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天下大勢 宵漢 青豆

張濟從西涼來占下了南陽。毫無疑問,讓司隸,兗州,徐州一帶的形勢更加複雜了——從北數,幽州公孫瓚,冀州袁紹,河內張揚,兗州正對峙的呂布和曹操,徐州的劉備,南陽張濟,淮南的袁術,還有江東正在悄悄崛起的孫策。

時勢造英雄,混亂的時局中,許多豪傑逐漸在各地嶄露頭角。

一時間群雄並起,各自據守一方,織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勢力關係網,隨時劍拔弩張,卻又隨時互相牽製,像一群饑餓的狼,收著利爪,藏著獠牙。盯著最中間那一頭奄奄一息的鹿。

可惜這群狼並不團結,也不可能團結,因為它們注定隻有最強的一匹能活下來——僅僅一匹。

物競天擇,強者生存,殘酷的亂世裏,這就是法則。

……

陽人在這場戰火的邊緣,並沒有遭到多大的毀壞。

雖然時隔許久,記不清司馬徽家的位置,但是陽人一帶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好好先生的名號,隨便下馬一問就能打聽出來。

水鏡莊在陽人郊外,阡陌縱橫之間,桑榆亭亭,溪水潺潺,襯著天邊一際霞光,清平安寧,恍若世外桃源。

蕭若牽著馬停下來,四處辨認,指著不遠處隱在幾叢修竹中的院子:“到了,就是那兒……”

此時日暮西斜,隻見院子門打開,一個仆童正送著一人出來,看見二人,迎上來幾步,道;“我家先生近日不見客了……”

蕭若怔了怔,不確定司馬徽還記不記得她這個人,試探著問:“那你能不能……告訴他一聲,我叫蕭若、我找他有點事……”

仆童看了二人一眼。垂下頭:“還請二位稍待。”說著轉身又走進了院子裏。

蕭若輕輕吐出一口氣,正在想一會兒該怎麽開口從他這裏挖學生……手背一暖,手已經被徐榮握住了,耳邊傳來他低沉溫和的聲音;“累不累?”

下意識往那邊靠了靠,輕輕地答:“不累。”

徐榮握緊她的手,忽想到什麽,麵色困惑地問:“你何時認識……此人的?”

蕭若正要回答,忽然聽到門扉打開,一個藍袍書生內走出來,眉目清俊,目光如水。

看到蕭若的瞬間,他眼裏一亮,頷首見禮:“蕭姑娘,近來安好?”

見他還記得,蕭若十分欣喜,下意識將手從徐榮手中抽出來,走過去兩步,學著他的樣子行禮:“見過司馬先生,都好,先生呢?”

沒想到她語氣這麽客氣,司馬徽也是一愣,隨即笑了。讓身:“請。”目光掃到跟在她身後的徐榮,想到或許也是上次見過的袍澤一類,便也笑著對他打招呼。

徐榮沒有還禮,輕描淡寫掃他一眼,麵無表情,目光裏分明有寒芒閃過。

司馬徽微微蹙眉,有些疑惑,卻也不以為意,仍舊一笑:“屋裏請。”

“上次給姑娘沏的茶,都被小生灑了……”司馬徽歉然笑道:“這次重新沏過。”說著招呼那仆童去沏茶來。

院子裏有一棵高大的榆樹,此時輕鍍了一層新綠,樹下一方石桌,桌上設著一方棋盤,此刻桌邊還有一人在座,白衫,正盯著棋盤思索,對幾人的腳步聲充耳不聞,頭也未抬。

司馬徽卻也不像平常主人該做的那樣互相介紹,隻引著蕭若往屋裏走。

蕭若回頭,見那個人目光都放在棋盤上,薄唇微微抿緊,手指有一下每一下地在石桌上輕輕扣著,指節清瘦,比白色的石桌還要蒼白幾分。

似乎專注於棋局,至始至終沒有抬起頭來。

禁不住開口問:“他是……”

“徽之好友。”司馬徽隻淡淡一笑,並不多答。

門扉微微關上,茶也奉了上來,司馬徽親自捋起袖子,為二人倒茶。倒完了落座,眼見蕭若欲言又止的神色,嘴角含了一絲笑:“蕭姑娘風霜困頓,從北麵來?”

蕭若把茶放在嘴邊抿了一口,點點頭:“從滎陽。”

司馬徽眼裏有微微的波動,很快又平靜下來,麵上依舊帶著笑:“徽聽聞一月前,滎陽剛易主。”

話說到此處,試探也到盡頭了,蕭若索性開門見山:“嗯……滎陽雜事太多,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特來問問,司馬先生這裏有沒有合適的門生?”

“原來竟是姑娘……”司馬徽喃喃著,表情暗了下去,喟然道:“徽雖然知曉姑娘定不是常人……還是擇了此路麽……”

亂世裏,但凡有才能的人都很容易走上此路……最殘酷艱辛的路。

徐榮從進來起就未開口說話。

蕭若放在茶盞,觀察著他的神色,也默然不語。

屋子裏陷入了一陣久久的沉默……

門口響起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一個輕柔淡然的男聲傳來:“德操,這玲瓏棋局,誌才解了。”

蕭若原本還在猜院子裏的人是誰,聽到“誌才”兩字,疑惑更深。

出現在司馬徽家的應該都不是常人。但是這名字卻聞所未聞。

“姑娘稍等。”司馬徽歉然一笑,起身出門。

蕭若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察覺到屋子裏的沉默並沒有因為司馬徽出去而化解……

有些不安,回過頭看了徐榮一眼,見他端坐喝茶,也一言不發。

她訕訕一笑,正欲開口打破沉默,門被推開了,司馬徽站在門口,眼裏的黯然稍微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若有若無的堅決,指著自己的書房,對蕭若道:“請姑娘單獨移步裏間。”

聽到這句話,徐榮眉心一蹙,抬起頭來,目光如出鞘的利劍,冷冷逼視著他。

然而還未開口拒絕,蕭若已經站起身來:“將軍在這等我一會兒,馬上回來。”說著,渾然不覺氣氛有異往司馬徽走去。

司馬徽似乎已明了幾分,對著徐榮溫和一笑,走過兩步,低聲道:“這位將軍放心,幾句要緊的話,萬一給別人聽去了麻煩,因此叫蕭姑娘借一步說話,還請將軍稍待。”

……

司馬徽的書房甚是整潔,書架上滿滿都是古籍,牆角幾上擱著一盆幽蘭,門一打開,一陣若有若無的幽香鑽入鼻息。

“蕭姑娘,有句話,徽不得不說。”司馬徽一麵往桌案便走,一麵道:“滎陽時局危如累卵。”

蕭若心裏一緊,抬眼看他。

司馬徽已經收去了一直掛在麵上的溫和微笑,走到大案前,將一張白紙鋪好,磨墨提筆,毫尖在紙上龍飛鳳舞,頃刻間,紙上已經出現了幾個名字,和這些人各自的方位……正是現在徐州兗州的群雄割據圖。

蕭若走近,司馬徽正將筆在滎陽處勾了一圈:“蕭姑娘,現在割據勢力正在變動,中心就是曹操和呂布的兗州之爭,而你奪下來的滎陽,很不巧……就在這張關係網最薄弱的所在。現在北麵的張揚,南麵的劉表,張濟,袁術,都在虎視眈眈。”

蕭若心裏暗暗吃驚……雖說旁觀者清,可司馬徽隱居陽人,竟然對眼下局勢了如指掌,甚至比她還要清楚她的危險在哪兒。

“這一個月之所以無人犯滎陽,是因為眾人都在觀望,滎陽以前曾屬曹操,後又易呂布,二人實力皆不弱,所以無人敢輕易發兵,以免樹敵……”司馬徽將筆擱了,抬起頭來,輕聲道:“一旦二人兩敗俱傷,少了威脅牽製,姑娘的滎陽隻怕會被當做第一個瓜分的目標。”

蕭若畢竟對大的時局不是很熟悉,未曾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經他提點,立馬察覺到其間暗伏的叢叢危機,麵色微變,靜靜望著司馬徽。

“如今姑娘要保全滎陽,隻有一個選擇。”司馬徽低頭,指著圖上的某處,道:“與此人結盟。”

蕭若往圖上看去,司馬徽的手正指著曹操二字。

她呼吸一滯,脫口而出:“不可……我與這人有過節。”

司馬徽聽她這話,嘴角帶笑,溫言道:“隻要有利可圖,結盟的二人便是有深仇大恨也要放下,你此時占呂布後方,要與他結盟共滅呂布,曹操定求之不得……姑娘若是把自己喜惡用到韜略決策上,滎陽當真危矣。”停了停,又道:“徽言盡於此,姑娘要仔細斟酌。”

說著,剛才顯露的鋒芒又一掃而空,麵上換上了溫文爾雅良善無害的笑容:“姑娘如果需要謀士……徽自然放在心上,替你詢問著。”

蕭若沉默片刻,遲疑著,開口問道:“司馬先生……可……可不可以請你出山?”

司馬徽麵色微微一僵。

蕭若忙道:“工錢好商量。”

司馬徽嘴角浮上一絲苦笑,不言語。

蕭若一時詞窮,不知該怎麽說……誠心誠意地說了一句:“我覺得你就很好。”

司馬徽麵色微微鬆動,淡淡道:“姑娘……徽意在山野。”見她表情立馬一黯,心中掠過不忍,輕聲道:“不過,我可暫且助姑娘一臂之力,待替姑娘找到好的謀士,徽再離去。”

聽到能這樣,蕭若鬆了口氣,正想道謝,隻見司馬徽麵色變得有些奇怪,望著窗上透進來的殘暉,聲音依舊清雅淡然:“非是徽不念舊情,不肯助姑娘一臂之力……”

遲疑著,又道。

“楚漢相爭,項王於彭城破漢聯軍數十萬,追擊斬殺,睢水為之不流。四百年後,曹操屠徐,泗水為之不流……但有戰亂,就生靈塗炭……無論是誰要逐鹿,麋鹿都隻有一種:天下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