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人慢悠悠的吃著飯食,蹙眉疑惑:“作甚?”
祈妤:“陸清染要娶昆侖山主的女兒。”
裴如鏡淡淡的收回目光:“有所耳聞。”
“他邀我前去。”祈妤說,“你陪我一同去吧。”
正在喝水的裴如鏡被嗆住,一邊捶著心口咳嗽,一邊斷斷續續的問:“你……咳咳……你發什麽癲……”
祈妤攤手:“我與他分開後,他曾來尋過我,見他狼狽落魄,我很高興,趾高氣昂的拒了他的求和之心。”
“並表示,我已成婚,夫妻恩愛,情濃似蜜,郎君比他好百倍,千倍。”而今,她獨自去昆侖,算怎麽一回事?
當初奚落陸清染的話,怕是會原封不動的還到她身上。
裴如鏡:“你確實有夫君。”
強搶來,綁著拜天地的夫君。
祈妤皺眉,一臉擔憂:“裴弦那張臉,跟我欠了他幾萬錠金銀似的,他不情不願的過去,豈不是讓陸清染笑話?”
“說不準他早已忘了你說過的話。”
“見麵時,他特意提起我那位比他好千百倍的郎君,想親眼瞧瞧。”她這才犯了愁。
裴如鏡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祈妤:“你想讓我去冒充?”
“有何不可?當年喜歡他的女人,和同樣傾慕他的男人在一起了。天底下沒有哪條鐵律規定,情敵不能成婚。”祈妤說得理直氣壯。
“……滾!”
“好嘞。”
臨走前,祈妤將桌上的半壺酒一飲而盡。
酒壯慫人膽。
綁了裴弦那日,她亦是喝了些。
不過,既能綁一個,那便能綁第二個。
祈妤折返回裴如鏡屋內,搶走兩壇酒,丟下油紙傘,淋著小雨跑進涼亭,邊喝著,邊打量來往過路的妖、魔。
魔界分為鬼蜮和妖潭。
鬼魂全部聚積在鬼蜮,無事不出,以鬼王為首。妖、魔則生活在妖潭,臣服於妖君。
身為妖族殿下,哪怕祈妤不搶,看上哪個,直接下命令即可。
可,第二壇酒被她喝得快要見底,她還是沒遇到一個中意的——若妖潭有中意的,她亦不必大費周章,強娶泮河撿來的泥鰍。
“就他了。”
祈妤纖細的小手朝紫衣男子輕輕一指,醉醺醺的翻過涼亭的護欄,搖搖晃晃的攔住男子。
她抓著人的手,“喂,做我夫君吧,兩日後陪我去趟昆侖。”
男子茫然的望向她:“殿下,您不是已經有……”
“誰規定隻能有一個夫君?”祈妤嗤笑,語調漫不經心,全然沒注意到男子眸中愈來愈濃的詫異和驚恐。
她欲要再說,發覺雨突然停了。
妖潭的光線仍舊昏暗。
祈妤抬頭,想要看看天空,卻看見了半邊油紙傘。
“誒?”
她疑惑,轉身去瞧,待瞧清身後站著的兩位,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
她盯著一襲青衣的裴弦,莫名有股偷人被抓的窘迫、難堪。
祈妤尷尬的鬆開男子的手。
男子彎腰拱手,顫聲道:“殿下、公子,我忽然想起家中有急事,恕我不能奉陪。”
見裴如鏡點頭默允,他腳底生風,一溜煙,沒了蹤影。
裴如鏡垂眸望著祈妤,似笑非笑:“你們許久未見,他特意去廚房做了你愛吃的蟹粉酥。”
“奈何遲遲不見你的身影,我看這酥都要涼了,就帶著他來尋你。人既已尋到,我便不多叨擾。”
裴如鏡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神情。
他加重了音,“蟹粉酥,趁熱吃。”
語畢,轉身瀟灑離去。
祈妤:……我謝謝你。
她低著頭,不敢瞧裴弦。
裴弦饒有耐心,一言不發,等著她開口。
耳邊充斥著淅瀝雨聲,偶爾伴隨行人踩過水坑的“踢踏”聲。
被濺起的水花映入眼角的餘光。
祈妤恍惚間覺得,被踩踏的不是水坑,而是她的心。
她措辭良久,“阿鰍。”
她抬眸,裴弦氣定神閑的模樣直衝衝的闖進眼底。
沒有半點怒氣。
祈妤微怔。
“你……不惱?”
她設想過許多可能。
預想過許多表情。
獨獨漏下這一種。
裴弦問:“為何惱?”
“殿下既鍾意他,不如早些擇個良辰吉日,與他拜堂成親。”
冷冷的語調盡是淡然,非但不惱,反而隱約有股終於解脫、黑暗中窺見天光的輕鬆、欣喜。
祈妤方才因緊張無措而攥在手心的衣衫,被她攥得更緊。
指甲透過薄薄的細紗,嵌進肉中。
措辭好的話全都鯁在喉嚨。
“蟹粉酥,要涼了吧?”她匆忙岔開話題,嗓音微啞。
她不想放裴弦走。
她並不鍾意那個男子。
隻是想讓他暫且扮演夫君,好讓她在陸清染麵前,沒那麽難堪。
祈妤說:“你無事,從不獻殷勤。”
雨越下越大。
風攜裹著雨點斜斜打來,將祈妤背麵的衣衫全都打濕。
她濕漉漉的站在那,宛若落湯雞。
油紙傘半點都不曾向她傾斜。
裴弦:“我可以陪你去昆侖。”
祈妤又驚又喜:“真的?”
裴弦:“但我有一個條件。”
祈妤點頭如搗蒜:“好說,好說。”
即便到了昆侖,仍舊擺著個二百五的表情,被陸清染嘲諷夫妻感情破裂,她也高興。
裴弦從未自願陪她去過什麽地方。
這是第一次。
哪怕他要天上的星星,她都會想辦法給他摘下來。
裴弦緩緩開口:“晝宣花。”
“晝宣花……”祈妤喃喃,覺得耳熟,“是用來療傷的?”
她疑惑,“你要它作甚?”
裴弦:“鑄劍。”
祈妤一驚:“它還能鑄劍呀?”
覺察到裴弦眸子裏泛起的淺淺笑意,她尷尬的撓撓頭,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多麽天真愚蠢。
轉念擔憂起來:“你受傷了?”
裴弦沉默。
她追問:“嚴重嗎?”
裴弦一言不發。
祈妤氣鼓鼓:“是誰把你傷著了?你告訴我,我給你報仇!”
裴弦:“你打不過。”
簡短的四個字配上篤定的語氣,使得祈妤短暫的泄氣、失落兩秒,她問:“單單一個晝宣花,夠嗎?”
她聽過。
但不了解。
看著裴弦的表情,她想,她又問了一個蠢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