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采訪一下江魚上輩子的同事,問對江魚的印象是什麽,他們多半會說:

“江魚啊?就是個財迷,最愛錢了,為了攢錢工作好拚的。”

可他們不知道,江魚不是愛錢,她隻是想在這個城市有一個自己的容身之處而已。

她出生在深山裏,從小無父無母,族中供奉神農氏,人人都是種植的好手,日子單調卻不乏味。

後來,閉塞的小山村被發現,他們被帶出來,接觸到了熱鬧繁華的外麵世界。

不到百人的小山村,闖入人世,就像是一滴水珠融入浩瀚大海,不見蹤影。

江魚被送到了福利院,又輾轉被人領養了兩次,過程不太美妙。她成年以後就開始半工半讀,賺錢供自己上了大學,畢業留在了上學的城市。

租房的幾次經曆令江魚堅定了給自己買個小房子的心,這也是她工作拚命的原因。

想起自己差十來萬就夠首付了……江魚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她來到了這裏,那自己本來的身體要怎麽辦?

是直接死亡了呢,還是和自己的一樣,被一個其他靈魂占據呢?

不過她向來很會調節自己的情緒。

些許惆悵很快就被扔到了腦後,想起自己的“工作”,她的臉上重新露出了期待之色。

種田啊……

拋開買房子,她最大的愛好,就是種田了。

這大概是部落裏麵每個族人與生俱來的本事,他們總是能夠輕易地弄明白怎麽樣最好的養好一株植物。

而江魚又是其中最有天分的一個,她小時候,甚至覺得自己能感應到植物們的情緒,當然,說給族人們聽的時候,大家都把她的話當做是小孩子的想象。

江魚去靈草園的時候是一個人。

楮靈香被安排了一個試煉任務,未來半個月都不在宗門。

江魚按照地圖上的指示,下山。

山腳下右側,一株大樹綠蔭如蓋,樹冠橫生幾十米,樹底下已經有七八個年輕弟子站著。

江魚不認識他們,自己站在一邊,安安靜靜等著。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腰間繡著祥雲的藍色小袋子,隻覺得這個世界處處叫人驚奇。

她全部的家當,換做前世,估計得叫上一輛貨車才能裝得下的東西,全部都在這小小一個袋子裏。掛在腰間,輕飄飄的,實在是再省事不過了。

沒等多久,遠方傳來一聲嘹亮長鳴,頭頂傳來一片陰影。

江魚下意識仰起頭,一個龐然大物自天際滑翔而來。

那是一隻巨大的鳥,江魚在心裏估測著,這展開的雙翼,少說也得近百米,其羽毛為鮮亮的橙紅色,雙翅一震,如烈火灼灼。

“哇!”她忍不住驚歎出聲。

那巨鳥聲勢浩大,落地卻輕如鴻毛,連一陣風都沒有帶起,左側翅膀垂落下來。

旁邊的七八個弟子習以為常,說說笑笑往前走去:

“今天運氣不錯,居然是金翅長老你親自來。”

“嘿嘿我早就饞金翅長老了,坐了幾十次靈駕,可算讓我等到了一次。”

江魚收起心中震驚,學著他們的樣子,順著那金翅巨鳥垂下來的翅膀爬上去。

那羽毛觸感絲滑溫暖,近看更漂亮了,每一根羽毛都閃爍著光澤,她沒忍住多摸了兩把。

金翅巨鳥察覺到了,但也不在意:哼,這群小家夥,哪個不饞她這一身漂亮的羽毛?隻要不太過分,她也懶得搭理。

上了鳥背上江魚才發現,上麵還有幾個弟子。

江魚看過太清宗常識手冊,太清宗門內部輕易不許弟子禦劍飛行,由妖獸們固定路線載人的靈駕,就是宗門裏最便捷的出行方式。

簡而言之,這就是太清宗的宗門公交車。

這也太酷了!

江魚原本對這世界五分期待五分忐忑,已經變成了十分期待。

能見到這樣神異又壯麗的場景,不論如何,這一趟穿越,都值了。

弟子們上了鳥背,都伸手取出一樣閃閃發光的東西,往中間一個藍色小袋子裏放去:

“勞煩金翅長老,我們兩個要去藥峰。”

“我去劍峰。”

“我去外門淬體堂。”

“……”

通讀常識手冊的江魚知道這是車票,也從儲物袋裏掏出了五枚靈珠,放進去:“勞煩金翅長老,送我去靈草園。”

這話一出,唰,金翅巨鳥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江魚察覺到,轉過頭,衝著他們笑了笑,這些弟子就有點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

倒是金翅鳥似乎有些稀奇:“小姑娘,你去靈草園做什麽?”

是個極悅耳的女聲,似珠落玉盤。

她一邊說著,見弟子們都站穩了,翅膀一震,衝天而起。

視角猛然扭轉,江魚被這突然一下弄得心中發顫,下意識抓住身下羽毛,卻發現,身下穩如平地,連風都被這巨鳥擋在了數尺之外。

再看其他人,都是神色自若。

江魚:……是我見識少了。

她心中訕訕放下手,心落回原地,想起方才金翅巨鳥的問話。

她回答道:“犯了點錯誤,受罰去靈草園。”

她這話一出,原本不認得她的太清宗弟子,有兩個恍然大悟,指著她:“你、莫非你就是那個內門大比上暗算姬泠雪師姐的江魚!”

這確實是事實,原身暗算姬泠雪,是在內門上萬弟子眼皮底下幹的,沒法否認。

她既然用了這具身體,不論好壞,不可能隻享好處,不承擔惡名。

江魚頷首:“我確實是江魚。”

指著她的那個弟子神色頓時變得鄙夷起來,冷冷哼了一聲,扭頭不去看她。

江魚原本想著,按照正常發展,這裏麵得有一兩個人站出來替女主打抱不平,欺壓一下自己這個殘害同門的小人才是。

結果,雖然這些弟子都和自己劃清了界限,偶爾還有人目光掃她幾眼,可並沒有人衝上來找麻煩。

見狀,江魚也不去管了,開始觀察四周景色。

這可是真·神仙視角,若非穿書這一遭,她一輩子都不可能體驗一回!

金翅鳥飛得極高,絲絲縷縷的雲霧環繞身周,遠處金色日輪破開厚重雲幕,傾瀉萬丈光芒。

雲蒸霞蔚,壯麗如斯。

可惜身周沒有風。

江魚目眩神迷,忍不住想,要是風沒有被擋住,那我此刻就能體會到書中所說禦風而行衣袂飄飄的感覺吧?

然後另一個聲音敲醒她:醒醒!這樣的速度,風要是沒被擋住,還衣袂飄飄呢,頭都給你吹掉!

想想那個場景,江魚樂不可支。

暗中打量她的太清仙宗弟子都在心裏納悶:不是說這個江魚,遭到反噬金丹碎裂了嗎?又被放逐到靈草園那種偏僻荒蕪的地方,她怎麽還笑得出來的?

靈草園確實偏僻,中途金翅鳥停了好多次,背上的弟子也越來越少,到最後,隻剩下江魚一人。

“到了。”

金翅鳥緩緩落在空地上。

江魚卻是精神一振。

她從金翅鳥背上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麵上便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多謝金翅長老。”她朝對方道謝。

金翅倒是好奇,她也送過不少來此地的弟子,那些人無一不是麵色沉鬱如喪考妣。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被貶到靈草園來這麽高興的,何況還是從內門到此。

“你知道靈草園是什麽地方?”因為好奇,她沒急著走,多問了一句。

“我知道。”江魚點頭。

金翅更不解了:“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你還這麽高興?”

江魚呼吸了一口此地令人無比舒暢的草木氣息,嘴角的笑容根本遮掩不住:“當然,我一來到這裏,就明白了,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家啊!”

金翅鳥:?

現在的年輕弟子,真是叫鳥看不懂。

她一頭霧水地離開了。

江魚望著巨鳥身影離去,轉過身,重新看向不甚講究的靈草園大門。

這一看,她又嚇了一跳,門口台階上,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藍衣老者。

老者一身藍色布衣,腰間懸掛一個巨大金色葫蘆,花白頭發胡亂挽了個髻,其麵色沉冷,渾濁的眼睛打量她的時候,隱露輕鄙之色。

江魚向來與人為善,笑著衝對方打招呼:“老先生你好,我是新來靈草園的弟子江魚,請問您是?”

“江魚?”老者聲音嘶啞,冷冷說道,“殘害同門的東西,要我說,要麽打死,要麽廢去修為逐出門派。執法堂這幾年,真是越來越廢物了。”

江魚:“……”

這樣就很過分了。

與人為善不等於她是包子,麵對難纏甲方的時候,一味退讓也是不行的。

她麵上露出了個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微笑來。

若是她前世的同事見著這模樣,就會知道,她這是不高興了。

隻見她笑容溫和,神色真摯:“這位老先生,您莫非就是執法堂行蹤不定的執法長老嗎?”

藍衣老者嗤笑一聲,沒說話。

“看來是我猜錯了。”江魚神色更真摯了點,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樣,“那你一定傳聞中神秘莫測少有人窺得行蹤的太清宗掌門了罷?”

藍衣老者皺眉看她:“小輩切莫胡言亂語。”

“看來也不是。”江魚笑吟吟道,“我還以為您管這麽多,又看不上執法堂的處置結果,一定是宗門做主的人呢。”

藍衣老者麵色一黑。

他氣得胸口起伏,指著江魚:“牙尖嘴利,膽大妄為!”

江魚眉眼一彎:“謝謝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