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邪出世烽煙亂 第六百一十六章 陰陽山前

白胡子的老頭,邊抽著水煙,一邊不斷回頭,打量著遠處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

兩個年輕人在書架邊上翻看著卷宗,像是在尋找什麽。

他們已經來了四天,這四天之中,他們足不出戶,不吃不喝,隻管一頭悶在茫茫書海中,一男一女很少說話,可他們彼此間的默契卻絲毫不落的被老頭收入眼中。

一條西海龍宮的水煙足足抽了四天,老頭滿意的放下煙管,再度將目光投向那雙男女:“兩位小友,你們在尋什麽?”

男人搜尋著書架上的書目,女子則飛快的翻閱著卷宗,兩人都沒理睬老頭。老頭臉上掛不住,發出重重的咳嗽聲,想要引起兩人的注意,就見那女子茫然的看了眼老頭,卻在下一刻突然想起了什麽似,飛快的將目光轉向手頭卷宗,又掏出墨筆,匆匆記載著。

“兩位,你們入樓的腰牌在哪裏?”

老頭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

目光逡巡在年輕男女身上,老頭的臉色漸漸變得古怪起來。

能進天涯閣藏書樓的隻有三類人,一類是天涯閣老人,第二類是天涯閣在外曆練的傳人們,還有一類便是如自己這樣的守書人。前兩類人進入藏書樓,老人自然無需腰牌,年輕的傳人們都需腰牌為證。而眼前這兩人,一男一女,風塵仆仆,也無腰牌再側,哪有半點天涯閣傳人的做派。

“你們......你們何時闖進來的!”

老人一慌,趕忙站起身,邁開腳步向那一男一女撲去。

天涯閣曆史悠久,可以說,天地曆史有多久,天涯閣便存在多久,從古到今,還未聽說過有外人擅闖進入天涯閣,老頭此時又慌又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成為天涯閣千古第一罪人。

老人和那對男女隻隔著十來步的距離,可不知為何,他跑了足足半個多時辰,依舊沒能抓到那對男女,他和那對男女之間的距離並沒縮小,仍是那十步。

荒唐,古怪,難以置信......老頭愣在當場,茫然的瞪大雙眼,不知所措。

他身為守書人,算是天涯閣中戰鬥實力拔尖的一類,修為真仙,熟悉各門各派的功法戰技,可此時此刻,他去無法看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荒唐,荒唐,明明就在前麵,為什麽我去抓不住他們。”老頭喃喃自語著,隨即眼睛一亮:“難不成,我在做夢......”

“夢”字剛道出,老頭隻覺眼前一花,天色瞬間變黑,緊接著,又恢複光明......

睜開雙眼,老頭從酒桌上抬起頭。

他身前的木桌上,還擺放著沒喝完的桂花釀,桂花釀、梅子釀這類酒水,初嚐固然甘甜可口,然則後勁極大,有些酒是隱世仙人釀造,更是後勁猛烈,俗稱仙人倒。

“老板,我睡多久了?”老頭揉了揉眼,問道。

“不久,才半個時辰。”正忙著招呼客人的老板搓了搓圍兜,笑著說道,說完又一路小跑的四處打點,忙碌無比。

“才半個時辰,的確不久,繼續睡吧......那兩個可惡的年輕人,原來是做夢,嚇我一跳。”老頭搖了搖頭,又趴下,不消時,呼呼大睡起來。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似乎是在等老頭進入熟睡,荒道邊酒肆的老板擦了擦手,走到老頭跟前,深深看了兩眼,隨後一揮手,之前嗡嗡鬧鬧的“酒客們”像是風中的草葉,高高飛起,轉而化作齏粉,卻都是草末所化。

“還真是警覺,半個時辰便醒了。”老板娘從酒肆廚間走了出來,她的皮膚黝黑,如樹皮般布滿皺紋,可她的眸子卻極其明媚,如月華星輝。

“我的夢術,能夠讓同級修士昏睡半個時辰,已經算是前所未有的了。”老板嗬嗬一笑道:“再說,半個時辰足夠了。難得讓我們遇上天涯閣的長老,想來你也差不多補全上古這段的曆史了。”

“差不多。”老板娘走到老板身邊,輕舒口氣道:“不過,最關鍵的那幾個部分,仍未補全。還沒補全,我們便的一直留在這裏,以免出去後,破壞了曆史的走向。”

“那就等下去好了。反正我們的時間多的是。”老板摟著老板娘的肩膀,樂嗬嗬的說道。

老板娘生得難看,老板更是醜陋,可周遭青山綠水,羊腸荒道,卻和他們簡陋的小酒肆相得益彰,連帶著他們看起來也不那麽紮眼了。

上古末年,天地間戰事如火如荼,道運正雄,各門各派,各個大洲都有玄仙坐鎮,而上戰場的主將無一例外都有真仙修為,當世真仙數量,遠遠超過安伯塵和司馬槿所來自的那個年代,連番百倍都不止。當然,也有不少高人選擇隱世,或歌嘯海之涯,或逍遙天之角,因此,即便高人路過荒道,察覺到這對老板娘的不一般,也不會多說什麽。

亂戰之世,人各有誌,早已是習以為常之事。

“我們的時間雖然多的是,可這段曆史,再過不久便會進入末日,到時候天地崩壞,我們別說改變未來通天寨的命運,便是自己的小命也無法保住。”老板娘說道:“我們若是死在現今,未來的我們也不複存在,神魂湮滅。”

說話間,化身老板娘的司馬槿一直在摸索空****的手腕,那裏曾經有過一串珠鏈,陪伴了她百多年,卻在從畫壁世界前來上古的路途中,莫名其妙的消失,連同安伯塵的珠鏈一起消失不見,隻剩下珠鏈中的異獸和法寶。

兩人開始有些莫名其妙,隨著降臨上古,兩人漸漸想通。

珠鏈隻有一雙,它原先的主人是第一世家的傳人以及海族公主,當司馬槿和安伯塵帶著珠鏈來到上古時,珠鏈從原先的一雙,變成了兩雙,違背了它本來隻有一雙的原則,自然會有一雙消失不見。然而,珠鏈的消失也並非全無意義,它至少告訴了安伯塵和司馬槿,他們來對了地方。

“其實,我突然想到,你可能忽略了一件事。”安伯塵說道。

“什麽事?”司馬槿問道。

“我們來這多久了?”

“按照上古的時間,有半年了。”

“這半年裏,我們隻在搜羅各個勢力的消息,從未出過山,去塵世中走一走。”安伯塵道。

“這又如何。隻要我們不輕舉妄動,曆史永遠不會改變,還會按照原先的軌跡運行。曆史都在我們腦中,出去看又有什麽意義?”說著,司馬槿佯裝不悅:“哼,現在倒變成換我安慰你了。”

“可是,萬一來到上古的不止我們兩個,那又會怎樣。”安伯塵問道。

“怎麽可能?能來到上古,隻有通過壁畫世界,而且,隻有真仙才有能力渡過虛空,繼而突破時間封鎖。通天寨裏的鬥奴校場,有多少真仙?這些真仙誰又想到......等等,你是說......”司馬槿臉色一變。

“是啊。呂風起......以及九辰君。”安伯塵說道:“他們兩個,其實和我一樣都是無路可去,想要保住性命,隻有通過壁畫世界前來上古。再說,以呂風起的性子,不會甘於人後,想到我在這,他自然會來。”

“若是他們一鬧。打亂曆史軌跡......”司馬槿抿了抿嘴,斜睨了眼安伯塵:“老實交代,你是什麽時候想到的。”

“半年前。”安伯塵無所謂的說道。

“你......”司馬槿氣絕,那日在羽船上,安伯塵和她傳達的信息有限,並沒太多交代呂風起的事,因此司馬槿並沒聯想到。

“你又在搞什麽把戲?”瞪了眼安伯塵,司馬槿問道。

“呂風起不來,自然最好,他若是來了......倒也再好不過。”安伯塵遙望青山遠端,漸漸西沉的落日,那一片紅霞似火像是要把青山烤成青銅:“他出去鬧,正好為我們試一試時間秩序,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司馬槿一怔,隨即麵露思索。

就見安伯塵揚起手臂,繼續說道:“天道秩序,至高無上,時間曆史的秩序也是其一。呂風起來自未來,他若是破壞了上古的曆史,引起未來變化,可未來是永恒的,豈不產生矛盾?倘若我掌時間秩序,當有兩個選擇,一是順勢改變曆史,二是,抹殺呂風起。”

“倘若你有梟雄心,問鼎天下之意,呂風起五十步時,你便早早領先他百步。”司馬槿喟然一歎道。

看著司馬槿裝模作樣的有趣姿態,安伯塵大生疼惜之情,撫摸著司馬槿的玉背,一把抱起,正欲撕去臉上假麵,進入宅內。

就在這時,馬蹄聲遙遙傳來。

安伯塵無奈,在司馬槿一半挑逗一半戲謔的目光中,回過身,舉目望去。

隻見天頭塵煙滾滾,卻是一大隊約莫五百人的天馬騎士即將駛過。

“別鬧了,小安子,又有買賣上門了。陰陽山前,好酒一壺,再贈一夢三百年。”

司馬槿嘻嘻一笑,從安伯塵懷裏輕盈的跳下,轉入後廚。

安伯塵擦了擦圍兜,從兜裏取出一堆草末,反手一灑,頃刻間草末迎風而漲,變成一個個風塵仆仆卻神態各異的過路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