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絨又是一聲冷笑,“我知曉你們是所謂的修仙之人,也知曉你們那的修仙之人要博愛慈悲,心懷世間蒼生,才問你這個問題,沒想到你竟如此自私。”
雲枝反問道,“你連心愛之人都護不住,如何護得了世間蒼生?”
“道義與規則都是人為製定的,最終也是為了維護某種利益罷了,你若是覺得違背此種規則就是自私,那你自然可以這麽覺得。我願意放棄大義與良善,隻要我在乎的人能快樂地活著,其他我都不在乎。”
“況且,這種靠強迫犧牲別人才換來的世間,你有必要守護嗎?”
春山絨緊緊盯著雲枝,渾身緊繃著,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她表情陰沉,意味不明。
雲枝自然知道春山絨意有所指,於是她幹脆利落地挑明,“離思雅絕不是主動來到此地幫助你們的,他受的萬般苦難都是因為你們!我不會讓我所愛之人受一點委屈,我會替他複仇的,那些傷害過他的人,無論什麽原因,我都會讓他們以死謝罪。”
“包括你。”
春山絨的身體突然放鬆下來,她無所謂地說,“樂意至極,歡迎你來殺我。”
“畢竟於我而言,死亡何嚐不是一種解脫,”春山絨心想。
春山絨想問的都已經問到了,她便對著雲枝虛空一捏,方才神態僵硬的雲枝立刻恢複了正常。
雲枝現在尷尬得恨不得用腳趾摳出來一個地道讓自己逃離此處,她方才不知道被春山絨下了什麽藥,心裏話一個勁地往外說,而且她說的如此理直氣壯。
更尷尬的是,她竟然說自己心悅離思雅……
她都不敢看向自己的徒弟,其他人也是默契的不敢看她。
雲枝方才那些話太震撼了,所有人都需要時間消化一下。
春山絨看著他們的表現,挑起嘴角,一臉嘲諷,“我一開始便說了,不要想著騙我。行了,我現在就送你們去陪離思雅。記得,別搞什麽幺蛾子,你們什麽事都瞞不過我。”
春山絨正欲拍手,接著又像突然想起什麽事情般慢慢放下了手,然後戲謔地看著雲枝。
雲枝本能地後退半步,一下警惕起來。她覺得這個女人不懷好意,但是這女人的術法實在太過詭異且突然,她至今都沒有找出應對方法。
春山絨一直對於離思雅在雲枝身上下了媚術這件事耿耿於懷,她一直控製著自己,不去想為什麽明明是自己掌握著他的生殺大權,他卻從來不對自己用這招。
離思雅會媚術,她也會,春山絨心想,既然離思雅能在這個女人身上施媚術,她也一樣能。離思雅不是想讓這個女人愛上他嗎,那她就讓這個女人愛上別人,這不就有意思了。
她拿出方才盛著雲枝心頭血的瓶子輕輕晃了晃,雲枝立刻覺得自己額頭一陣發熱。接著,春山絨點了點瓶口,後隨意地往天上一彈指。
她通過雲枝的血,控製了雲枝的情愛線,她把雲枝的情愛線放到誰身上,雲枝就會愛上誰。她討厭雲枝,所以想折騰著雲枝玩,於是便把這情愛線隨便一扔,看看會落到誰身上。
離思雅之前性格不是這樣的,她本就是涯族聖女,為人處世皆是族人榜樣,對誰都十分友善,族人也非常敬重他。
但是對雲枝,她控製不住自己。
突然,春山絨感覺到她原本隨意扔出去的情愛線,竟然被人為的控製了方向,飄向了一側。
不可能,外人不可能會涯族聖女的法術。
春山絨向對應方向看去,發現那邊站著的,竟是那位最不起眼的黑衣少年,解唯。此刻雲枝的情愛線已經落到了他身上。見到春山絨震驚的望著他,解唯隻是默不作聲的與她對視一眼,然後垂下了眼。
春山絨身上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寒意,這個人很危險,她心想。
春山絨原本想將她操控雲枝感情一事說出來,借此事嘲諷一下雲枝,但她轉念一想,現在在她的操作下,雲枝與那個少年兩個已經兩情相悅,況且看樣子那少年之前便對雲枝有好感的。若是直白地將此事說出來,反而幫助了他們確認心意。
她必不可能讓雲枝好過。
思及此處,春山絨冷哼一聲,決定閉嘴,又召喚出守衛將他們打暈過去,命令守衛將他們四個送到離思雅所在的地方。
見一見故鄉的人,是她現在能送離思雅的,最大的禮物了。
接著春山絨又重新穿上鬥篷,步行去了一個地方。
那是一個永遠被黑色籠罩著的宮殿,宮殿中間永遠有一個不斷翻滾著的血池,宮殿最深處永遠跪著一個念咒的老嫗。
春山絨走到血池麵前,雙膝下跪,對著老嫗所在的方向深深行了個禮,大聲道,“母親,女兒領罪來了。”
宮殿裏不斷回**著春山絨的回音。
嘶啞的聲音自老嫗的方向傳來,但念咒的聲音卻沒有斷,兩者的聲音竟然一模一樣,“還好你還沒有蠢到會覺得我不知道那件事。”
“世上沒有母親不知道的事,”春山忙說,“可是母親,那日祭場動亂一事真不是女兒幹的。”
“女兒聽母親的指示去查看祭場情況,可是女兒去的時候還沒發生動亂,所以女兒便開始進行例行檢查,檢查的時候一切安好。”
老嫗的聲音大了些,“那之後的動亂,你為何沒有迅速製止?”
春山絨沉默了。
那日春山絨與雲枝相遇的地方,正是祭場。按照一開始的計劃,祭場內包括雲枝在內的所有生物,都應該在不久之後舉行的儀式中殺死做祭品。她的母親是上任聖女,每一個聖女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的母親算到了祭場將有動亂,派她去製止,但是同時她自己也算到了雲枝會來,故而她選擇故意放雲枝他們一條生路。
但是她要承擔不不聽話的後果。
老嫗也不再多言,“進悔池吧。”
春山絨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接著從地上爬起,默默地脫起衣服。直到身上一絲不掛,一頭及地的金發乖順地垂在她身後,仿佛是可憐她,願意當她最後一塊遮羞布。
春山絨默默走到血池麵前,閉上雙眼,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
頓時,血池將春山絨整個吞沒,隻露出她的頭。
待春山絨進去後,血池像是被開啟了機關般,開始一點點的變熱,仿佛下麵有火在灼燒,整個血池全部沸騰起來。霧氣升騰,如同一個熱鍋,赤身在裏麵春山絨就像鍋裏煮著的白肉。她感覺每一寸皮膚都要被煮到裂開,她疼的眉頭擰成一團,但她緊咬牙關,無論多痛苦都控製著自己不發出聲音。
這時,老嫗的聲音再次響起,“四日後就要迎接新的泉使,你必須把那儀式給我老老實實的完成了!你跟廢使之間的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但你生來就是聖女,別忘了你身上承載著所有涯族人的命!”
春山絨艱難的從牙關擠出來一個“是”字。
“出來吧,若是有下次,可就不隻是進血池那麽簡單了。”
等春山絨從血池裏出來,她的身體因為長時間的蒸煮已經破爛不堪了,血與肉流落了一地,腹部的肉更是因為失去了活性,快要兜不住身體裏的器官。但春山絨完全不在意,隻是在自己臉上描花了幾筆,她的身體開始不斷自我修複,沒多久便恢複如初。
春山絨看著自己潔淨白皙的身體,自嘲地笑笑,她有極強的治愈力,不管是她還是其他人,隻要還有一口氣,她都能將其治好。
但是困住她的,正是這具怎麽毀也毀不掉的身體,和身體背後代表的責任。
涯族,一個因為太過弱小,隻能靠虐殺外物求得苟活的族類,竟然如此活了萬年。
數萬年前,在涯族幾乎被滅族之時,是當時的聖女力挽狂瀾,拯救了涯族。聖女為拯救族人找尋各種辦法,最後意外發現當一種外來之物,也就是誕生於其他世界的魚尾人身之人,在服了聖女特製的藥痛苦死去的那一瞬間,會產生毒瘴,而這種毒瘴在這個世界無藥可解。
這種毒瘴,可以把所有敵人阻擋在外,令敵人無計可施,涯族終於找到了保護自己的辦法。同時,涯族人也在不斷的飼養中發現了魚尾人身之人更多的用處。
但那毒瘴會隨著時間漸漸消散,所以每百年,都需要重新去捕捉魚尾人身之人並殺掉。
能保護族人,乃是涯族之人的最高榮譽,所以從逮捕,到飼養,到最後的喂藥以及殺之,都由聖女全權負責。涯族中,也隻有聖女聽得懂,會說魚尾人身之人的語言。
那些魚尾人身之人說自己為鮫族,但是沒有人在意他們的名字,涯族人隻用“泉使”來稱呼他們。涯族人更不在乎他們的死活,在涯族人眼裏,他們隻是一個符號。涯族人隻知道,隻要能聖女能“迎泉使”,他們便能無憂。
離思雅是春山絨親自誘捕來的,他說自己原本是鮫族最受寵的小王子,是春山絨親手將他拉他進了地獄。
春山絨每思及此事就會難受得無法呼吸,這是她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後悔的事。
是她將離思雅拉進地獄,可她還在妄想著離思雅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