嶼就待在酒店裏種蘑菇。陶典陪著他一起種蘑菇。
15號的時候,度假村裏陸陸續續開始進來年輕的帥小夥兒。而顧嶼此時正被陶典拉著在度假村裏晃悠。
主要是顧嶼這幾天情緒一直很低落,窩在酒店都不出門,陶典就想拉他出來看看花愉悅愉悅心情。
雖然時值深冬,但是H市四季如春,依然鳥語花香的。
陶典帶著顧嶼在花田裏溜達,邊走邊聊些有的沒的,溜達了半個多鍾頭。
經過一處長椅時兩人坐下來休息邊談正事。
“小嶼啊,”陶典翹著腿依靠在長椅上,語重心長地問,“你馬上就要和99名選手一起比賽了。擁有100位選手的節目意味著什麽你知道嗎?”
顧嶼糾結了幾秒才配合回答了一句:“鏡頭少?”
陶典讚賞地點點頭,告訴他:“雖然每期的總時長看起來很長,但是把時間平均分給100位選手的話,其實每個人能分到的根本沒多少,更何況每位選手的時長也不是平均分配的。如果你是個很無聊的人,身上沒有任何能發掘的看點,那麽可能一期節目下來都分不到一個正麵鏡頭。你連鏡頭都沒有觀眾怎麽能看到你,觀眾看不到你又談何給你投票呢?所以在這種節目裏,學會搶鏡頭至關重要!”
顧嶼安靜聽他說。
陶典清了清嗓子,往下說:“你之前沒接觸過這類節目,估計也沒經驗,我就先教你一些節目生存的訣竅,其實總結起來就三個字,”說完伸出三根手指,擲地有聲道,“苟!蹭!抱!”
顧嶼挑眉,洗耳恭聽狀。
陶典開始詳細講解:“苟!就是堅持苟時長!你隻有留在節目的時間越長看到你的人才會越多,盡量不要第一輪就淘汰;蹭!不要臉蹭鏡頭!時刻注意攝像頭,爭取在後期剪輯時能在每個鏡頭裏都看到你;抱!厚臉皮抱大腿!每個節目都會有高人氣選手,高人氣選手意味著鏡頭多,粉絲也多,你盡量和那些熱門選手打好關係,一有機會就往他們身邊擠,一來鏡頭有了,二來那些選手的粉絲在給他們投票時看到你可愛順手就給你投票了。”
顧嶼歎為觀止。
陶典揚起下巴,笑得一臉得意:“當然初舞台也是至關重要的,直接決定觀眾們你對你的初印象。所以每位選手為了能讓觀眾記住自己都會卯足勁,發揮優勢挑最擅長的表現。”
顧嶼困惑道:“可我唱歌跳舞都不行。”
陶典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笑得十分深意:“特長不夠臉來湊嘛!你最大的優勢不就是這張臉嘛!”
“……”
陶典顯然早有準備,神采熠熠地問他:“知不知道上一季卡位出道的陳繼凡?他唱歌跑調跳舞拉垮最後卻能順利出道靠的是啥?不就是那張臉嘛!咱們完全可能copy他的逆襲之路啊!論美貌你比他還要好看一些呢!”
“……”顧嶼隻覺得頭疼欲裂。
他雖然沒有看過上一季比賽,但是陳繼凡這麽名字他還是知道的。因為這個人極具爭議性,外形出色但是作為唱跳愛豆,他的業務水平無限接近於零,加上為人也不怎麽樣,一邊瘋狂營銷自己一邊又不思進取,所以出道之後就飽受爭議。
陳繼凡雖然人氣高粉絲多,但是黑粉同樣不少,但凡他出現的場合永遠是吹捧和詆毀對半開,路人緣是娛樂圈數一數二的差。
顧嶼有幸目睹過黑子們群嘲陳繼凡的盛景,想起那些惡毒的詛咒和無下限的謾罵至今還會後脊骨一涼。
如果這是成名的代價的話,他寧願一輩子撲街。
顧嶼心情很是沉重,深思熟慮半晌,認真道:“要不我付違約金吧。”
“你說什麽?”陶典一驚,要去捂他的嘴,“你別胡說,都這關頭了還想退出啊!好啦好啦,你要是不喜歡咱們換種方式,不過你可不能再說這種話了。”
顧嶼不信任地瞥了他一眼。
陶典妥協:“好好好,咱們認真唱歌不搞事。”
顧嶼這才臉色好看了一些。
然而陶典很快又不死心地說:“其實你的優勢不僅僅是外貌。”
顧嶼不解:“還有什麽?”
“演技啊。”陶典淡定道。
顧嶼欲言又止,提醒他:“我們要參加的是選秀,不是演員請就位。”
“哎,誰說隻有演員請就位才能拚演技了?”陶典不讚同道,“你初舞台表演曲目不是一首情歌嘛。唱歌除了技巧也需要感情啊。演感情戲不就是你的長項嘛。”
顧嶼默然。
由於他是被陶典誆來的,根本沒有接受過訓練,就連初舞台的表演曲目都是昨天剛剛確定下來的。陶典考慮到他沒有唱跳基礎,也不敢幫他準備太難的歌曲,就選了一首耳熟能詳的情歌,旋律很簡單,也不需要炫技巧。
不過越是簡單的歌曲想要表演好其實越有困難。因為不需要技巧,所以隻能在感情上讓觀眾引起共鳴。可是唱歌和演戲根本不是一回事,如果是拍戲,那感情戲顧嶼確實是信手捏來的,可如果是唱歌的話,他就沒信心了。
陶典對他卻是盲目自信:“咱們這不是一首失戀情歌嘛,那你就往痛徹心扉表演!最好用你精湛的演技唱哭所有人!觀眾這不就深深記住你了嘛!”
顧嶼無語扶額:“要想唱哭觀眾很多專業人士都做不到,我憑什麽?”
“這也不行啊……”陶典搔了搔頭,有些氣餒,破罐破摔地隨口一扯,“那你就唱哭自己好了,說不定還能蹭個話題呢,第一個在選修舞台上唱哭自己的選手啥的哈哈哈……”
“……”顧嶼無語望天,他家詭計多端的經紀人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陶典說著說著也覺得自己離譜,忍不住笑了起來,然而笑著笑著突然就沒了聲音,腦袋也低了下去,像是在沉思。少頃,猛然抬起頭,也不說話,隻是一臉奸笑地盯著顧嶼。
顧嶼就覺得被他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搓了搓手臂,屁股默默往邊上蹭了蹭。
沒想到陶典也跟著蹭了過來,一把抓住顧嶼的肩膀,激動地說:“小嶼!咱們不唱哭別人了!咱們唱哭自己!”
“哈?”顧嶼腦袋一陣一陣疼,“天還沒黑就開始說夢話了嗎?\"“不是夢話!”陶典激動否認,“我很認真的!唱哭別人有難度,唱哭自己肯定難不倒你!畢竟裝哭你一向可以的!”
顧嶼捏了捏鼻梁:“你還嫌我不夠丟人嗎?”
“怎麽會是丟人呢?”陶典正色道,“哭戲不是你的拿手鐧嘛!還記不記得前年合作的葛導是怎麽評價你的哭戲的?”
“……”顧嶼的表情頓時變得一言難盡。
陶典眯起眼睛模仿導演當時的語氣慢吞吞道:“顧嶼,你的那雙眼睛啊,會說話。眼眶盛了水,嘖,破碎感就來了。再掉幾顆珠子,哎喲,那不得了,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喲。”
“……”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但再次聽到這番話顧嶼還是覺得頭皮發麻,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
自己一個大男人居然被另一個男人說哭戲我見猶憐…好像也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
不過陶典顯然不這麽認為:“小嶼,葛導說得不錯,哭起來比你美的演員有不少,但是自帶破碎感的那就沒幾個了!別說男演員裏頭了,就是女演員哭起來比你讓人心疼的也沒幾個啊!到時候你就隻管唱歌,情到深處再適時掉幾顆淚。唱得好不好都沒關係!隻要感情到位!我保證觀眾都得為你瘋!”
“這樣是不是本末倒置了?”顧嶼不得不提醒他,“選秀舞台看重的是唱跳水平,不是演技好壞。這樣會給選手和導師留下壞印象。”
“管他呢!隻要能引起觀眾注意,這些都不是事!”陶典壓低了聲音,“最後決定你能不能出道的是廣大網友!我們需要的是讓網友喜歡,導師和選手都是其次!知不知道?”
“那你就能確定網友會喜歡?”
“必須的!”陶典說,“你以為看選秀的都是什麽人群啊,基本都是年輕的小女生!這些女孩子裏麵還有一大半是看臉的,隻要臉足夠好看,她們可以包容你所有的缺點,即便你唱跳雙廢!”
“我……”
顧嶼還想再說什麽,卻已經被陶典拽了起來,二話不說往酒店方向走去。
“走走走,這種事不適合在外麵說,咱們回房間詳談!”
淩亂的腳步聲越走越遠,很快就消失了。
而在他們離開後不久,從長椅後麵的薔薇花牆背麵緩緩探出來一顆圓滾滾的腦袋。
圓腦袋轉了一圈又縮了回去,對坐在白色長椅上休息的男人說:“看來是參加比賽的選手,聽起來像是水平不行,準備投機取巧博熱度。”
長椅上的男人背靠著椅背,一雙筆直長腿隨意交疊在身前,頭顱微微仰起,雙目微闔,似在假寐,並未做聲。
圓腦袋在他身邊蹲下來,輕輕叫了一聲:“哥?”
男人睜開了眼。夕陽下,黑色的短發蒙上了薄薄一層細碎的金色光暈。短發之下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眉眼深邃,薄唇弓鼻,骨相絕佳。
男人略顯單薄的雙唇平直拉成了一條線,淡漠的神色被棱角分明的麵部線條襯托得越發冷漠,帶著拒人之外的距離感。
“走吧,回去了。”男人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擺,抬腿往外走。
他步履不快,但是因為腿長步子就邁大了,身材矮胖的圓腦袋助理需要小跑才能跟上,邊小心翼翼問:“哥,剛剛那兩個人的話你也聽到了吧,怎麽還這麽平靜啊?你不是最不喜歡心術不正的選手嗎?”
男人頓足,偏過頭垂眸看了身旁的胖助理一眼,目光微冷,聲音也透著涼意:“心術不正嗎?\"“不是嗎?\"胖助理仰起頭,有些迷惑,“別的選手都認認真真表演,可是他們因為水平不行就想靠歪門邪道取勝,這對其他選手不公平吧。”
男人不緊不慢反問:“比賽有規定不允許選手在表演時自我感動嗎?\"“呃……”助理呆了幾秒才想到反駁的話,“可他是在裝哭啊!不是被歌曲本身感動哭的。”
男人又問:“是裝的還是真情流露,觀眾知道嗎?”
胖助理被反駁地無話可說了,仰起臉道:“哥,你好像很理解那個選手的做法誒。”
男人不答,麵無表情往前走。
胖助理趕緊跟上,走出一段距離,突然聽邊上的男人冷冰冰開口。
“能理解,但我不喜歡。”
作者有話說:
本文為娛樂圈係列文,沿用前幾本世界觀背景,獨立故事,沒看過前幾本也不影響閱讀。
人物和前幾本有串聯,重要角色會有注解,所以不想看前幾本也OK的。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