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途。

祈妤暗自喃喃。

何為正途?

她下意識的蹙了蹙眉頭,心裏生出一股莫名的抗拒、反感。

她拽拽裴如鏡的衣袖:“我當真要同他一起前往?”

“是。”

“沒得選?”

“沒。”

祈妤泄氣,又不服:“為何?”

被晾在一旁的趙南乙捂著肚子,邊喊邊湊上來:“好餓啊!!”

祈妤嫌惡瞥去,吩咐侍婢隨便找個廂房將其安頓,備些飯食,隨後窮追不舍的緊跟裴如鏡,抱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原則,非要問個由頭來。

裴如鏡:“空山穀的人都很厲害,至少,我不用擔心會給你收屍。”

祈妤不信:“僅此而已?”

那副躲閃的表情,分明還有所隱藏。

她一路跟到正殿書房,裴如鏡歎氣,遣散屋內侍婢,語重心長道:“他畢竟跟你父親有些牽扯。”

“既是你父親選定,我想,必不會錯。”頓了頓,補充一句:“玲瓏簪,你也瞧見了。他沒有說謊。”

祈妤沉默不語,低頭摳著指甲蓋旁的死皮。

裴如鏡:“還有一封信,寄給你的。”

祈妤疑惑:“信?”

“來自昆侖的信。一同寄來的,還有一塊妖潭令牌。”裴如鏡從懷裏掏出,將信件展開。

二人一目十行的閱過一番,對昆侖的近況已知曉大概。

那日,和祈妤的交談,沈星柔看清陸清染的真麵目,斷斷容不下他。

礙於才宴請八方將婚事昭告天下,遂,隻挑其筋骨、廢其法力,偷偷逐出,勒令他此生不得入昆侖。

擔心陸清染怨氣橫生,去妖潭滋事,特修書一封,前來告知。

祈妤眨眨眼,不以為然:“他法力都沒了,能滋什麽事?”

裴如鏡:“小心為好。”

“知道了。”祈妤應著,轉而仰起下巴,洋洋得意:“我就說我沒看錯吧?他就是被阿娘帶回——”

“咱們娘仨,竟全栽到他身上。”

*

憶酒村位落於緊挨淩夷山脈的林子裏。

傳聞,妖潭與人間相鄰,邊界是一團混濁。有個叫淩夷的少年揮劍劈開後,濁氣化作一排山。

山脈的名字便由此而來。

山很高,翻不過去,需前往魔界邊緣,乘船渡過歸墟河,方可抵達人間。

裴如鏡一路送到河邊。

祈妤往日出行,要麽同他一起,要麽護衛重重,而今身旁隻跟了兩個,他難免放心不下。

從衣食溫飽,叮囑到為人處世,末了,遞去一包袱保命法器。

祈妤看著沉甸甸的包裹哭笑不得,邊伸手去接邊吐槽:“會不會太多了些?”

與此同時,眼角的餘光瞥見裴如鏡身後、加快步伐的趙南乙。

那人他低著頭,似無意般撞到裴如鏡。

“哐當!”

很輕的一撞。

卻讓裴如鏡重心不穩的摔倒。

連同祈妤沒接到的法器,爭先恐後的掙脫包袱,散落一地。

注意到地上男子疼痛難忍的表情,她慌忙察看,對趙南乙的責罵和怒火全拋諸腦後。

“沒事兒吧?”她憂心忡忡。

望見裴如鏡額頭沁出的虛汗,更是眉頭緊蹙:“怎的摔了一下……就像是剛從鬼門關裏走一遭?”

佇立一旁的趙南乙“哎呀”一聲,“怎麽有股血腥味兒?”

話是對祈妤說的,但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從裴弦身上離開。

聞言,對方亦望向他。

四目相對。

他揚起唇角,稍彎的眉眼蘊含幾分笑意。

祈妤湊近嗅了嗅,確實聞到一絲。

她想把裴如鏡扶起,瞧瞧地上是不是有尖銳的物件,手碰到男子右側肩膀時,摸到有一塊凸起。

她慌亂,欲要掰開那隻緊抓衣領的手,想扒開細瞧。

“男女有別……”男子虛弱的阻攔顯得十分無力。

藏匿在衣衫下的傷口終是窺見天日,一抹明亮的色彩狠狠刺進祈妤的眼中。

裴如鏡的右側肩膀被靛藍覆蓋。

幾個尾端泛血紅的鱗片緊挨紗布,祈妤小心翼翼將紗布挑起些,看見布滿魚鱗、潰爛的、血肉模糊的皮膚。

她的聲音開始發抖:“什麽時候……什麽時候傷的……”

淚珠滾落,她跪坐著,泣不成聲。

裴如鏡強忍疼痛,抬手擦拭小姑娘的眼淚:“哭個屁,沒死呢。”

“我都不知道……我竟然都不知道。”祈妤深呼一口氣,平複好心情,咬牙切齒的問:“是誰?誰傷的你?”

“不重要。”

“怎麽會不重要?!”

“你先去憶酒村找絲凝劍的碎片,等我把事情處理完,自會跟你說。”

方才摔的那一下,實打實的壓住傷口,疼得他抽搐。

現在緩了會兒,痛感褪去些,他扶著祈妤,搖搖晃晃站直身子,餘下的話到了嘴邊,愣是變成叮囑:“照顧好自己。”

祈妤心裏悶得厲害,她把法器收好:“東西還你。你的這句話,也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這是我……”

“你要是不收,我就把你照顧到痊愈再走。”

這不是玩笑話。

看到傷口的那一刻,祈妤當真動了“晚些再去憶酒村”的念想。

裴如鏡歎氣,“好。”

他整理好衣衫,接過包袱,目送三人乘船離去,直到船隻愈漸愈遠瞧不見蹤跡,他才折返回去。

看似平靜的妖潭實則暗流湧動,南北王私養禁兵,一則傳言更是令去世多年的妖尊被頻頻提起。

他慶幸絲凝劍在此時現世,好讓祈妤在腥風血雨未趕來之前,離開妖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