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如此結局

(兩更合一

不斷的有妖魔鬼怪從天幕後鑽出,也不斷的有修士騰身而起,殺向那些不之客。

喊殺聲遍野,血染的山河間一派慷慨‘激’揚的壯麗景象,隻除了魏北峽南,被兩路大軍所轄的那片荒道。

“某,安伯塵。”

少年人聲音沙啞,夾雜著低沉的喘息,話音落下,兩路人馬鴉雀無聲,萬餘大軍噤若寒蟬。

抬起頭,安伯塵的目光穿過千軍萬馬。千軍萬馬後,一身嫁衣坐在鑾轎中的‘女’子也朝他看來。馬影晃動,人影重重,隔著冗長的大軍,四目相對,瞳孔都是一顫。別樣的情愫在空氣中彌漫開,似要將這兒的金戈鐵馬全都融化。

隨後,少年人僵著雙uǐ跨前一步,銀槍猛地一抖,出雷霆般的槍

“嘩啦啦”

隻一步,安伯塵便將兩方萬餘人馬唬得齊齊後退。

刀如山,槍如林,金戈鐵馬如海漠,卻被一瘸一拐的安伯塵‘逼’退出五步,五步方止,驚魂未定。

一將西來,過關斬將,銀槍無敵,血洗關南。

戲文裏如是唱道,關於安伯塵的故事在大匡諸侯國中已差不多家喻戶曉,送親隊中的將士一路疾行,自然沒那閑工夫去聽戲。然而隻要他們側目西望,便可見到坍塌的雄關以及被鮮血洗滌過的荒道。在七關三鎮另一邊的他們比誰都關心安伯塵的勝敗生死,隨著安伯塵闖過一座又一座關鎮,殺敗七熊三虎,距離他們越來越近,異樣的氣氛漸漸籠罩在八千人的送親隊上下,人心惶惶,卻又壓抑著不敢提及,生怕一開口那場噩夢便會降臨。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看向染盡鮮血的銀槍,無論是羽林軍還是司馬家的鬼軍都是六神無主,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按理說過萬人馬麵對一將一槍,再怎麽也不會膽怯到如此地步,除非對方是呂風起、典魁那類的萬人敵。論實力,安伯塵遠非萬人敵,可可論戰績,安伯塵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裏鏖戰上千裏,由南向北,從東向西,一步一個腳印闖下百敗之後再無一敗的威名,單從戰績而言,放眼大匡,安伯塵僅遜呂風起。

如呂風起者,不但在人間無敵,就連天外妖魔也是一手一個,殺得幹脆利落。當山坡上的將士們不由自主的把安伯塵同呂風起放一起作比較時,這個持槍少年在他們眼中儼然變得和呂風起一樣可怕。

事到如今,司馬槿又如何猜不到這些。

不用取出琉璃瓶,司馬槿已經知道了在兩人失去聯係的這些日子裏,安伯塵所走過的路,所做的那一切。七熊守關,三虎峽鎮,龍潭虎般的存在,稍一大意便會喪命,他卻硬生生闖了過來。光看周圍人震驚恐慌的表情,司馬槿便能想象出三虎七熊的下場。

三年前還隻是一介仆僮,三年後便已站在大匡千百虎狼之三年前的神廟中第一次為她出手打架,三年後的今天

扣著珠鏈的手指陡然一緊,司馬槿莫名的望向半裏外的少年,兩道目光在萬籟闃寂的大軍中靜悄悄的重逢,卻在轉瞬後被舞動的紫裙阻隔。

“陛下有令,殺琉國叛將安伯塵者,賞五千金,封萬戶侯!爾等還不迎敵更待何時?”

正當所有人都被安伯塵的氣勢所懾時,卻有一人從鑾轎中站出,一手持劍指向司馬槿心窩,一手舉著刻有“如孤親臨”的y牌,叱聲道。

被紫龍‘女’冷漠的目光所刺,劉老休和秦姓將軍終於反應過來。

“結陣!”拔出長刀,劉老休喝向千五鬼軍騎士。

而秦姓羽林將軍則臨陣接管貪狼營,兩軍合一,兵分兩路,一左一右包抄向安伯塵。

鬼騎在中,羽林軍散於兩翼,馬蹄陣陣,刀槍晃晃,如此大的陣勢隻為對付安伯塵一人,卻因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冷冷看了眼挾持住司馬槿的少‘女’,安伯塵並沒太多擔心。

匡帝要娶紅拂,自然是活著的紅拂,紫龍‘女’此舉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嚇唬嚇唬他罷了。

深吸口氣,安伯塵緩緩放平無邪,冷眼掃過將他圍住的士卒。

內十圈,刀槍斧鉞,外十圈,弓箭矛弩,已然封堵住安伯塵全部出路,除非安伯塵能遁地或者隱身。奈何風水火三勢全被‘逼’回丹田,周天經絡為天雷之力所掌控,安伯塵無法施展出水火二行術,而天雷之力又太過凶猛,安伯塵每一次力幾乎都會創傷經絡。

起初劇痛難耐,一路狂奔,無數次衝擊下來,安伯塵的身完全麻木,再感覺不到絲毫痛楚。因此他也不知道,九天雷勢還能再運行幾個周天,他還能再幾次力,他的經絡還能支撐多久。安伯塵隻知道,今日他恐怕要在這關南魏北之地將一身修為都還給她了。

那年琉京,安伯塵求她傳授道法,踏足修行之道,從此走入風雨飄零的山河局。從無到有,安伯塵一步步站上許多人一輩子都無法達到的高度,可到如今,安伯塵隻覺身心俱疲。戲文裏的英雄果然不是那麽好當,表麵看上去威風,真要做起來卻能把人活活累死。

無論如何,一輩子能經曆這麽一回,也算不枉此生了。

嘴角擠出一絲笑意,安伯塵深深看了眼遠處那道魂牽夢縈的人影,眼中泛起紫

銀槍橫掃,雷霆咆哮,安伯塵擊飛了擋在他身前的數十名將士,邁步向前。可包圍著他的將士實在太多,安伯塵就仿佛陷入狂風巨中的木舟,每向前一步都無比困難。安伯塵有戰車戰船,以及飛龍駕,算是他僅剩的後手,自然不會輕易使用。在萬餘大軍中隱約藏有三四道天品強者的氣息,牢牢鎖定著安伯塵,安伯塵留下的戰車戰船卻是為他們而備。

山坡上,劉老休和那位秦姓將軍緊張地盯著奮力廝殺的安伯塵,隻等他耗盡力氣,再攜諸將衝殺。

忽然間一道悠揚的琴聲從遠處傳來。

這琴聲並非司馬槿第一次聽到,早在數日前司馬槿便察覺到任天命暗中跟隨,卻始終沒有動手援救。司馬槿也不曾怨過,換做是她麵對千軍萬馬,也不會拿自己的命去換一個尚未見過真麵目的陌生人。司馬槿被紫龍‘女’看得如此緊,千軍萬馬在側,他任天命即便有心也是無能為力,因此司馬槿也沒太把他當回事,繼續絕望著,直到小安子的意外出現。

安伯塵牽製大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終於讓隱匿一旁的任天命有了可趁之機。

琴聲響起,卻仿佛一條條蛛絲順著諸軍的耳朵鑽入,天品之下得聞琴聲者無不身體一僵。

安伯塵見機掃飛麵前的將士,騰身而起,向鑾轎撲去。

劉老休等天品大將哪容安伯塵闖過,紛紛策馬揚鞭,迎向安伯塵。

紫龍‘女’餘光瞥見作勢起身的司馬槿,剛想阻攔,背心已被一股殺意鎖定。轉過頭,就見抄著胡琴、肩背帝王劍的中年人正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趁著這當口,司馬槿一步閃出簾幕,十日間,第一次站在鑾轎外。

午後的陽光一下子變得溫暖起來,空氣中也多出幾絲新鮮的氣味,司馬槿深吸口氣,掃視過山坡內外的千軍萬馬,忽而一笑,抬手向白y麵具探去。

“住手!”

“止住!”

司馬槿的手還沒觸‘摸’上麵具下沿,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的紫龍‘女’和劉老休一前一後大喊出來,紫龍‘女’微微變劉老休驚惶不安。

她終於要摘下麵具了嗎?為何那兩人如此害怕?

抬頭望向司馬槿,安伯塵心中不解。

劉老休毫無戰意,安伯塵的經絡也在崩潰邊緣,久違的劇痛再度傳來,安伯塵手頭一滯,錯過了斬殺劉老休的機會。

劇痛從下丹田起,順著經絡向上蔓延,席卷五髒六腑,最終湧入安伯塵的額心。

腦袋一痛,安伯塵強行忍住,目光落向作勢要揭開麵具的司馬槿,突然間想起那日易先生所說的話,不由恍然大悟。

莫非紅拂她生得很難看,能嚇退千軍萬馬

倘若司馬槿知道安伯塵看到她摘除麵具時第一反應竟是這個,定會再度暴走。

摘下麵具1出她禍國傾城的容顏或許能震懾住千軍萬馬,在場除了紫龍‘女’外,所有人都會像那日的鬼大一樣目瞪口呆。可修為未至天品,濫用無底既傷元氣也傷氣運,不到萬不得已司馬槿絕不會輕易動用。

她這一路上之所以屢屢逃脫失敗,全因受製紫龍‘女’,失去耳目,無法借勢,更無法施計。眼下司馬槿脫離紫龍‘女’掌控,無異於龍遊大海,鳳翔九天。

“對匡帝來說,這樣的結局他或許也能接受吧。”

喃喃自語著,聲音低到隻有她自己才能聽到,司馬槿一手扣住麵具,另一隻手悄然放在背後,看向麵1期待的安伯塵,麵具後的眸子閃過柔柔的笑意。

“打住!”

卻是劉老休大喝一聲,轉身躍向司馬槿,也不知是想製止司馬槿,還是想擋住將士們朝向她的目光。

就在這時,“轟”的一聲,東側的土坡從山腰處傾斜坍塌。

血殘陽下飛起一隻雪白的狐狸,張牙舞爪的撲向東側的士卒。而後又是一陣鳴嘯,墨黑的鷹隼從天頭飛落,撲向驚慌失措的戰馬眼功夫,又有七八隻形貌不一的妖獸從山坡後鑽出,肆虐橫行。

妖怪!”

“妖怪來了,大夥小心”

短暫的震驚後,將士們紛紛結陣以待,麵1緊張。

妖魔一朝降,無論是羽林軍還是司馬家鬼騎都隻當這些突然出現的也是從天而降的妖魔鬼怪,便連紫龍‘女’也未曾多想,即使有些狐疑,也被紫龍‘女’瞬間拋到九霄雲外。一個人隻能擁有一頭伏妖,而她早已封住了司馬槿的伏妖——那頭六尾狐狸

隨著妖魔鬼怪突然降臨,將士們哪還顧得上安伯塵,紛紛忙著自衛保命。

千軍萬馬中,唯獨安伯塵一臉平靜,目光掠過那一隻隻熟悉或者陌生的伏妖,最後落向司馬槿。

還是沒能看到她的真麵目。

安伯塵暗歎口氣,有些失望,也有些慶幸。

可她放出那些伏妖做什麽

安伯塵喘著粗氣,心生好奇,沒等他想太久,一條熟悉的身影從山坡後飛出,張開血盆大口將當先攔向它的士卒們吞入腹中,隨後兜了個圈,襲向鑾轎。

“大黑”

望向口吐黑風將司馬槿卷入腹中的雙頭蛇,以及最後時刻司馬槿眼中促狹的笑意,安伯塵一愣,轉瞬反應過來。

原來如此司馬槿這一手和那年他隱入墨雲樓何其相似,隻不過要徹底許多。

長舒口氣,安伯塵緊繃的神經遽然放鬆,腦中一陣眩暈,搖搖y墜。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身體墜入一個黢黑的窟中,意識也漸漸變得模糊。

群妖在那條雙頭蛇妖的率領下幾乎一眨眼功夫便吞食了百多將士,直到群妖全身而退,諸軍還未回過神。可最令劉老休等人驚恐的卻是琅妃竟也被那條雙頭蛇吞入腹中。雙頭蛇妖一邊吞食活人,一邊吐著殘渣碎骨,無論是誰入了它的肚子,想來再沒有生還的可能。

匆忙間,紫龍‘女’也沒注意到雙頭蛇是用哪隻頭吞下司馬槿和安伯塵,又是用哪隻頭吐出士卒們的骸骨。

勢若雷霆,風卷殘雲。

群妖吃飽後,拍拍肚皮向南奔去,少時不見了蹤影,隻留下呆若木‘激’的兩路大軍。

千裏迢迢送護送琅妃入宮,將入天峽,即將大功告成時卻突生橫禍,居然讓妖怪吃了琅妃。最可悲的當屬那個安伯塵,一路過過關斬將,闖下偌大名頭,即將抱得美人歸時,也被妖怪吃了,當真叫人哭笑不得。

劉老休和那幾位將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言以對。

紫龍‘女’則複雜地看著地上的那排腳印,麵1思索。

任天命早早收琴而返,臨走前,若有所思的“望”了眼西側的山坡。任天命跟隨送親隊的這一路上,也曾有過出手的機會,然而每每他想要出手時,都會被另一邊的那股氣機所阻。然而至始至終,那人都未曾1麵,也不知他到底打什麽主意。

搖了搖頭,任天命甩開腳步向西而去。

此行之前,流煙曾推衍出一個逢凶化吉的卦象,隻不過她的卦素來時靈時不靈,任天命並沒抱太大希望。今日這番出手也算對得起此前和安伯塵的盟約,人死不能複生,任天命自然不會去多想,如今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雖是前朝餘孽,天底下最大的叛賊,為長兩派所不容,可他卻無法忘記幼年時在長度過的那段悠閑而快樂的歲月身為長中人,理當斬妖除魔。

“啪!”

最後一條y如意被暴怒的帝王砸成粉碎,太清殿上,整個身軀都陷入‘陰’影中的帝王死死盯著銅鏡,過了許久,才放下手中的令符。

“如此死,好生便宜你。”

低語著,趙玄旭閉上雙眼,搓著眉頭,好似在養神。

“丞相大人。”

又過了片刻,趙玄旭睜開雙眼,看了眼垂手立於殿側的王司徒,淡淡說道:“你替寡人去一趟琉吳城隍,問那鬼君可有見到司馬槿和安伯塵的鬼魂。”

“陛下莫非以為”王司徒微微錯愕,說到一半瞥見匡帝眼1怒連忙打住。

“你去吧。”

“臣,領旨。”

待到王司徒走後,趙玄旭方才起身,從金鑾殿前的‘陰’霾中走出,從懷中取出一塊y玨,點向虛空。在他身前的空氣中現出兩扇銅製的大打開,裏麵是一條冗道,冗道盡頭是崖中宮殿。

這一次再沒有人從宮殿裏走出,傳奇命主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紫龍‘女’和客一個難撐大局,一個又是三心兩意,匡帝養了十多年蛐蛐終究還是白忙一場。

走過雲峰吊橋,走過山澗峽道,趙玄旭緩步走入崖中宮殿。

宮殿裏陳設樸素,多是木刻石雕,透著自然的氣息,其中最顯眼的當屬那張寒冰石榻上躺著個嬌柔瘦弱的少‘女’,雙目緊閉,呼吸細長得幾難察覺。

摩挲著少‘女’稀薄到能見青筋的皮膚,趙玄旭眼中浮起一絲貪婪。

非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貪婪,更像是如獲至寶。

“既然如此,那就再玩大點。妖劫降臨,你桃源三氏也別想再休養生息下去。”

麵對如此結局,匡帝顯然不會滿意,大匡乃至東界的戲台大得很,再多幾股子勢力也容得下。

既然無法掌控局勢,那便隻能讓這局勢起來,待到足夠時,總會有人應運而生來結束這一切。

至於那個人,趙玄旭已經找到。

魏國東南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殘陽傾倒,如火如荼的驅妖大戰還在進行著,如魏南丘陵這樣貧瘠之地自然沒人會注意。

看著昏m不醒的安伯塵,司馬槿眼中浮起心痛之順著周天經絡一寸寸的‘摸’索下去手猛地一顫。

“經絡寸斷”

緊咬朱司馬槿的神愈不安。

聚在安伯塵體內的那股怪力雖已耗盡,卻將周天經絡毀壞,眼下正當崩裂邊緣,倘若不盡早修複,一旦經絡徹底崩潰,安伯塵即便能保得命,從此以後也會成為廢人,別說修行了,就連走兩步路也會喘。

怔怔地看著安伯塵,司馬槿緊抿雙眸中閃過一抹掙紮,可終究還是掀開麵具,美無雙的容顏上浮起一絲羞紅。

又看了眼安伯塵,頰邊略帶幽怨,司馬槿彎下腰。

那年琉京,兩人溺水望君湖,安伯塵以口渡氣救下了司馬槿的命。

尋常的氣又怎會讓人閉息如此之久,司馬槿見識廣博,自然認出了先天真息,彼時心存顧慮並未提及,隻是暗中將那股氣煉化,存於下丹田,漸漸煉出她自己的先天真息。一飲一啄本先定,為今之計司馬槿隻有渡入先天真息,‘激’活安伯塵下丹田中的武火,自行修複經絡,隻要能把經絡重新續上,調養個一年半載倒也無甚大礙。

司馬槿如是想著,口對口對呼出先天真息。

昏m中的安伯塵做了個夢,夢見漫天飛舞著丁香ua,ua過口,柔軟得安伯塵隻想將它含住

漸漸的,司馬槿麵紅耳赤,飽滿的iong脯下,芳心越跳越快,卻因猝不及防間舌頭竟被安伯塵的舌頭纏住。

呼吸急促,司馬槿狠狠瞪了眼近在咫尺卻睡得死死的安伯塵,半晌,猶豫著閉上雙眼。

殘陽如血,將司馬槿含著羞的絕世芳顏定格在這一刻。

在兩人身後是戰火和硝煙,以及漫天妖魔,在他們身前則是不知會在哪終止的漫漫長路。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漸漸重合。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