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如嶼大馬金刀在床邊坐下,兩手撐著膝蓋,頗有一種悠然自得之意。

這是他的府邸,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兩個婆子把柴門拍得嘩啦啦作響,“景丫頭,你房裏有男人?我們剛才可都聽到了。你起來開門。”

“開門,立刻開門。要不然我們稟報老夫人。”

景雲扯開被子,看到竇如嶼竟然還在床邊坐著,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一邊高喊:“嬤嬤,我睡了,睡了。我房子裏沒有男人。”隨即推了竇如嶼一把,示意他趕緊想辦法。

說也奇怪,竇如嶼這麽高大健碩的一個將軍,她這一推,竇如嶼竟然倒在**。

景雲立刻翻身跨過他,躺在床邊,拿那床破棉被把兩個人蓋嚴實,裝著睡得迷迷糊糊的樣子,麵對柴門側身而臥,擋住身後那個大個子。

一陣馨香充斥著竇如嶼的鼻端。

小床很小,景雲的後背緊貼著竇如嶼的胳膊,她的臀部靠著竇如嶼的大腿。

更讓竇如嶼討厭的是,她的頭發搭在他手腕上,涼絲絲的,溫潤潤的。

他渾身熱血上湧,他的耳朵都能聽到一股股的熱血奔湧著叫囂著衝擊自己**那塊地方,讓他發硬腫脹。

熱血如同春三月剛剛解凍的小河,嘩啦啦啦地,歡暢地流動著,簇擁著彼此,一波波衝擊他的心神。

他咬著嘴唇,強忍這難耐的陣痛。

這個女人真該死。

竟敢,竟敢從自己身上跨過去!

她跨過去的時候,飽滿柔軟的胸部蹭到了自己!

腦海裏滿是春色。

他想立刻撕碎這個膽大包天膽敢侮辱自己的女人,他想把這個膽大包天渾身散發著暗香勾引自己的女人緊緊抱在懷裏。

他捏緊拳頭,額角凝結出來密密的細汗。

這一瞬間,竟然如此美妙,卻又如此煎熬。

他寧願去曆經一場戰鬥也不願意曆經此時、此地。

可是他什麽都不能做,隻能握緊雙拳,努力克製住自己要擁抱她的衝動,屏住呼吸聽景雲急促的心跳。

景雲可不知道,她緊張得心都快跳出胸腔了。

靜謐的夜,隻剩下她的心跳。

隻要那兩個婆子推門進來,她要怎麽辦才好。

那兩個婆子推開柴門,一人還舉著蠟燭,“景丫頭,你醒著?”

景雲的手心全都是冷汗,全身僵硬,勉強擠出來一個難看的笑容,“嬤嬤,有事?我剛睡沒多久。”

另一個婆子眼珠子已經轉了一圈,這個小柴房隻有一張小床,裏麵還黑乎乎的。

她剛要去扯景雲的被子,忽地院子裏有男人叫了一聲,“抓小偷”,兩個婆子大驚,對視一眼跑了出去。

景雲一下子癱在**。

差一點兒倒在竇如嶼身上。

竇如嶼一腳把景雲踢下去,“賤婢。”

他這一腳是用了全力的,景雲就跟一個破布娃娃一樣被踹得飛向柴房牆角,撞在牆上,然後“嘭”地掉在地上。

景雲嘴裏一甜,吐了一口鮮血。

竇如嶼還不解氣,一腳踩在景雲臉上,彎腰怒視她,“大膽女伶,竟敢侮辱我,讓我、讓我竟然同你這種人同床共枕。”

景雲氣的眼裏能噴出火來,這人渣,深夜過來騷擾自己,現在還顛倒黑白,還打傷了自己。

竇如嶼腳上用力一碾,低沉的嗓音無比暗啞,“怎麽,不服氣?告訴你,景小姐,你就是一個賤婢。你為了榮華富貴拋棄初戀情人,嫁入王孫之家。現在落得這個結果,你滿意了吧?”

“你沒想到你拋棄的那個可憐人苦命人,成了你的主子,用鞋碾你這張不知道羞恥的臉。”

景雲背部劇痛,臉還被他踩著,這種痛苦的羞辱讓她難堪,更讓她憤怒。

“竇如嶼,放開我。”

竇如嶼彎下腰盯著景雲蒼白的臉龐,他的嗓子似乎被粗糙的沙子磨過,粗糲低啞,“怎麽,終於叫我的名字了?終於不自稱為奴婢了?景小姐,你就是一個外麵光鮮內裏爛透了的女伶。”

景雲怒視著他,嘴角往外湧出來一股鮮血。

黑暗中竇如嶼隻看到她的一雙燦若明霞的雙眼一閃,然後聽到她嘶啞開口,“那麽這個外麵光鮮內裏爛透了的女伶就不勞煩竇大將軍深夜來探。這柴房過於簡陋,還請竇將軍移步出去,免得髒了將軍您潔淨無塵的鞋。”

竇如嶼氣得指著景雲,“你、你還敢……”

景雲衝他的褲腿“噗”吐了一口鮮血。

竇如嶼抹了一把,竟然是血?

她吐血了?

他不過是輕輕踢了一腳而已。

他忍下去這口氣,扭身站直。

兩個人,黑暗的柴房內,一躺一站,默不作聲。

前院已經鬧成一團,竇如嶼側耳聽了聽,“這次算你走運,放你一馬。今夜好好反省,五更時分過來我院子裏跪著。”

他一甩袖子,離開了柴房。

景雲蜷縮在地上,冷冷一笑。

人渣。

她背部疼得要命,本來腰部那塊青紫剛剛養好,這次背部又受傷了。

她抹了把嘴角的鮮血,坐起身來,抱著膝蓋在黑暗中無聲痛哭。

“父親,母親,女兒好疼。姐姐,雲兒好疼,好疼啊---”

“父親,母親,雲兒好想你們。你們怎麽都不要雲兒了呀---”

無聲的淚,有形的淚,滿是苦澀。

料峭春寒的夜裏,她出了柴房,如一抹幽魂往側門走去。

這裏有一條小巷子,通往竇府後麵的一片小湖泊。

湖泊上有一道九曲長橋,她沿著長橋慢慢走向湖心。

前院已經恢複了平靜,竇如嶼知道剛才那個出聲喊“抓小偷”的人是阿風,因此並不過問這件事,徑直進了書房。

阮玉已經搬到他院子裏來,就睡在西廂房。

看到竇如嶼突然回家,她喜出望外,選了一件嫩紅色的肚兜換上,披著外袍,端了燭台站在廊外,嬌媚地叫道:“相公,阮玉來伺候您了。”

竇如嶼心中正煩悶無比,聽到這句話,恨不得扇她兩個耳光。

阮玉沒聽到竇如嶼說話,看了看自己薄如蟬翼的外袍,低頭一笑,“相公,玉兒進來咯。”

門“吱呀”一聲開了,竇如嶼冷著一張臉站在門內,千年寒冰的嗓音說出來一句,“誰準許你叫我‘相公’?再有下次,決不輕饒。”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壓,如同利劍一樣劈過來。

阮玉臉色一白,囁嚅著唇,“相公,玉兒已經是相公的側室……”

“滾。”

阮玉淚珠不要錢一樣掉下來,“相公!”

怨婦一樣可憐。

竇如嶼突然看到阿風站在遠處,不再理會阮玉,大步走過去。

阿風耳語,“公子,景小姐去後麵小湖那邊了。”

竇如嶼呆了。

她那性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她、她要尋死。

竇如嶼抬起腿,忽而頓住腳步,“讓她去死。”

他卻不進書房,隻在院子裏站著看月。

不知道過了多久,月兒已經西斜,隱隱如勾。

黎明的微光漸顯,魚鱗狀的白雲片片堆積。

竇如嶼知道,隻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初日就會射出一線紅光。

他跳起來,從牆頭上飛身出去。

景雲站在湖心橋上,她滿臉淚痕,靠著小橋的圍欄對著湖水呼喊。

“母親、姐姐、弟弟,你們在哪兒?你們怎麽不來找我?我給父親報了仇,我再也堅持不下去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我要變成一隻鳥去空中遨遊,我要變成一條魚去水裏潛泳。父親,女兒來找你來了,女兒這就過來陪你。”

“母親、姐姐、弟弟,你們替我好好活著。”

“來世,來世,不要再這麽苦了。”

她張開雙臂,破舊的衣袖被微冷的晨風吹得獵獵作響,呼啦啦如同奏樂。

此時,此刻,她是自由的。

初日的第一線紅光射過來,她縱身一躍,如同一尾妙曼的魚,濺起來一朵水花,不見了。

竇如嶼的心仿佛被撕裂,被擠壓,被砍成千萬片。

這千萬片的碎片都被鐵錘重擊千百次,痛得他無法呼吸。

他的血液被寒冰凝固,無法流動。

他的四肢僵硬,無法行動。

多少次,他麵對強敵的時候都沒有如此驚恐過。

他的雲兒---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