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天生鬼才(下) 宵漢 青豆

還是春日,夜晚卻有驚雷,譙縣圍在山幛中,埋在密密麻麻的雨幕裏。

偶爾劃過的閃電撕裂了夜空,映照出在深夜裏前行著的馬隊……領頭的是徐榮。

馬蹄上都綁著防止打滑的布條,冒著疾雨順著山腳下蜿蜒而行。

正在此時,忽有一騎破開雨幕而來,馬跑得太快,在趕上馬隊的時候,幾乎連人帶馬翻落到山穀裏……

徐榮一伸手拉住了馬韁,止住了馬的去勢——

“將軍!”馬背上的韓睿幾乎倒衝出去,隻是還顧不得穩住,便急著匯報道:“剛打探來的消息,曹操主力已經往南壽春袁術而去!但是有一隊人馬昨夜連夜過了九裏山,不知現在正在徐州何處!”

聽到曹操的名字,徐榮的臉色明顯一沉,盯著雨幕沉默了片刻,扔過兵符,對韓睿道:“你連夜回彭城,令楊含駐兵九裏山,去乾津召回張遼。”

“是”韓睿接過兵符,緊緊一握,正要打馬回轉,忽想起什麽,掉轉馬頭道:“賈先生說,董貴人胎像不妙,問將軍……”

徐榮看了一眼前方籠罩在雨幕裏的山,肯定地道:“三日之內,我帶華佗回彭城。”

……

帳外連綿的雨聲連綿不絕地響著……夢中驟然被驚雷嚇到,蕭若從昏睡裏醒轉——

胸口還停留在心悸裏,下腹的劇痛卻將她的意識瞬間扯回了清醒。

床邊坐著的侍女不停地擦拭著她額頭上的冷汗,見她伸出手,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司空去請名醫了,貴人不要害怕,孩子安好。”

蕭若反過手,忍著幾乎可以將人撕開的疼痛,緊緊握著侍女的手……

轉眼之間,那雙手上已多了淺淺的紅痕。

恍如夢囈的喃喃脫口而出,恍恍惚惚中,似乎那人就在身邊,似乎握著的就是他的手……

她緩緩地收攏指尖,蹙起眉,想說什麽,卻除了一聲低低的喚,便再也除了喉嚨裏帶著疼痛的呻吟之外發不出一個字。

侍女聽到那一聲……嚇得大氣也不敢喘。

“娘娘醒了麽?”

聽見另一人揭簾進來詢問,她慌忙出言掩蓋:“娘娘方才被魘住了……並未醒來。”

等應付過那人,再回頭的時候,隻見蕭若已經側過身,蜷著身體靠過來,臉輕輕挨在她的手上。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扶她睡到枕上的時候,手背上已悄然濕了一片——

……

此時,譙縣郊外,邙山。

到了後半夜,雨勢非但沒有減弱,還越下越大,漸漸有傾盆之勢……

背後的戰馬都忍不住不安地抬起蹄子打響鼻,曹操也再忍不住,拔出劍來,對柵欄中屋裏投在窗戶上的蠟黃燈光中的黑影道:“醫者救人為先,老匹夫你休要不識好歹,孤再給你一盞茶的時間,要麽你出來,要麽孤移了你這邙山。”

雨幕裏安靜了一下。

緊接著屋裏響起話音,與他的怒意相比,這聲音要平靜許多。

“老朽醫術不精,不敢替司空看脈,司空還是請回吧。”

曹操怒火上竄,咬牙冷聲道:“既然如此,就勿要怪我不客氣。”說著正要下令軍隊衝進屋裏綁人的時候,華佗的聲音又慢悠悠地響了起來:“窗戶上懸著短刀一炳,乃老朽平日看診所用,若是司空執意要進來,此刀雖鈍,但也劃得破老朽的喉嚨。”

幾乎是下意識地,曹操舉起了手,製止了背後的人。

強壓住怒氣,抬眼再看向窗戶:“你為何如此記恨於我?”

“你自去問徐州幾十萬慘死你刀下的百姓。”

回答的聲音依然悠緩,卻帶上了不可察覺的悲哀和憐憫。

曹操手中的劍越握越緊……

許久許久……才再次艱難地開了口,聲音甚至帶上了點懇求的意味:“先生怎麽才肯隨我走?”

還未等他開口,又懇切地道:“實不相瞞,孤這次並非為私事,是為了陛下現在唯一的子嗣。”

蠟黃燈光滿著窗口,投在**的影子定定不動。

曹操見事態有好轉,神色一振,往前兩步走到了雨裏麵:“當今陛下身患重疾,神誌不清,弘農王又為董賊鴆殺,漢室無人,社稷垂危,先生真不肯出手相救唯一的龍裔?”

原本從影子看來,拿筆的人正在緩緩走筆行書,此時卻忽然停住了,停在半空,筆的影子也濃厚,像是要將白色的窗布染出一點重重的墨跡來。

將這一幕收入眼底,曹操眼眸深了幾分,嘴角也不自禁微微揚了揚——

“醫者仁心,先不提是不是陛下血脈,先生記恨的是曹某,而非弱女幼子,真要袖手旁觀,指下還配再診誰的脈?”

筆尖猛烈地一顫,搖動的燈仿佛瞬間都安了幾分。

華佗還是不答話。

曹操也不再說話……

雨裏隻剩下久久的沉默……跟在曹操身邊的夏侯敦遲疑了片刻,也走進了雨裏。

接著曹操身後的親兵一個個都走了出來——

此刻郭嘉正站在最後麵最濃密的樹下還撐著傘,正對著空出來的那隻手哈氣,試圖驅走春雨帶來的寒意……看到人一個個往雨裏走,抬起眼來,怔住了。

思忖片刻,還是覺得這樣下去就顯得他的傘太顯眼了些……立馬一掃不甚關心的態度,低下頭微微鎖眉,很快又抬起頭來,看著傘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舍得扔掉,拿著往前走了兩步湊到夏侯敦的耳朵邊耳語幾句,又悄悄地退到更角落的地方去了。

夏侯敦麵露難色,左右顧盼——

最終還是忍不住看自家主公在雨裏麵再淋下去,便硬著頭皮往前再挪動了一步,狠狠心將手中長刀順手倒插入泥中,單膝跪到了泥濘的草地上,粗聲道:“在下明公麾下折衝校尉夏侯敦,借邙山一跪,以謝徐州無辜枉死之人!”

說著狠狠地埋下了頭——

曹操未想到他會突出此舉,怔了一怔,眉間有憤怒之色一閃而過,卻還是未開口。

夏侯敦這個折衝校尉一跪,背後的士兵就斷然沒有再站著的道理……

刀劍落地和男兒跪地濺起積在地上泥水的聲音此起彼伏,曹操握手成拳,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屠徐州並非單單為了報仇,他一個毫無根基,被譏為宦官之後的人,要在短時間內威懾百姓,隻能用這種辦法。

禦民之術無非兩種,懷柔鎮壓。

沒有懷柔的時間……要短時間要這麽大的土地臣服,隻能選擇後者。

但這與這匹夫說不清!

他鎖著的眉皺的更深,一聲不吭地忍受著手下的人在別人麵前下跪的奇恥大辱,握成拳的手指指節用力得發白……

時間過得越發地慢,每過一刻仿佛就像烈火燒灼在吼尖,卻隻能沉悶地再咽下去。

曹操喉結上下滾動,幾乎要用盡全力,才能忍住心裏淩遲一般恥辱感——

就在最後一個人跪下一盞茶後……在門外的的氣氛就要繃緊到會被雨點衝散崩塌的時候,窗前的影子淡了去。

接著,木門緩緩打了開。

門扉上暖光輕柔,屋內的藥爐還透出的紅紅的火星子。

華佗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他搖搖手叫身後的仆童退去,緩緩將手中的藥箱子放在門檻上,看向跪了一地的人,最後將目光投到正中間那個渾身濕透了,此刻微微睜眼,眸子裏殺意隱約,冷冷盯著他的人。

看到那雙深深的眼睛,華佗忽然想到世人對此人的評價。

亂世之奸雄,果然貼切。

他麵色還是平靜不變,淡淡回視著,緩緩開口。

一句話,將淅瀝瀝的雨幕驚到了雨聲頓滯——

“誰下的屠殺令……

誰跪。”

題外話:俺在被每天到淩晨的打工消磨掉所有靈感之前果斷辭了其中的一份。

好像這書可以繁體出版了……

接下來的時間某會好好碼文。

隻是不知道還有多少親耐的還在忍受著俺這坑爹的龜速。

某冉自己槍斃十分鍾也對不起你們……(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