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南荒巫宗(上)
月兒攀爬過樹梢,升上中天,少時藏入灰‘蒙’‘蒙’的雲靄,這月光一沒,整個星空都變得黯淡起來。
黯淡的天幕下,篝火殘滅,夜風輕‘**’,南荒八百寨仿佛陷入了古老畫卷,悄無聲息,隻餘一抹斑駁的青褐‘色’。
竹樓四層,李小官人穿著一條‘褲’衩,四仰八叉的躺著,鼾聲如雷。
“小胖倒是清減了不少。”
耳邊響起司馬槿故作憂愁的歎息聲,安伯塵笑著搖了搖頭,不過當他仔細看去,卻也發現李小官是比從前瘦了兩圈,可皮膚卻很是光滑細嫩,絲毫不像一個從北到南飽經風霜的將軍應有的皮膚。
“他洗澡時用的那些泥倒是好東西。”
司馬槿眼睛一亮,喃喃道。
和司馬槿不同,安伯塵對李小官的皮膚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隻有李小官在南荒的遭遇。小官的遭遇說不上離奇,也說不上複雜,可其中卻透著一絲難解的荒謬,冥冥中似乎有一根繩子吊著小官,將他一步步引‘誘’到南荒。
放下對力量的貪婪,安伯塵又變回了琉京時候機智遠勝勇武的少年郎,且念頭更加通達,從司馬槿口中得知了南荒形勢後,安伯塵隱約猜到幾分,可對其中的緣由仍無法理清。
“紅拂,開始吧。”轉向司馬槿,開口道。
“好。”司馬槿應聲道。
雖無法看清司馬槿的身形相貌,安伯塵卻能感覺到她的躍躍‘欲’試,神遊入夢為安伯塵的獨‘門’絕技,司馬槿曾聽安伯塵說起過,一直很是好奇,今夜能親身體驗也算是如願以償。
夜探南荒寨子,兩人自然是神遊出竅,安伯塵是神魂,司馬槿則是元神。天地命三魂合一後,安伯塵如今的神魂看起來已和‘肉’身無二樣,眉眼清楚,線條柔和。可司馬槿的修為仍停留在地品境界,元神的境界也未提升,能辨人形卻看不清麵龐,好在司馬槿元神出竅時總會帶上一張白‘色’的麵具,遮擋住模糊不清的麵容倒也不顯得那麽怪異。
牽起司馬槿的手,安伯塵走向李小官,目光落向李小官眉宇間的那團漩渦,心中忽然一動。
“怎麽停下了?”司馬槿問道。
“之前計劃先探小官的夢境,再探那蠻‘女’的夢境,可這樣一來卻太耗時間。既然夢境能夠‘交’叉,那麽,也應該能夠這樣......”
說著,安伯塵看向依睡在廳‘門’旁的那個蠻‘女’,揚起手臂,目中閃過紫光。
隨著安伯塵的手一寸寸的收回,蠻‘女’眉宇間的漩渦竟緩緩升起,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道牽引著,向安伯塵手心飛來。
麵‘露’喜‘色’,安伯塵伸出手抓住那團漩渦,然後按向李小官眉心處的漩渦。
兩團漩渦一金一灰,差別明顯,起初各自流淌,漸漸的,就仿佛兩股水流般首尾相銜,開始‘交’*合流轉,不過並未融合。也就是說,兩人依舊保持獨立的夢境,卻在彼此間有聯係的地方相互‘交’叉。
“紅拂,屏息凝神。”
說話間,安伯塵握緊司馬槿的手腕,手心傳出柔和的雷勢將司馬槿包裹,隨後化作一道流光飛入漩渦。
天幕下是兩方截然不同的世界,左邊的世界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集市街坊,商鋪茶館酒肆戲莊應有盡有,間或還有幾座青樓,路上人頭攢動,男‘女’老少,熱鬧非凡。
“小安子,左邊那塊好像琉京。”
“嗯,那就是小官的夢境背景。”
腳踩天雲,摟著司馬槿,安伯塵緩緩向前飛去。
自打聚合神魂後,安伯塵這還是第一次神遊入夢,和從前不同安伯塵已無需借助夢境佑神,自己便能召雲而飛。
和想象中所料無差,對於‘胸’無大誌的小官來說,在繁華的琉京裏當一大官人已是他平生第一願望,他的夢境背景自然是繁華熱鬧的琉京。卻不知道,等小官也發掘出屬於他自己的力量後,他還會不會隻守著半座琉京,隻想著當他的大官人,還是像之前的自己一樣被力量‘迷’‘惑’了本心,險些淪陷。
自嘲的一笑,安伯塵轉頭望向右邊。
右邊的世界屬於那個不知姓名的蠻‘女’,令安伯塵沒有想到的是,蠻‘女’的夢境居然如此美麗。
連綿起伏的群山,周遭環繞著仙雲霧靄,卻是飄浮在半空中,一眼望去不見盡頭。在仙山下是奔流的大江,江水把平原切割成大小不等,平原上開滿鮮‘花’,五顏六‘色’,繽紛多彩,群馬馳騁向遠處的紅日......
怪了,一個南荒的蠻‘女’為何會擁有這樣的夢境背景?看她的歲數也並沒多大,應當沒出過南荒沒看過外麵的世界才是,怎能想出這樣美麗的夢來?
果然人不可貌相......
安伯塵心中暗道,下意識的看了眼懷中的少‘女’,淡淡一笑。
“別傻笑了,先去李小胖的夢裏看看吧。”
司馬槿顯然沒體會到安伯塵笑容中的意味,若是她猜到了定會哭笑不得。
安伯塵也沒多言,駕雲而下,飛往左邊的世界,猛地鑽入城中一座青樓。
青樓坍塌,木屑翻飛轉眼變成一座幽暗的森林,森林中長滿參天大樹,樹下的泥土濕漉漉的,仿佛從來都沒有幹過。安伯塵和司馬槿剛一落地就聽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轉目望去,就見一隊騎兵疾奔於黑澤嶺中。騎兵隊伍中,為首的是一腰掛鐵錘的胖子,此時正吆喝著率眾向南而去。
“兄弟們都跟上,早點找到我家伯塵兄弟,兄弟們也好早點回家!”
李小官的喝聲回‘**’在樹林間,驚走一片烏鵲。
“這小胖子穿上鎧甲也沒個將軍模樣,倒像是山大王。”
司馬槿笑著說著,漸漸的,收斂神‘色’:“果然是有人在暗中引著小官和虎賁營南下。”
安伯塵“嗯”了一聲,目光逐一掠過虎賁諸軍,見著諸人都無異‘色’,方才道:“是長‘門’的人。”
嶺南的難民北上琉國的時間正好能對應上安伯塵“叛逃”,也就是說嶺南之叛十有八九和長‘門’脫不了關係,早在之前司馬槿便已和安伯塵說過,應當沒什麽太大的出入。安伯塵始終沒被擒住,長‘門’始終沒能找到無邪居士,心中不甘自然要從別處著手。正好琉國兵敗,李小官走散,長‘門’中人便將目光投向了李小官。這些年李小官一直跟在安伯塵身邊,兩人的‘交’情誰都看得出,長‘門’‘誘’騙李小官卻是想要把他當作後手,萬一安伯塵一直逍遙在外便用李小官來當作人質,‘逼’安伯塵就範。
至於李小官如何得知那個假消息,定是此前經過南顧丘時,被“‘亂’軍”下了套子。虎賁諸軍隻知安伯塵“叛逃”之事,後來便被招入南征軍,並不知道安伯塵一路向北,得知那個假消息後便信以為真,難怪會死心塌地的跟著小官一路向南。
不消時,安伯塵便已想通了前因,緊接著又有新的疑團生出——按理說小官已落入長‘門’之人的手中才對,為何會一路平安無事的遛到南荒?
“除了長‘門’的人,還有別人‘插’手。”
一旁響起司馬槿的聲音。
“然。”安伯塵點頭,“那人要麽和長‘門’有關係,要麽實力手段還在長‘門’之上,要麽兩者都有。”
相視一眼,兩人眼中同時閃過僥幸之‘色’。
幸好剛剛沉住氣沒有直接闖寨救李小官,而是先將‘肉’身藏於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神遊而探,否則定會落入那人的圈套。
那人中途‘插’手,打破長‘門’的如意算盤,一步步引‘誘’小官來到南荒,如此隻有兩種可能,一是為了小官本身,二來則是和長‘門’一樣,為了安伯塵。
非是兩人看不起李小官,可明擺著後一種可能更大。
在匡南擁有這等手段者屈指可數,既然大匡胖將軍是在南荒被“招安”,那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