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了一座氣勢恢宏的府邸麵前。

江魚還未下車,就從府中感受到了數股強大的氣息。這府中,光是金丹修士,就有不下十位。

她的感應沒有出錯,跟著老婦人在這座巨大的府邸裏繞了幾次路之後,她在一座水榭裏遇到了似乎正在舉辦什麽宴會的一群人。

江魚打眼就瞧見了人群裏穿著太清弟子服飾的五人。他們被一群人圍在中間,笑意盈盈,顯然十分享受這種眾星拱月的待遇。

江魚認識他們其中的一個,正是常年和姬泠雪形影不離的,那個叫明黛的女修。

她忽然想起了姬泠雪的身份,她好像是大周皇室的公主,如今神都有異,她於情於理,都應該過來走一趟。

而且,明黛向來跟隨她。

見到江魚,太清的幾名弟子都過來行禮。

“見過魚長老。”

其他人都麵帶微笑打量著他們。

江魚問明黛:“姬泠雪來了嗎?”

明黛愣了一下,才緩緩說道:“姬泠雪,去皇宮和親人見麵了。”

江魚嗯了一聲,又覺得不太對勁,看先明黛:“你們這次來神都,是為何而來?”

明黛笑道:“自然是為了百姓而來。”

這回答聽不出什麽問題,江魚又問:“那你們為何在這裏?”

明黛說道:“此地主人好客,邀請我們來此一聚。”

她盯著江魚,眼神竟有一種直勾勾的味道:“魚長老難道不是和我們一道嗎?”

江魚心中危機感頓起,她本能地運轉靈力,準備一旦發現不對就立刻出手。可明黛隻說了那句話就不言語了,隻盯著江魚笑。

江魚總算發現初來時那種違和感從哪裏來了:水榭裏這群人,人人臉上都端著如出一轍的微笑。

乍然一下看不出什麽異常,可一旦心裏存了懷疑,再細細看過去,就會覺得詭異非常,後背發毛。

什麽靈異片場景!

江魚甚至一下子分不清,眼前這些太清弟子,是真的太清弟子,還是其他人假扮的。

就在她決定跑路的時候,明黛忽然說道:“主人來了。”

所有人便都露出一副欣喜的笑容,看向水榭入口。

入目是一襲華美無比的重紫華袍,腰帶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腰身,往上看,是一張十分熟悉的臉。

修仙之人記憶力驚人,何況,眼前這人,曾經給她留下過深刻的印象。

一個曾經企圖要她命的人。

姬泠雪的妹妹,心狠手辣的少女,據姬泠雪所言,會被她親手打斷腿,並一輩子看管的人。

可她現在非但沒有斷腿,更有一種誌得意滿的上位者氣勢,顯而易見的也並沒有被軟禁看管。

更叫人意外的是,上一次見麵,還氣息駁雜無法修煉的人,此時赫然已經是一名金丹修士。

江魚此時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姬泠雪如果真去了皇宮的話,怕是此刻情況不會很好。

姬紫儀盯著麵前的女子,勾唇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魚長老,好久不見。”

江魚在此人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就感應了她身上的氣息。很奇怪,不像是以前遇到的,歸墟裏那些東西的味道。可江魚就是覺得,他們之間有關係。

她皺著眉:“這裏是主人是你?你帶我來,要做什麽?”

姬紫儀在上首坐下,立刻有人過來替她斟茶,是明黛。

雖然不到特別熟識的地步,但以江魚對這個姑娘的了解,她不會是做這種事的人。

江魚心中怪異感愈強,問:“你對他們做了什麽?姬泠雪呢?”

姬紫儀古怪地笑了一下,看著江魚:“你知道嗎?你進來這裏以後,外麵來了好多想要闖進來的修士。果然,對於這裏的人而言,你很重要。”

江魚不置可否。

姬紫儀又說道:“你想不想和我做個交易?”

她指了指自己:“你看,上次見麵,我還隻是個不能修煉的廢人。可如今,不過短短數月,我已經成為了金丹修士。”

“不用過多久,我很快就會晉升為元嬰,化神……”她愉悅地笑了一聲,一雙幽暗的眼眸盯著江魚,帶著蠱惑的味道,“你如果同我合作,這些,馬上就會屬於你。”

江魚不為所動:“免了,雖然我不是個修煉多成器的人,但我也知道,這樣的速度,隱患想必和收益一樣高。”

姬紫儀嗤笑一聲,像是對她的說法十分不屑。

不過見江魚不感興趣,她又換了個說法。

“我查過你的過去,你不過是在仙門大比上失手傷了我那個姐姐,你的宗門就廢去了你的修為,將你放逐。”她輕聲道,“這樣冷血的宗門,你何必還留在那裏呢?”

江魚好奇道:“那如果是你們,我做了同樣的事,你們會怎麽辦?”

姬紫儀理所當然道:“你是我們的貴客,不管你做了什麽,都是對麵應該受著的。”

江魚便攤手:“你看,這就是我拒絕你的原因了。我們人類有句話,叫做道不同不相為謀。按我老家的話來講呢,叫做三觀不合,沒辦法做朋友。”

“還有,你既然想拉攏我,跟我說話的時候,麻煩收一收你眼裏的惡意。”江魚嫌棄道,“簡直都快溢出來了。”

姬紫儀麵色一變,冷笑:“看來你是一定要和我們作對了。”

江魚也很奇怪,明明麵前這位,講話的時候一臉恨不得立刻將自己弄死的樣子,為什麽一直忍著不動手,非要和自己講這麽多廢話。

她正琢磨著,外麵傳來一聲巨響,江魚看到了一抹雪亮的劍光,與此同時,整座水榭氣溫陡降,春水粼粼的湖麵甚至開始結冰。

江魚一喜,師兄來了。

姬紫儀麵上閃過一絲黑氣,從袖中飛出一麵繡著日月雙輪的圓鏡,以一種鬼魅般的速度,拉著江魚一同跳了進去。

匆匆趕過來的姬長齡,隻來得及看到江魚的背影,以及快要關閉的結界通道。他毫不遲疑跟著跳了進去。

江魚被拉著一起進去的時候,隻來得及感受抓著自己的那隻手。

好冰啊,甚至不像活人。

鏡花城的首富江家,三年前生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兒。江夫人前頭生了三個兒子,人到中年得了這麽一個女兒,喜得跟什麽似的。

外人隻知道,這江家的小小姐,有個小名,叫小魚。

江小魚自小就在蜜罐子裏養大,江老爺夫婦對這個寶貝女兒堪稱溺愛至極。家裏但凡有什麽好東西,從來都是先放到她麵前,等她挑完了,再給其他人選。

傳聞有一回,江夫人帶她去城主府上做客,江小姐同城主府上的公子拌嘴吵了起來,江小姐打了城主家的公子一拳,自己也被推到地上,手心蹭破了一點皮。因著這蹭破的一點皮,向來八麵玲瓏的江夫人,頭一次在外頭冷了臉,城主的麵子也不給,帶著孩子在宴會中途回了家。

江家愛女如命,由此在鏡花城出了名。

照理來說,這樣的溺愛法子,一個不慎,就容易慣出個無法無天的紈絝大小姐。可偏偏江小魚伶俐又討喜,嬌氣卻不蠻橫,誰見了都不能不喜歡她。

眨眼,江家小魚就到了七歲。

這是很平常的一天,六月,天有點熱。

她趴在家中園子裏的欄杆上看錦鯉,這群肥嘟嘟的金黃色錦鯉被養熟了,特別呆,一看到有人在上方,便慢吞吞地聚在一起,仰著腦袋等投喂。

“小姐,日頭這麽烈,您回房間吧,等晚一點再出來。”丫鬟珍珠拿著把傘替她遮著陽光,苦著臉,“萬一曬傷了哪裏,夫人得心疼壞了。”

她一邊說一邊看著自家小姐,小姑娘穿了身紅燦燦煙霞似的新裙子,麵料是千金難買的煙雲錦,請鏡花城最精細的繡娘製成衣裳,這麽一條裙子,換成銀子足足能讓尋常人家花銷十年。

這就是鏡花城首富家裏最受寵的小姐。

江小魚本來就趴在欄杆上昏昏欲睡,聞言小小地打了個哈欠,迷迷瞪瞪朝珍珠張開手:“抱抱。”

珍珠便將人接了個滿懷,軟乎乎,香噴噴的小小姐,比蜜糖還甜。

這卻是江小魚在江家最後一次當小姐。

她午覺睡到一半,就被珍珠匆匆叫醒,跟著她去了前頭父母的院子裏。

她看到了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粗布麻衣布衣,目中含淚,隔著人群同她遙遙對視。

其實那天的事情,江小魚已經記不太清了。

隻記得屋子裏好多好多人,特別吵,她聽到母親哭,急急忙忙地湊過去,卻被一把推開,摔在了地上。

自小在蜜罐裏長大的小姑娘,第一次感受到那麽多惡意的,冷漠的目光。

從那天起,江家的小小姐就換了人。

她的衣裳珠寶全都不見了,人也被趕了出來,和府上那些剛剛買進來的,小丫鬟住在一起。

她聽她們說,她不是江家的小姐,她是一個小偷,偷了別人的身份和地位。

那天找上門的那個小女孩,才是江家真正的小姐。

大概人總有點劣根性,昔日高高在上的小姐成為了粗使小丫鬟,比自己還不如,此時若能過去踩一腳,就仿佛自己也變得高貴了一樣。

江魚就發現,那些往日裏對自己特別好的,笑容滿麵的丫鬟小廝們,原來還可以這麽壞。

“小魚,死丫頭,人呢?柴火劈完了沒?要是耽誤了晚膳,當天你的皮!”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環視一圈,沒看到人,吼了一句。

角落裏鑽出個小小的影子,脆生生地答道:“都劈好了,李媽媽,我發現了一隻小狸奴。”

小姑娘小小的手伸出來,捧著一隻比她雙手大不了多少的貓崽兒,兩雙圓溜溜的眼睛如出一轍,眼巴巴地盯著她看。

李媽媽怒氣一窒,盯著那雙清澈帶著點雀躍的大眼睛,竟然有點愁苦地歎了口氣。

這心大的姑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