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突然出現的人是葉茵。
她已經年近七十歲了,這些年因為瘋癲找兒子的原因,身體狀況不是不好。
以至於從門口走到病床邊上的這短短幾步路,她走了許久,許久。
在她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時,錦虞內心對她,多少是有些恐懼的。
畢竟,上次在葉家發生了那樣的事,當時她對她的敵意,她不曾忘記。
眼看著她一臉驚喜地要撲到錦祁身上,錦虞先一步擋在她身前,“葉奶奶,您認錯人了,他不是你口中的什麽阿柏,他是我弟弟錦祁。”
突然被阻,葉茵一臉不悅。
但在她看清錦虞那張臉時,她臉上的不悅突然就轉成笑臉了,“畫畫,你就是畫畫吧,你終於把我家阿柏給找回來了。”
她上前牽住錦虞的手,慈眉善目道:“阿姨謝謝你,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啊,阿姨這邊也好準備準備。”
聽到這些話,錦虞整個人都是震驚的。
不過,很快,她不放過一絲線索,趕忙問:“葉奶奶,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
葉茵笑,“你叫什麽我怎麽可能不知道,你叫林畫屏,這個阿柏早就跟我說過了。”
隨著熟悉的名字入耳,錦虞那顆心髒跳動得極快,真相好像就在眼前了。
她抿了抿唇,掩掉內心的激動,隨後,她抬起發顫的手指,指著錦祁的方向,“那他呢?你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
葉茵順著她手指著的方向看去,一臉的慈愛,“阿柏是我的兒子,他的名字是我親自取的,我怎麽會不記得,他叫葉川柏。”
葉川柏。
錦虞把這個名字在心裏念了好幾遍。
她親生父親叫葉川柏嗎?
得知這個消息後,她恨不得第一時間告訴孟今硯,隻要他們順著這個名字去找,總會尋到蛛絲馬跡的吧,隻是,就在她這樣想著時,葉茵笑著笑著突然就變得很猙獰了。
她像上次在金婚宴那次一樣,突然對錦虞非常的敵對,一雙宛如枯井般的蒼老眼眸裏突然閃過一道寒光,下一秒,她一把撲上去。
“怪你!怪你!都怪你!”
“如果不是你的話,我的阿柏就不會被他搶去,你還我兒子!你這個壞女人!”
她突然變得這般的癲狂,是錦虞未曾預料到的,葉茵凶神惡煞地撲上來,錦虞第一反應除了躲便是躲,隻是,她身後是心電圖。
身體後退到那後,她逃無可逃。
躺在病**的錦祁見狀,冷聲嗬斥,“你別碰我姐,你不要動她!”
他一邊喊一邊掙紮著想從病**起來。
但他這一躺躺了六年,身子骨還沒徹底的恢複過來,所以他的掙紮隻是徒勞的。
想幫忙幫不了,錦祁隻能朝著門口大喊。
“來人啊!有沒有人啊!姐夫!哥!這裏有個老太婆要傷害我姐!”
他的聲音足夠大,很快,正在走廊和胡先生談事的孟今硯聽到,直接衝進了病房。
衝進來後,他一臉的陰冷,半句廢話都沒有,捏著葉茵的胳膊便往旁一推。
這一推,葉茵身子骨不堪重負,“哢嚓”一聲響,也不知道是老腿斷了,還是老腰閃了。
總之,人是老實了不少。
但老淚卻是橫流。
孟今硯和錦祁一心隻在乎錦虞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驚,隻有慢悠悠趕到病房的胡先生見葉茵摔倒在地,難得好心地把人扶起來。
但扶起來後,他嘴上不饒人。
“我說你這老太婆何必呢,這精神病都沒治好,你瞎跑什麽,你要小心你小命不保哦。”
葉茵是折斷了腿,這會兒哪還能站得住啊,胡先生扶著她的那一把,直接讓她順勢跌倒在他懷裏,承受住她的重量,胡先生罵罵咧咧。
“你怎麽還訛人呢?”
葉茵,“……”
另外一邊,孟今硯對錦虞各種檢查,好幾番確定她沒受傷後,這才鬆了口氣。
錦虞全程盯著葉茵,抱著孟今硯的胳膊,她一臉驚喜的說,“孟今硯,剛才她清醒了一下下,她說我叫林畫屏,說小祁叫葉川柏,你說,葉川柏是不是就是我和小祁的親生父親?”
她現在情緒很激動,吳醫生曾經交代過他的,說孕婦的情緒不能太波動,不然對孩子不好,孟今硯隨手拉開了一張椅子讓她坐下。
“你先別激動,我現在就讓小撿去查這個名字,現在有了名字線索,肯定能找到的。”
錦虞紅著眼睛點頭,“嗯。”
安撫好了她之後,孟今硯把目光放到不遠處抱在一起的兩人身上,他輕輕地“嘖”了一聲,而後,調侃道:“老頭,你還要抱多久?”
胡先生老臉通紅,“你胡說八道什麽?”
孟今硯懶散道:“不出意外的話,葉茵女士是我老婆的奶奶,那便也就是我奶奶,你這樣,成何體統啊,還不放開她。”
胡先生倒是想把葉茵一把推開啊。
但她這一把老脆骨頭,要是被他一推,待會兒指不定會閃到老腰,當即,他能忍即忍。
“我行得正坐的端!”
孟今硯,“哦~咦~”
胡先生,“……”
剛才葉茵清醒了一瞬,以他對孟今硯那個性子,知道他肯定想趁機問清楚,便也就沒帶著葉茵離開,而是勾了一張凳子,扶她坐下。
待到她坐下後,他先問:“你還記得你兒子是被誰搶走的嗎?他叫什麽名字?”
被扶著坐下後,葉茵全程低著腦袋,她一個勁地抓著自己的衣擺,碎碎叨叨的說:“不要……不要搶我兒子,阿柏就是我的命啊,我隻有阿柏啊……我隻要阿柏……”
“求你……求求你不要帶走我兒子。”
“不……我不要,你已經有妻子了,我不要做你的外室,我不要……求你放過我……”
她這些話說得斷斷續續,但錦虞他們卻聽懂了她話裏的全過程。
聽完,沒有一個人的心情是不沉重的。
當年發生了什麽,他們甚至都能從她話裏探知一些什麽。
這就是典型的去母留子。
看著葉茵一副滄桑憔悴樣,錦虞實在是不忍心,抿了抿唇後,便看向胡先生。
“您帶她去治療吧,有些事,我們等她徹底恢複了再問。”
她此番模樣,要是再追問下去,她的精神狀態估計是不堪負重。
這天下午,孟撿便開始四處去調查“葉川柏”這個名字了,皇天不負有心人,調查了半個多月,總算是有了具體的信息,就算搶走他的人權勢再大,蛛絲馬跡還是有尋到的。
如今是葉川柏,已經改名叫盛柏。
打聽到了真人後,當年的一些事情慢慢地也就開始浮出水麵了。
當年和葉茵談戀愛的那個小混混叫盛永,他是當時港島盛家當家人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但這件事,盛永本人並不知道。
因為一場意外邂逅,他和葉茵談戀愛了。
葉茵葉家大小姐的身份實在是顯赫,叫盛永恨不得趕緊拴牢她。
於是,兩人便未婚先孕了。
隻是不待葉茵把這個消息告知盛永,他就先一步被他父親給找到,被找到後,他半分猶豫都沒有,丟下葉茵之後,便隨父親回了港島。
當時,盛家內部發生權利紛爭,盛永憑借著心狠手辣,很快便在盛家站穩了腳跟。
除此之外,他還憑借著一己之力,讓自己成為盛家唯一的繼承人。
之後,他又跟門當戶對的世家聯姻。
很快,整個盛家便被他牢牢地握在掌心裏,但他上位成功後,也迎來了自己的報應。
身為一個男人,他卻失去了性功能。
雖然,他從孤兒院領養了不少的年幼孩子,想培養他們成自己的繼承人,但畢竟不是自己的親骨血,後麵,一次偶然的抽血,叫他知道了葉川柏的存在,得知他的存在後,他便費盡心思來到大陸,把大四剛畢業的他擄走了。
雖然,最初他有和葉茵商量把母子兩人都接回港島生活,但葉茵得知他已經結婚,她過去隻是做二房,這種事,她怎麽可能會從,當即,便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葉川柏本人自然也是十分抗拒盛永這個從未露過麵的父親,兩人皆是不願。
於是,孟永便下了狠手段。
在葉川柏三番四次的想逃跑後,他消除了葉川柏在京市的所有記憶,給他改名為盛柏,還放出消息,他在逃跑回京市的途中溺水而亡,並且,還給葉茵注射了瘋癲的藥物,讓她整天活的渾渾噩噩,尋找兒子尋找得近乎瘋魔……
至於他和林畫屏之間發生了什麽,除非盛柏恢複記憶,否則,無人知曉茶樓的含義。
聽完所有,錦虞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隻知道,如今他親生父親還活著,還有,他是未婚主義,這麽多年過去,他依舊無兒無女,從某種方麵來看,他並未辜負她母親。
隻是,他們似乎沒法相認。
因為,他已經失去了過往的記憶。
過去了二十幾年,他都未曾想起過自己在大陸還有母親和女朋友。
現今,他怕是再也想不起來了。
就算他們唐突去跟他相認,彼此相處起來,怕也隻是一個陌生狀態。
知道他現在還活著,過得也好,她便已經滿足了,他作為她和錦祁的親生父親,從未出現在他們的生活裏,這點,她並不怪他。
畢竟,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並不知情。
要怪,也就隻能怪他們那所謂的爺爺……
那天聽完孟撿調查到的這些後,錦虞回臥室睡了一個下午,等到她再次醒來時,卻被孟今硯告知了另外一事,他一臉凝重地告訴她。
“陸沉舟身後的那個人,很有可能是盛永。”
得知這事後,當時錦虞整個人都是呆愣狀,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圓圈,樁樁件件,繞來繞去,最終形成一個閉環。
她不敢置信,略有些遲疑地問:
“怎麽會這樣?”
孟今硯見她小臉蒼白,把人抱進懷裏,同她細細道:“小撿那邊調查到,從陸沉舟十八歲那年開始,他和盛永便有資金上的往來了,他看中的是陸沉舟的醫療天賦……”
“盛永這人,港島有人評價說,他為了掙錢,為了能掙更多的錢,他能不擇手段,而什麽最掙錢呢,是毒,毒能激發一個人內心的貪欲,隻有他掌握了人的貪欲,他想要的錢便會源源不斷,你知道的,學醫之人,他可以救命,同樣,他也能害命。”
“有盛永這座靠山在,這也就是為什麽陸沉舟能悄無聲息地害了你母親和養父,以及收購京古茶樓,至於保險櫃裏的項鏈被偷竊……”
孟今硯抿了抿唇,眸底閃過一絲哀痛,“那是因為,在咱們這座莊園裏,有陸沉舟的人在,而這人,還極得我們的信任。”
錦虞仰頭,迫不及待地問:“是誰?”
四目相對,孟今硯輕輕吐出一個人名。
聽完,錦虞雙眸驀地瞪大,很不敢相信,“怎麽可能會是他?他可是看著你長大的啊?”
孟今硯發出一聲輕不可微的冷笑,“看著長大又能怎樣,我去哪裏能有他兒子重要呢。”
他這話是用極其嘲諷的語氣說出口的,錦虞看得出來,他內心是傷懷的。
畢竟那人,可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
他對他事事關懷,可如今,卻幫著旁人來監視他,他怎麽可能不心寒。
錦虞轉身,抬手抱住他,沒有任何的言語,她對他的安慰,全在這個擁抱裏。
-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便到除夕了。
在這些日子裏,孟今硯吐的血量讓他身形日益消瘦,但精神頭卻是很足。
瞧著已經跟正常人無疑了。
除夕這晚,“相親相愛一家人”裏,孟老爺子開始瘋狂的發紅包。
兩百一個的拚手氣紅包發了好幾十個。
發完之後,他那個頭像彈出兩句話。
【我想大家了。】
【希望我的大孫子長命百歲。】
最初,大家搶紅包的時候,搶得不亦樂乎,可在看到這兩句話時,大家接連陷入了沉默。
有些事情,不代表不刻意去想,便能不存在的,當孟今硯瞧見錦虞抱著手機,一臉黯然的模樣,薄唇輕抿,在群聊裏積極回複。
【孟今硯】:爺爺,我向你保證!
【孟今硯】:奶奶,我向你保證!
瞧見這兩條信息後,錦虞抬眸,沒控製住情緒,帶著哭腔問:“你向不向我保證?”
孟今硯忙端著牛奶上前,男人嘴角上揚,眉宇間一片溫柔,“我實名向我老婆保證!”
聽到這話,錦虞破涕而笑。
“那你要說話算話。”
孟今硯把牛奶放到一旁,坐到她身旁後,便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親她的脖頸,聲線暗啞,“當然了,我一定會說話算話的。”
就在兩人溫情之際,錦虞放到一旁的手機裏收到了一條除夕祝福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