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蘭離開後,我一個人在這套躍層房間裏到處轉悠著,甚至,我將門反鎖了,然後到了二樓,進了那兩個臥室裏。
臥室的門並沒有鎖上,所以推門就可以進去。
在臥室的牆壁上,掛著一副畫,上麵是一個妙齡少女,看著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眼睛黑亮而清澈,童稚中顯出一絲憂鬱和叛逆,那是一副油畫。
我看了看署名,是一個叫做高飛的畫家,另外寫著:贈小柔。
小柔是誰?看那女孩的麵相,和慕蘭很像,和我曾經夢中的年輕女人也很像。
難道這就是慕蘭的女兒?她叫小柔?!
我就像一個有著窺視癖好的病人,在翻著這房間的抽屜。
果真有一個相冊。
我輕輕打開,裏麵是基本上都是一個女孩的照片,就是油畫中的女孩,從小時候一直到青春十八的樣子,幾十張照片都是不同年齡的留影,看來也是珍藏版本。
我趕緊合上,覺得自己這樣窺探也很不光明。
我隻是好奇,我想知道慕蘭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雖然她有不堪的過去,可我還是想了解她多些。
但很明顯,這個房間是她女兒的,可能也是偶爾才來一次,所以房間陳設很是簡單,看不出是小姑娘的閨房。
我關好抽屜,然後走出來,又踱步走到另一間臥房。
我覺得自己像是做賊一般。
推門進來,一陣香氣怡人,很輕淡,卻與眾不同。
從三十八樓看出去,夕陽的光輝很輕柔,正好從紗窗照射進來,餘暉映人。
抬眼間,我心頭一震。
我看見一個一襲黑衣的女人,一頭黑發如洗,如飄,雪白的臉龐在夕陽的映照下,更顯得白皙,還有那半裸的酥胸,性感迷人……
她此刻正看著我,微微的笑著,一雙深邃有光的眼睛,傳神,憂鬱而又柔和,親切而又美好……
這個女人就是我夢中夢到過無數次的那個女人呐!
此刻,她就在我眼前!
我震驚!心悸,同時激動!
她在牆壁之上,栩栩如生,卻一動不動,她也是一副油畫。
我身子有些發軟,一屁股竟然坐在地毯上,我的心哪,那一刻竟然禁不住在顫抖。
我追尋了二十多年的一種感覺,我夢中夢了二十多年的一個女人,她的樣子,此刻就在眼前。就是這幅畫!
我不敢正視,也不願直視。
我從房間退了出來,吃力的將門關好,步履蹣跚地從樓上爬下來。
然後倒在客廳的沙發上,就那樣仰躺著,看著雪白的天花板,腦海裏一片空白。
我覺得自己虛脫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
手機響了,我看了一眼。
是慕蘭。
我遲疑了好一會,沒有接,過了一會,又打來了,我接上。
“吳勇,你吃飯沒?”
我沉默片刻,然後敷衍了一句。
“吃了。”
“那就好,小區外麵有小吃一條街,地鐵口另外一邊也有夜市,你若是餓了可以去吃點,若是不想出門,可以在叫外賣,附近都有送外賣的,通過手機就可以查到……”
“嗯……”我隻是應了一聲。
“聽你怎麽沒有精神呐?是不是累了?”
她關切地問。
她為什麽要對我這麽關心?為什麽?
“嗯。”我敷衍。
“哦……那你先休息吧!”
“嗯。”
“晚安!”
聽她說了晚安,我便掛了電話。
我的腦海裏依舊一片空白。我甚至有些排斥她對我的好。
我說不清楚為什麽要排斥,但我內心深處,一直藏著的那個身影,就是她啊!
突然間,我流淚了,然後號聲大哭!我說不清是為什麽!
因為這個女人,我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從記事開始,我就會做夢,有這樣一個女人,會守護著我,她的微笑、眼神、坦露無忌的樣子,她比我的媽媽還要親近……她就是我孤獨和受傷時候的寄托、慰籍……
可為什麽,偏偏她又是毀了我一切的那個人,就是她破壞了我的家庭,讓我生活在一個充滿硝煙和冷戰的家庭裏,沒有過溫馨和歡樂……
我渴了,然後去倒了些水。
想起我一下午都沒有吃飯,可一點也不餓,可我想喝酒,想喝醉,然後什麽都不想。
突然想著若是在江城就好了,可以去找秦峰、楊文林聊天,或者可以約會那些縱情的女人,讓我不會這麽難過……
這些年,我不都是這麽過來的麽?!
南城也有同學和朋友,大學同學和工作上的客戶,不過都不是很熟悉,今晚這狀態很明顯也不適合去見他們。
於是,我一個人下樓了。
穿過小區,然後到了對麵的街上,夜市很熱鬧,但我不喜歡那樣的大排檔。
我喊了一輛出租,說我要去酒吧。
司機問哪家酒吧,我說隨便,是個酒吧能喝酒就行。
司機沉默了,隻顧開車,然後把我拉到一個酒吧門前。
相逢酒吧,燈紅酒綠,泛著濃濃的一股酒意。
進去後,裏麵昏暗中彩燈閃爍,DJ音樂此起彼伏,舞池中一個個扭動的身影,男女都沉醉在無盡的狂歡中。
這裏再也沒有什麽痛苦,也再也沒有什麽思想。
如此甚好!
到吧台點啤酒,開啟後便舉起整瓶喝起來,服務員遞過來酒杯,我握在手裏,又給酒杯倒滿,一飲而盡。
一邊聽著DJ,一邊獨自飲著,不一會兒就喝了四五瓶。
“帥哥,一個人喝呢?”身旁一直站著一個美女,和吧台男服務員聊天,不時地瞅我兩眼。
“嗯。”
“心情不好啊,看你喝的這麽猛!”
“是啊,心情不好!”
“可以說說,說出來就好了。”
她笑著,很燦爛。原本看著濃妝豔抹的妖媚樣子,讓我有幾分反感,此刻見她神色關切,倒也親近幾分了。
“陪我喝酒!”我將一瓶舉起,要給她倒,她手中有一個杯子。
她將酒杯湊近,我便給她倒滿。
“讓我猜猜,你肯定失戀了吧!”她說。
我苦笑。
“失戀?”搖搖頭,“算不上吧!”
“我看你就是一副為情所困的樣子,難道不是失戀?”看來這濃妝豔抹的風塵女子,倒是很會看男人。
我算是失戀嗎?或許吧。
我心裏一直有一個夢,夢裏一直有一個女人,我一直心動的女人都有著那個女人的影子,我一直堅定地認為,這世上肯定有這樣的一個女人等著我。
可有一天,我發現一切都是錯的。
我原本相信的緣分,不過是自己內心的魔障,是一段孽情,竟然喜歡的女人一直都是那個女人的樣子,到現在都放不下,她可是我老爸曾經的情人、老相好,可我竟然也能對她有那樣的依戀和心動,這真是荒唐至極,難以啟齒。
我苦笑。
“我也不知算不算?一份荒唐地難以啟齒的感情,嗬嗬。”
那女子審視著我,眼中一絲詭異的笑。
“別想多了,現在這社會很寬容的,什麽樣的感情都是被允許的。你也不用太痛苦了。”
“嗯。”
“其實你直說也沒關係的。感情嘛,本來就是可以跨越年齡,甚至性別的。”
一個風塵女子,一旦和你講道理的時候,她自我感覺肯定極為良好,但我看來卻很是滑稽,比我還滑稽。
而且我聽得出,她的在說“性別”的時候,口氣著重壓了一下。她以為我說的荒唐而難以啟齒的感情是我喜歡男的了?
“是嗎,看來你是愛情大師了?!”我說的時候,表麵是奉承,但實際上是諷刺。
可她隻聽的出第一層意思,自然樂的不可開交。
“這個可談不上,不過我雖然沒什麽文憑,但情商還是很高的。”
“哦,是嗎,哪裏高?”
我覺得自己挺無聊的,有點故意捉弄她,在如此寂寞空虛的夜晚,又是如此放縱無忌的酒吧,作弄一下這濃妝豔抹的女子,似乎也是一種低級趣味的放鬆。
“情商啊,我很會看人的。你啊,別太痛苦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人就是要向前看,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嘛,不是有句話說的好,不可為了一棵小草而放棄整個森林,不要因為留戀星星而錯過日出……”
“你真的很有文采啊!姐姐!”我“誇讚”一句。
她更是樂不可支,笑的濃妝豔抹的臉上也有了幾層褶子。
我覺得我很壞,竟然捉弄一個好心陪我聊天的人,但又有什麽關係,她自我感覺良好就行,她覺得我是在讚美她就行。
人有時候就是喜歡自作多情。
是的,就像我,不光是自作多情,還自我幻象。幻想中有那麽一個女人,總是無時無刻地關注我,那微笑那樣溫柔,那眼神那麽關切……
我忘了什麽時候結束的,總之吧台的服務生將我拖出了門。
我一個人東搖西擺地在那條街上走了一段,後來才攔到一輛出租,把我送到了“無憂花園”。
蹣跚著進入電梯,按到三十八層,走到門口。
這時候摸摸口袋,才發現鑰匙不見了。
我就那樣倒在門口,然後睡了過去。
我是被手機鬧鈴吵醒的,一看已經天大亮了,七點多了。
看到自己如此邋遢,想起昨晚的情緒波動,經過一夜酒醉,此刻覺得清醒多了。我下樓,然後去找了一個小旅館,要了按小時收費的一間房,進去衝了澡,衝掉一身酒氣,然後又去了幹洗店,讓老板把我一身褶皺的衣服熨平。
然後,乘坐地鐵趕往中心廣場,九點左右的時候,到了南城木蘭廣告公司。
“昨晚睡得可好?”慕蘭關切問道。
“嗯,挺好的。不過,我早上走的時候,把鑰匙忘在房間了!”我編了一個謊言,我也不知什麽要這樣隱瞞。
可能我不想自己心裏的那些想法和感受,讓外人知道,更不想讓她知道。
“我這裏還有一把,待會就拿給你!”慕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