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盟約(二) 宵漢 青豆

古人有句俗語叫“山川都會”,意思就是說既有山地險要可以憑恃,又有江河水道可以流通的地方容易成為戰略要地。

山脈和江河的戰略意義各不相同,山脈的意義重在阻隔,而貴在有孔道可以穿行,江河的意義重在流通,而貴在有據點可以扼守——進可借河而攻,退可依山而守。

從這個意義上講,滎陽是難得的戰略要地。

東有當陽山,南麵也多山脈,退一步可堅守。

但是滎陽最重要的不在堅守,而是這是一塊“活地”,之所以稱之為活地,是因為其北麵臨著黃河,順流而下接連穿過幾大勢力,隻要占據此地之人一有餘力,便可揮兵順著黃河,**河北山東,視太行山一脈堅壁和險關若無物……

坐擁河北的袁紹自然不願意看見這威脅坐大,因此早一步揮兵搶占合浦津……派來的還是在界橋之戰威震河北的上將麹義,對此戰的重視可見一斑。

^……

合浦津設在洛口渡頭,在滎陽以北,位於洛水和黃河的交口處,隻要控製了這個據點,便可以控製這一段的黃河洛水,將滎陽這塊攻守兼備的“活地”逼成隻能退守一方,偏安一隅,而不能進攻的死地。

如果合浦津被攻破,滎陽也許還能保存一時,卻會完全失去主動和生機。

……

光是袁紹也就罷了,令人惱火的是旁邊還有一個驅虎吞狼,等著坐收漁翁之利的曹操。

……

脫下的嫁衣掛在一邊,鮮豔的紅色現在看起來有些刺眼,案上的地圖上圈圈點點,三條來自不同地方的線匯集到了合浦津……

袁紹欲奪,她欲守,曹操欲隔岸觀火。

略略一比較,驟然發現對一絲力也不出,就等著吃白食的曹操最無好感……蕭若麵色一沉,將地圖卷好,站起身。

“姑娘,兩千騎兵已經點好,馬和弓箭都備好了。”

門外傳來羊一的聲音。

蕭若打開門,接過羊一遞過來的弓箭,低聲問:“楊含呢?”

“正抽調人加嚴城防。”羊一道。

蕭若麵露難色,遲疑著剛想問司馬徽現在何處,遙遙看見門進來處司馬徽正靜靜站著,看見她看過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放心去吧……”目光閃向一邊,笑裏多了幾分苦澀意味:“不放心就叫人把我看起來。”

蕭若沉默片刻,終於還是將心裏的猜忌問出了口:“當陽山飲馬關的重兵,是先生調回來的?”

——方才點兵,她才發現飲馬關的軍隊昨晚就被人用兵符調了回來,要不是飲馬關已空,也由不得曹操肆無忌憚,如入無人之境。

司馬徽麵色又蒼白了一些,低下頭,微微頷首道:“是徽所為。”

聽到他親口承認,一股無力籠上心頭……

“……為何?”蕭若輕聲問。

“這是戲誌才的要求。”司馬徽澀聲道:“說使節將至,飲馬關重兵不撤,曹操疑我等無結盟誠意……前幾日姑娘忙於大婚,因此徽不曾相告,自作主張撤了飲馬關的兵,導致曹操大軍深入,此事是我的過錯,聽憑責罰。”

“又是戲誌才……”蕭若歎了口氣:“先生是否上了好友的當?”

一麵說著,抬腳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司馬徽渾身一顫,緩緩閉上了眼睛,喟然長歎:“爾虞我詐……竟連這麽多年的交情也算計在內……”

門外地上還殘留著方才熱鬧過的痕跡,落紅滿徑,踏在腳下綿軟無聲……

蕭若走出幾步,聽到他這句話,心裏微微一涼,回過頭。

隻見司馬徽背對她站著,一動也不動……

想到要不是自己拉他出來也不會有這麽多的事,心裏一軟,口裏不由自主地說道;“算了,也不怪你的……”

要不是他想著設防,派徐榮去,隻怕現在曹操已經兵臨城下了。

……

除去徐榮那一路三千人馬搶占合浦津的,從滎陽調出來的兵兵分了兩路,一路楊含率領,舉“呂”字帥旗,直接向合浦津去。

還有一路兩千輕騎兵,加上以前步兵,由蕭若所領。

出發了了一會兒,羊一還是不放心地問:“姑娘,城內沒有大將坐鎮……萬一哪路人馬……”

“沒有辦法,沒人可用了……”蕭若淡淡回答。

“楊含為何又扮作呂布?”羊一疑惑地問;“還有……姑娘,我們這是去哪裏?”

前一個問題蕭若忽略不答,拿過懸在馬背上的鬼臉麵具,戴了上,聲音從麵具後麵傳來,刻意壓低了:“我們去絆住麹義的人馬……少說點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聽出她話裏的不悅之意,羊一隻得訥訥住口,心裏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袁紹手下的上將麹義,曾在界橋之戰,率領八百先登死士,擊破公孫瓚萬餘騎!還包括其中的精銳白馬義從……

界橋一戰麹義威名赫赫,先登死士號稱輕騎兵的克星——

姑娘哪裏來的膽子,竟敢率領兩千輕騎來絆麹義!

他心裏越想越沒底,悄悄放慢了速度,派人往合浦津徐榮處報信。

……

洛水一路往下,到要與黃河交流出河流越加湍急,洛口渡頭衝刷出一大片河灣,扼守洛水黃河的據點合浦津就設在河灣處,巨大的營寨和水閘橫亙在茫茫的河水上……基座都是巨木,被河水衝刷著,水霧蓋天。

此刻的合浦津還是平靜的,一如風雨將至,醞釀著一場惡戰,風聲颯颯,水流蕭蕭,掩在黃昏時分黑雲沉沉的天幕下,說不出地靜謐和壓抑。

天色一點點暗下去,兵甲摩擦的銳響漸漸清晰可聞,三股勢力漸漸以合浦津為中心聚攏膠著,還未戰,似乎已經可以聞到夾雜在水汽中的血腥味。

馬蹄如驟雨,踏過荒原,騎兵如黑色的閃電,劈開了夜空。

大風刮過,蘆葦分開,慘白的莖杆翻開,露出了隱藏在蘆葦叢中的散落的船隻……

徐榮看到了這一幕,緊腕勒馬,黑色的馬匹高高抬起,重重踏落在地。

他抬起頭,眼眸裏驟然閃過曆芒,看向了巨蛇一樣盤在水上的合浦津。

厲喝一聲:“下馬,躲!”

幾乎在同時,蘆葦叢中的強弩如風,箭矢恍如黑色的雨點,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地朝中間攢射而來……

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