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妤收好圖紙:“多謝阿娘。”
辭別妖君,邁出藏間閣沒幾步,就見院內侍婢匆匆跑來:“小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她納悶:“何事如此慌張?”
侍婢氣喘籲籲:“弦……弦公子被帶走了。”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朝藏間閣望了一眼。
“阿娘抓他作甚?”祈妤蹙眉喃喃,轉身要去求情,侍婢拉住她:“妖君做事,擅自阻攔,隻怕弦公子會被罰得更重!”
此話有先例,不無道理。
她問:“阿鰍被帶到哪兒了?”
侍婢低頭,支支吾吾:“深、深水。”
深水獄。
擁有妖潭最厲害的刑罰、惡獸。
身負重罪,方“有幸”前往。
祈妤想不通裴弦為何會被帶到那裏。她隻知道,一隻泥鰍精,在深水活不過半日。
她心急如焚,“我現在就過去!”
侍婢卻再次阻攔:“小殿下,您去那兒作甚?搞不好人沒救出,還把自個兒搭進去。”
祈妤剜去一眼:“你同我講此事,就是為了讓我幹著急不成?”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她氣鼓鼓地將侍婢推到一旁,趕至深水。
獄門。
刀戟相交,擋了她的去路。
她惱火:“讓開!”
一名守衛道:“小殿下,裏頭凶險,您獨自前往,難免會被傷到,聽我一句勸,快快回去吧。”
祈妤道:“我既來了,就沒打算走。”
幾名守衛麵麵相覷,等聽到那句“一切後果我自行承擔”,才敢把細皮嫩肉的小殿下放進去。
獄中潮濕,上方布了一層水霧,每間牢房門前,各放有一盞燭火。
待她暴露在火光中,被關押的人與獸,都趴在鐵欄,的伸出前爪。
不同的聲音傳來。
她像食物,又像救世主。
僅有一位瘦弱的少年,坐在草垛旁,身子藏在光的陰影裏。他默默注視著,一言不發。
相較於其他牢犯,少年看起來和善些。
祈妤遲遲沒尋到裴弦。
她湊過去,問:“我想打聽一個人,今天剛被帶進來,他穿著青色衣衫,長得很好看……嗯——跟你一樣好看。”
少年“噗嗤”笑出聲。
他抬起手,朝左邊指了指:“隔壁。”
“多謝。”見人骨瘦嶙峋,祈妤瞧著可憐,又道:“回頭給你帶些吃的,以表謝意。”
她向前走,視線穿過鐵欄,望見被綁在十字架的阿鰍。
深水獄關押重犯,用的皆非尋常牢籠、尋常鎖。
無論她使什麽法術,都進不去。
一籌莫展之際,腳邊忽地被扔來一把鑰匙。
祈妤疑惑,抬眸去瞧,發覺少年正懶洋洋的倚在鐵欄,對上她的目光後,衝她有氣無力的扯出個笑。
她半信半疑地撿起,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對準鎖孔,輕輕一轉,隻聽“哢噠”一聲。
門開了。
這是一個水牢。
水位到達祈妤的膝蓋。
裴弦被鎖鏈捆綁,鏈子並未上鎖,就是解開會費事些。
她專心解著,全然沒注意到遊走於水底的一片霧藍。那抹藍快速衝破水麵,勢不可擋般朝祈妤發起攻擊。
“轟——”
能夠抵消任何強度攻擊的黑金鐲幻成萬千縷金絲線,交叉著,將霧藍吞噬。隨後,齊齊化作粉末,融入水中。
水麵突然出現出現一個漩渦。
無數黑點自下而上飛出,匯成巨大的圓球。
方才的動靜迫使祈妤停下手中的動作,她轉過身,背對著裴弦,而不等她幻出武器,圓球就迅速撞來。
一瞬間,似將五髒六腑都撞碎。
祈妤身形不穩,最終跌進一個懷中。
至於裴弦身上的鎖鏈,全被強大的力量震得斷裂。
漩渦消失,水麵恢複平靜。
祈妤覺得冷。
往裴弦懷裏縮了縮。
不知怎的,她忽地憶起那個做了無數次的夢。
她淺淺笑著:“父親當時就是這麽保護母親的……我學得這般像……等見到父親,他定會好好誇我……”
妖君的事跡遠近聞名。
裴弦:“你娘配不上你父親的拚死相護。”
祈妤聞言,“咯咯”笑出聲。笑著笑著,急急咳了兩下,咳出一灘血。
她一字一句:“父親護的,是我母親。”
不是妖潭的君主。
覺察到裴弦的疑惑,祈妤有好多話想講。
麵前的人從未好奇過她的往事。
眼下是很好的機會。
她可以講她如何生存,如何遇見裴如鏡。
但意識開始模糊。
祈妤怕說出口的會是最後一句話。
於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也隻道:“阿鰍,那你呢,你配得上我的拚死相護嗎?”
“嘩——”
身側傳來巨響。
這次不知是什麽東西從水中冒出。
祈妤累得睜不開眼。她一動不動地躺在裴弦懷裏,感知到從另一側襲來、溫暖且強大的靈力。
她艱難眯起一條眼縫,看見一抹月白色的光。
她問:“阿鰍……是神君來救我們了嗎?”
這話耗盡祈妤所有的力氣。
挽在裴弦脖頸處的手緩緩垂下。
“嗯。”
他應著,嗓音發抖。
“轟隆!!”
巨響震得地麵都顫上三顫。
整個深水漫起劇烈寒意,方才蠢蠢欲動的罪犯,此時蜷縮在角落,不敢妄動。
守衛覺察到異樣,握緊刀戟,警惕又迅速的朝水牢靠近。
越往前,鋪在地麵的寒霜越重。
牢中的人抱起懷裏的姑娘,踩著台階邁過高檻。
衣衫浸透,滴落的水珠一瞬凝冰。
愈來愈近的守衛亦成了冰雕。
深水無一人、一獸幸免。
待男子離去,寒氣和霜冰一同退散。守衛暈倒在地,迷迷糊糊醒來,頭昏腦漲,宛若喝醉酒般,記憶變得斷斷續續。
“我怎麽在這兒?”
“誰知道呢。”
幾人起身,巡視一圈,末了,低聲疑惑:“伍號水牢怎的破了?”
“誰知道呢。”其中一個猜測,“大概,又是那小子搞的鬼。唉,他總是不老實,趁著妖君回來,明天我去請示妖君,給柒號地牢多設一層結界,免的他再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