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歡低低罵了幾句, 見蔣雲若象征性地將羌鳶扔在軟榻上,她覺得這死狐狸也不可能管她,隻能冷笑一聲, 閉上眼將地板躺成貴妃榻了。

“長公主什麽意思?”蔣雲若懶洋洋靠坐在羌鳶方便看到的地方, 漫不經心問道。

實則眼神已經飛快在現場打量起來, 能看得出通道以及這布置精美舒適的屋子都不是新打通出來的。

沒有新鮮泥土味兒,反倒有股子淡淡暗香,怕是虞國早就再曦國布下的安全屋。

這裏布置得很有長公主行宮風範, 牆壁都貼了青磚,而後貼上琉璃瓦, 在燈光下泛著半透明的黛色, 並不容易看得出機關。

蔣雲若眼神在博古架還有書桌處看了半天, 沒發現任何不對。

羌鳶眼神黯淡了一瞬,壓下情緒笑問,“怎麽,如今連一聲阿娘都不肯叫了嗎?”

“你讓我失憶,不就是為了我能跟你撇清關係?”蔣雲若有些不理解看著羌鳶, “你自己生的閨女什麽德行你不知道?難不成你覺得我忘了前塵, 還會對你有母女情分嗎?”

羌鳶:“……”

離歡在心裏想,這話倒是問的中肯, 姑姑自己生了個什麽玩意,她該最清楚,作甚還要問這種廢話?

羌鳶笑著搖搖頭,“行吧,你將書桌前的宮燈挪開, 不要出聲。”

蔣雲若定定看這羌鳶, 而後起身去挪開宮燈, 隨後博古架旁邊一塊琉璃瓦陷進去,露出個小巧的孔來。

人是看不到的,但是她已經聽到了徐孟戈的聲音,那是被人打到肚子上的悶哼聲。

蔣雲若猛地沉了臉色,眼神都冷了下來,她的男人她可以欺負,旁人敢碰那是不想活了。

風子濯的聲音很及時的送過來,讓蔣雲若知道自己該剁了誰做花肥。

“你既然已經知道雲若郡主的身份,便該清楚,長公主有意將她接回虞國,將來整個虞國都可能是她的。”

徐孟戈聲音淡淡的,“她若是肯,你們今天便不會將我擄來。”

“所以,我家主人希望,你能勸一下郡主。”風子濯聲音溫和了許多,“若是你能答應,長公主可以保證,虞國與宣國締結盟約,百年內兩國交好,絕不起爭戈,為表誠意,駙馬和郡主以及郡王回到虞國後,我虞國願意獻上一座城池。”

徐孟戈沒吭聲,蔣雲若神色也淡淡的,即便是離歡非常仔細打量蔣雲若,也沒發現她有任何情緒起伏,手指頭都沒動一下。

風子濯下一句話幾乎是讓徐孟戈無法拒絕,“便是江南道旁邊的越城如何?越城靠近有大銅山,礦藏豐富,且易守難攻,兩國交戰期間宣國數次在這裏死過不少人吧?”

“若是我不肯,虞國便要開戰?”徐孟戈語氣起了淡淡的疑惑,“你憑什麽以為,我會用自己的妻族和妻子來換取宣國的安寧呢?”

這回輪到風子濯不說話了。

徐孟戈輕輕笑了出來,“虞國長公主確實有勇有謀,可據我所知,她的手段許多都來自於我的妻子,最珍貴之人我不要,反倒要做些買櫝懷珠之事,你是覺得我傻還是你腦子進水了?”

風子濯:“……”你禮貌嗎?

離歡:“……”不愧是兩口子,說話都這麽叫人想揍人。

隨即徐孟戈立刻又悶哼了聲,風子濯立刻道:“不用打了,你們先出去。”

蔣雲若挑了下眉,花肥又多了幾個。

等到窸窸窣窣的動靜消失後,風子濯才又輕聲開口,“你可知若是宣和帝知道郡王和郡主的血脈,他們會有什麽樣的下場?做人不能太自私,明明可以皆大歡喜,你硬是要留著人不放,就不怕以後郡主會恨你?”

“首先,她沒承認是你虞國郡主。”徐孟戈被打後聲音依然冷靜,讓蔣雲若本來還有些煩躁的心情越來越愉快,隨著徐孟戈說話,她唇角漸漸露出了笑意。

“其次,我相信我妻子的本事,她既然敢留在宣國,就能篤定聖人不會動她,我信她,也聽她的,若出事,夫妻共苦便是。”

“再者,不管阿狸想做什麽,我都不會阻撓,更不會以愛之名勸說,因為我比你清楚,你所謂的皆大歡喜,對她來說沒甚可歡喜的。”

最後徐孟戈頓了下,“至於愛恨,我相信我自己,既然我娶她為我徐家婦,便不會給她恨我的機會。”

“可據風某所知,謹威候府卻恰恰相反。”風子濯聲音淡了些。

徐孟戈輕笑,“正因如此,才更不會重蹈覆轍,你這樣的,不會懂。”

風子濯被徐孟戈氣到了,他冷哼,“我這樣的?那不如徐世子說說我是什麽樣的?”

徐孟戈定定看著風子濯,“愛而不得的可憐人,你不說,那人便永遠裝不知道,所以你不懂互訴衷腸的重要性。”

不像他,不懂的時候,敢對媳婦喊打喊殺,懂了以後,天天都舍下臉皮跪在**對媳婦表白,伺候得媳婦舒舒服服,讓她明白不管以前還是現在,他就是愛憎分明罷了。

靠在軟塌附近的離歡眼神閃了閃,隨即垂下眸子遮住眸底的複雜,被羌鳶看在眼裏,無聲歎了口氣,什麽都沒說。

風子濯被噎住了,他翻個白眼,“又是郡……女郎君與你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沒忘了前塵呢,倒是眼尖。”

風子濯從來沒瞞著主子自己喜歡離歡的事情,可他是個冷靜的人,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因為這份喜歡,他會給離歡一些便利,但不會為她改變原則。

所以他覺得,這喜歡大概不那麽純粹,也就從未想過提起,否則也不過是平添尷尬而已。

問完這些話,風子濯也沒說什麽,就直接出門去稟報了。

蔣雲若捏著脈搏數,十五分鍾左右,風子濯敲門聲響起,一分鍾九十步,六十米左右,九百米的距離若是直線,不會這麽清晰的傳過來,按照聲音遠近來說,應該不會超過一百米。

那就是還有一層。

蔣雲若過去開門的時候,腳下丈量著,基本可以確認徐孟戈的位置了。

風子濯一進門,看到躺在地上的離歡和長公主,立馬就是一驚,但他功夫比不過蔣雲若,很快就被蔣雲若踹倒在地。

他立刻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心下一沉,趕忙開口,“我沒動你夫君。”

“你在場,我聽到他叫了兩聲疼,估計沒聽到的怎麽也得有個兩三聲吧?就給你算打了五下好了。”蔣雲若蹲在他身邊微笑,“我也不欺負你,就踹你十下……”

“總共兩拳!我發誓!”風子濯立刻叫到。

蔣雲若點頭,“好的,那就是十二腳。”

風子濯挨了踹,又疼又鬱悶,“不是……”

“十四腳!”蔣雲若一下一下踹在風子濯身上,臉上一點放過的表情都無。

風子濯咬著牙忍住痛,因為蔣雲若用了內力,他唇角慢慢落下血來,但他也不敢再吭聲了。

金狐狸多麽護短他可太清楚了,隻是沒想過他們現在已經不是金狐狸的短了,想明白就知道哀嚎無用。

踹完後,蔣雲若扭頭看著羌鳶,“長公主想讓我看的就是這個?離間我們夫妻感情?”

羌鳶挑了挑眉,“本宮的女婿,本宮想要考察一番有何不可。”

“哦?難道不是向我表達誠意,讓我幫你先登上皇位,再去爭那勞什子皇太女?”蔣雲若嘲諷笑道。

羌鳶頓了下,垂下眸子,“你若非要如此想,我倒是也不反對,但我確實是好意,你們以為自己在曦國所為無人知曉,怕是小瞧了那位承王,他與我虞國的二王爺也有來往,一直派人盯著曦國這邊,若是我不攔住你們,你們定要在我二弟麵前露了痕跡。”

蔣雲若這才有點詫異,她看了眼離歡,“離歡的父親?他不是打了敗仗失了聖恩嗎?怎麽還能出來蹦躂?”

離歡臉色發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更何況我父親乃是皇後嫡子,他哪兒那麽容易就消停了。”

尤其是看著大王爺即將要被封皇太子,她父親更想折騰個狠的,說不準還想跟曦國聯手攻打宣國呢。

蔣雲若點點頭,“動了,多謝小百足蟲。”

她擺擺手出去找人,氣得離歡差點沒罵出口。

但是等蔣雲若的動靜遠去後,她倒是收了憤怒的表情,被趔趄著起身的風子濯扶到軟榻上。

風子濯出去看了一圈,捂著胸口臉色蒼白進來稟報,“主子,人沒死,但守門那兩個廢了。”

羌鳶淡淡嗯了聲,並不意外,金狐狸向來睚眥必報。

離歡擔憂看著羌鳶,“姑母,你為何不跟她說,你為了幫她,頂著大皇伯那邊的為難和算計,也要過來將父親的人給處理幹淨呢?”

羌鳶沉默了許久,聲音輕的仿佛一陣風都能吹散,“說了有什麽用,她已經忘了前塵,有得必有失,這樣也挺好的。”

雖然她隻是太想女兒了,也想兒子,想夫君,聽聞蔣雲若有危險,才會迫不及待過來看看她,也怕她所嫁非人,必須要親自試探過。

可風子濯說得對,她從前希望她的三娘忘了親情,不用受人掣肘,那她就得承受三娘再也不會將她視作母親這個結果。

蔣雲若找到徐孟戈的時候,他都已經能起身了,本來也沒中多少迷藥,經曆過蔣雲若的加強版本,他也有點抗性了。

得知有人守株待兔,兩個人與暗衛和瑩纖他們碰麵後,換了條路回京。

等離開曦國,進入關內道,徐孟戈見蔣雲若一直在走神,才拉著她抱在懷裏。

“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對吧?”

蔣雲若看他,“聽到了。”

“所以你在擔心什麽?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會棄你不顧,無論如何,我都會與你站在同一立場。”徐孟戈低頭認真看她,“我沒你想的那麽偉大,若是付出性命能救天下黎民百姓,我會毫不猶豫去死,但若是要付出你的性命才能救天下百姓,我隻會毫不猶豫帶你離開。”

徐孟戈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他自小就聰明,也很自私,之所以為聖人出生入死,是為了在生人麵前壓過父親得到重用,好讓母親可以選擇是不是和離。

莫說天下不會隻係在一人身上,即便是,他也願意承擔罪孽,護著自己的妻子,這是娶妻時的承諾。

蔣雲若略有些奇怪地看著他,“我沒有擔心。”

徐孟戈不解,“可你不開心。”

“也沒……沒不開心。”蔣雲若頓了下,她隻是有些糾結,但一時又沒想明白自己在糾結什麽。

她將腦袋埋在徐孟戈胸前,略有些煩躁地問,“我們自打認識開始,我對你也不好啊,還總欺負你,你喜歡我什麽?怎麽就非我不可,什麽都聽我的了呢?”

與其說什麽一見鍾情,日久生情,她覺得這行為略有點找虐啊,她想不明白邏輯,而且她完全回報不了徐孟戈想要的。

若這是個可以隨便分手的時代,她不會發愁,想不明白換一個更簡單更好懂的就是了。

現在若她與徐孟戈生兒育女,以後卻總是無法回應徐孟戈的感情,他卻一直盼著,結果隻有兩種,他外遇,或者貌合神離。

與其這樣,倒不如早些和離算了。

她糾結的就是這個,一想到和離……她怎麽還特娘的有點舍不得了呢?

徐孟戈也沉默了會兒,將她抱得更緊,下巴擱在她腦袋上,語氣略有些滄桑,“這大概就是意外總能給人帶來驚喜,也能給人送來個命中注定的媳婦兒吧。”

蔣雲若:???

“能說人話嗎?”她更不懂了。

徐孟戈幽幽道:“你可以當我一開始覺得你別有所圖,誰知道你就是純欺負人,越是這樣我越覺得要警惕,放在你身上的注意力越多,就越被你這個狐狸給勾了魂兒去,再也出不來了。”

先開始他以為孫九郎是要算計他的私印,後來墳地遇到蔣三娘,他以為是個裝可憐想嫁給他的,再後來她以為給他種守宮砂的金狐狸是要勾搭他,後來的後來……

總之,有無數次,他覺得金狐狸全身長滿了心眼子,該殺,肯定不懷好意。

當然了,最終發現,她就純粹不是個好東西,但偏偏該死的吸引人,他這種純情的世子,實在是頂不住這種壞胚子。

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時心悅這隻狐狸的,總歸是沒後悔過就是了。

如此想著,他歪頭咬了蔣雲若耳朵一下,哼哼兩聲,“你想做什麽我不管,我做什麽都向你看齊,萬回購意外隻能在我身上,那些驚喜你不許再給旁人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心裏有點數。”

蔣雲若:“……”